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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凤姣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下去了, 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绞碎。
  刘慎倒是镇定多了,上前打招呼,“你们聊什么呢?连我们来都没听见。”
  公孙竹侧头,眼底有一丝惊愕,他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来,立刻招呼他们落座, 亲自倒茶。
  刘凤姣看向公孙竹, 笑盈盈道,“公孙公子,你旁边这姑娘出自哪家啊?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公孙竹笑着解释, “这是我小师妹,姓陆名令仪。她今次也要参加会试。”
  刘凤姣听一个姑娘家也要参加科举,心生不喜。女子唯贞字最为重要,这姑娘却像男子一样抛头露面, 将来还要跟男子站在一起共事。这不是阴阳颠倒嘛。
  她状似钦佩地冲囡囡笑了下,“陆小姐雄心壮志,自己挣前程,实在让小女子钦佩不已,不像我每天只能待在屋里谈谈琴,写写诗。”
  囡囡总觉得这姑娘语气有些怪怪地,可她自小生活和睦,没听过这种绵里藏针的说话伎俩,以为对方是真心称赞自己,笑道,“人各有志。”
  说完,她不再打扰他们,“你们聊吧,我先回房看书去了。”
  公孙竹点头。
  刘凤姣给刘慎使了个眼色。
  刘慎心领神会,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回家住?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也没个下人伺候,连水都要自己倒,这不是耽误时间嘛。”
  公孙竹摇着扇子笑道,“这边挺好,没什么人打扰。遇到问题还可以问师妹。你们别看我师妹人小,但她学问是一顶一的好。”
  刘凤姣听他夸别的姑娘有些刺耳,“她一个姑娘家,跟你住在一个院子里,她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公孙竹微微蹙眉,“我们又不是单独住一个院子,能传什么闲话。师娘,二师姐,三师姐以及嵇先生都住在这边。”
  刘凤姣咬咬牙,还想再说,刘慎猛得攥紧她胳膊,冲她摇了摇头,刘凤姣这才没再说下去。
  公孙竹心里想着刚刚问的问题,也没注意兄妹俩的小动作。跟他们闲聊一会,公孙竹就送他们离开了。
  出了院子,刘凤姣戴上帷帽,不满道,“哥,你刚刚为什么拦我?”
  刘慎四下看了看,小声道,“你现在只是他未婚妻,这事闹大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左右那姑娘家世低,公孙竹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娶她。你又何必多事呢。”
  刘凤姣抿了抿唇,只能压下心头的火。
  学生们一连吃了七日没滋没味的饭菜后,终于把囡囡一行人盼回来了。
  两人待在贡院考了整整三天试,精神还有些萎靡。
  陈为搭着公孙竹的肩膀,“哎,你考得怎么样?能中吗?”
  公孙竹把策论题目说给他们听,这次考题一改往日刁钻犀利之风,反而变得中规中矩起来。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机巧阁利用蒸汽机改良出新式织布机,纺织速度提升了五倍,织出来的布也更为细腻。如何用它替代旧式织布机,并且不会让原先的织户遭受损失?
  会试以为此为题是有缘故的。其实在月国建国前,织布机也经过一次改良。江陵府有个商人发现了飞梭,由于一次可以纺出许多根棉线,效率提高了八倍。并命名为八纱织布机。
  那商人看准商机,大量生产八纱,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八纱的出现,造成大量布匹上市,布价越来越低,织户遭受重大损失。那些织户们一气之下,招集大家涌入商人家中一通捣毁,点燃他们的房屋,将他们赶出了江陵府。
  那商人带着家眷离开,一路到了苏州。
  商人不甘心,到苏州后,找了当地几个有名的大商贾,买了一大批下人,签了死契,让他们每天织布。
  三个月后,大量布上市,不止江陵府,全国布价都直线下跌。而那些以家庭为单位的织户们辛辛苦苦织的布,根本卖不出去。
  那时候到处都在动乱,农民没有活路,占山为王,当了匪寇。
  后来,高祖皇帝成立月国,百废待兴,极需恢复各行各业。八纱织布机这才替代了旧式织布机。
  现在,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蒸汽织布机要替代八纱上市,八纱织布机就不值钱了。底下穷苦百姓哪有那么多钱买新机子。
  最让人头疼的是,一旦新机子上市,用老式织布机织出来的布也卖不上价。
  贫民百姓不仅挣不到钱,连原先的路都被堵死了,富的只有那些富人。也就是富得越富,穷得越穷。
  这也是蒸汽织布机已经制成一个多月,依旧没有对外售卖的主要原因。
  公孙竹答的中规中矩,他提出赊借之法。
  可惜这个方法有个弊端。朝廷没那么多库银借给百姓,如果收取利息,由于月国太大,如果底下万千小吏贪赃枉法,这条令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
  可惜的是公孙竹文章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更遑论提出方案。
  其他人用的也是公孙竹的法子。没钱,除了借钱,根本没有好法子。
  陆时秋看完他的文章,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先让他玩几天吧。
  公孙竹大约也猜到自己答得不好,展开扇子扇了几下,“没事。反正我原也没指望这次能中。”
  他乡试时挂末尾,会试不中,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谁还没有个侥幸心理呢。公孙竹再怎么安慰自己,心里还是难过。
  他看向囡囡,“你用的什么法子?”
