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每个学生都是可造之材。难不成学生不成材还要怪到先生头上吗?
没多久,陆时秋就接到国子监教谕的帖子,这些人都是奉祭酒的命令,跟陆时秋打擂台的。
说打擂台那是粗鲁点的说法,文雅点叫辩论。
陆时秋啼笑皆非,他没办法证明这句话是对的,那些人好像也没办法证明这话是错的吧?
真有意思,还打擂台。
孔子的人性本善和荀子的人性本恶,至今都没有定论呢。
陆时秋也不怵这些人,如期赴约了。
于是读书人的圈很快传出一条消息,状元郎是辩论小能手。他脑筋灵活,思维活跃,涉猎极广,你用这本书的论点辨倒他,他立刻用另一本的论点反驳你。
唇枪舌剑,打了几回合,愣是把对方辩得哑口无言。
闹到最后,就连女皇都知道这事了。
这天,她听底下官员偶然间提起,孔词要在状元楼跟陆时秋打擂台,她灵机一动,来了个微服私访。
女皇到的时候,这个论会已经歪到,陆时秋不堪为师这条上面了。
孔词指着陆时秋的面门开骂,说他只是打着育婴坊的名头,在这里沽名钓誉,为的是招摇撞骗榨取大家的钱财。
陆时秋当即反唇相讥,“虽然我教过的弟子不是个个出色,但都是谦谦君子。你现在空口无凭就想仗着你祭酒的身份否决我的过往,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你没办法抹杀我是个状元,以及我还教出一个状元这个事实。”
孔词气得脸都青了。他是国子监祭酒,走哪都受人尊敬,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是不给对方颜色瞧瞧,他还有何脸面当祭酒。
正当他暗搓搓想法子时,站在二楼的女皇眼见天都快黑了,两人还没辨出胜负,她打了个哈欠,双掌相击,缓缓下了楼。
众人看到女皇现身,吓得一个机灵,跪下就磕头。
有那不认识女皇的人也在别人提醒下叩首,嘴里喊着,“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众人依言起立,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个个变得拘谨起来。
女皇似乎也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
她漫步走到场中,澄清一个事实,“孔爱卿,陆状元要办育婴坊,前期资金是朕提供的。账目也将由朕叫人查验。你不必怀疑他的用心。”
孔词吓得浑身哆嗦,“是臣胡言乱语,请女皇恕罪。”
“不知者不罪。陆状元为了筹建育婴坊,连别人误会他贪财都不在乎。朕对他的决心非常欣赏。孔爱卿是个教育大家,不知能否做到呢?”
孔词没想到女皇竟对陆时秋如此爱护,他额头滴汗,紧张到难以复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臣知错!”
女皇淡淡道,“朕刚刚听你们都在辩论,你们辩来辨去没意思,不如来个赌约。谁胜,谁的论点就是对的。”
孔词当即表示,“愿闻其详。”
女皇咳了咳,“朕为你们二人各挑十个学生。你们回去用各自的方法来教,以一年为期,你们互相考帖经,谁胜的多,谁就获胜。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陆时秋眼睛一亮,立刻跪下,“遵旨”。
国子监祭酒被陆时秋架在火上烤,不过他还是道,“陛下,他这次的论点是‘每个学生都能成材’,微臣认为人品方正的学生才能成材。您找的学生务必合我们两人前提才是。”
这话初听有些道理。
但是仔细分辨,相当于让陆时秋全挑刺儿头。孔词这边都得是听话的好学生。
女皇看向陆时秋,“你意下如何?”
陆时秋点头,“就依孔祭酒所言。”
女皇示意宫人去国子监挑人。
国子监的学生分为三种:一种是官员子弟,一种是皇亲国戚,另一种是成绩优异,考进来的农家子。
月国前两任皇帝留下来的子嗣非常少,留在京城的皇亲根本没有。再加上外戚家的孩子都被女皇叫到宫中当皇太孙伴读了,不提也罢。
倒是官员子弟,有一部分仗着自己老子的身份,在国子监里作威作福。
女皇挑的就是这些刺儿头,孔词不敢管得太过,每每只能听之任之。
很快,二十个人被御林军统领带过来。
照理说,孔词不可能认识国子监所有学生。但是这二十人,他几乎认识一大半。
左边十个,成绩优异,他作为最高长官,在学生大会的时候,亲自为他们颁过奖。
右边十个,成绩一塌糊涂,每每都让他跳脚。恨得他咬牙切齿,根本无从下手。
女皇示意孔词看右边,“这十人,孔祭酒可满意?”
孔词拱手,“陛下英明。”
“那就回去准备吧。一年为期。明年今天,朕亲自为你们评断。”
说完,她摆驾回宫。
底下人