  囡囡用的法子考虑得更全一点,她采用以旧换新和限购。
  公孙竹蹙眉,十分不解,“旧式织布机只是一些木头,有什么用?根本不值钱。”
  囡囡抚了抚额,“不在于机子值不值钱。而在于机子本身。有旧机子说明这些人是织户。咱们以旧换新不就是为了保障原织户的利益吗?”
  公孙竹恍然,只是他还有个疑问,“那新机子比旧机子贵那么多呢,你这是亏本的买卖呀。朝廷也不干呐。”
  囡囡摊了摊手,“当然是有条件的。以旧换新的织户,每户每天要交一匹布,直到把新机钱还完。”
  这倒是可行,公孙竹又问,“那限购呢?”
  囡囡笑道,“限购就是限商户每家每户只允许购买两台新式机。这条只是暂时用来限制商户大批购买机子,也是不想挤压织户们的利润。”
  这两招就是针对新式织布机出现所造成“富得越富,穷得越穷”想出来的方法。
  公孙竹猛得拍了下脑门,懊恼不已,“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法子。”
  囡囡却摆了摆手,谦虚道,“我的法子未必是最好的。等过半个月,咱们就能知道了。”
  公孙竹却觉得囡囡这法子最贴切。只要上头往下传达命令到位,不给那些商贾反应之机,就不会出现岔子,绝对可以实施。
  就在囡囡和公孙竹等候成绩时,朝廷颁布了两条法令,引起朝野内外一阵热议。
  一是:废除死契。所有死契一律按活契算,满十年可以赎身,赎身银不可高于契身的两倍。此举是避免主人滥杀无辜。也给了底下人一条活路。
  二是:免役法。朝廷一直要求底下的百姓免费服劳役,而且经常会发生死人事件。此法改为由官府雇人承担。此法可以让百姓从劳役中解脱出来,保证了劳动时间。
  第一条也就罢了。有钱人也不怕雇不到下人。
  第二条却是让底下的官员犯了难。免劳役容易,但是地方官哪来银子雇人?
  天皇却道,地方官若是不能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那要你们有何用?
  一句话让下面官员哑了火。
  这日中午,蓝天白云,清风轻轻地吹,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鸟儿站在树枝欢快地唱着歌儿。
  育婴坊后面孩童遍地撒欢,一切都是那么地温馨和睦。
  前院学堂,陆时秋站在讲台前讲课,底下学生聚精会神听着。
  突然一阵鞭炮声打破这份安静。
  众人纷纷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是锣鼓的声音。
  大伙交头接耳讨论,是谁中了。
  张承天很没有贵公子形象,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陆令仪啊。”
  公孙竹瞪他一眼,“你不提醒大家也知道。”
  张承天哈哈大笑,“我这是让你面对现实。就你写的那文章……啧啧啧。”
  他现在有个臭毛病。刚开始来,他总是损他们,现在直接用啧啧啧代替。
  他以为自己够谦虚了,但是其他人觉得他还是那副臭德行。
  陆时秋放下书走出去看热闹,学生们也跟出去看。
  眼见其他人都跑了,张承天提起公孙竹的衣领,“走啊,万一是你呢。”
  公孙竹不仅不起来,反而像瘫了似的,整个身体都趴在书桌上,半张脸也紧紧贴着书桌,“我不去。反正不是我。”
  见过没出息的就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张承天一阵无语,拍了下他肩膀,“一个进士而已,你第一次参加乡试,举人都中了,还能被进士难倒?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走,别怂!”
  公孙竹抬头看着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学着张承天的样子,背着手,“啧啧啧”。
  张承天被他看得发毛,“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公孙竹收回视线,“没想到啊,你居然也会夸人。真难得。”
  张承天别别扭扭道,“夸人有什么难的?”
  公孙竹抬了抬下巴,“那你夸夸我。”
  张承天很爽快答应了,“行!”
  他捏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公孙竹聚精会神盯着他,希望能从他牙缝中挤出一个词。谁成想,张承天手把他打量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好词,最后他视线落到公孙竹的扇子上,“你这个扇子不错。是前朝著名诗人文颜本的作品吧?卖出去也值个几百两银子?”
  公孙竹看了眼扇子,展开来扇了两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然后呢?”
  张承天摊了摊手,“没了啊。”
  公孙竹气结,提醒他,“我让你夸我。你支支吾吾半天,居然只想到夸我的扇子。你这样的人要去考科举,那考官一定批你四个字‘答非所问’!”
  说完,他一甩袖子,气鼓鼓走了。
  张承天在他身后低低一笑。这人可真有趣。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院外,育婴坊的人全出来了,就连那些小孩也不例外。
  “会试第一名?这可是会元呐。令爱真了不起。”那衙役收了陆时秋递过来的红封,好话不要钱往外蹦。
  陆时秋非常乐呵,拿着金花帖子,看着上面的大印,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金花帖子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
  大家瞧着眼热,争先恐后跳起来,想要一睹为快。
  “先生,给我们看看吧,会元的金花帖是不是跟旁人一个样?”
  陆时秋眼一斜,把帖子揣到自己怀里,不放心似地,还拍了拍,“看什么看,以后你们自己考,这是我闺女的。”
  其他人嘘了一声,有人小声道,“先生真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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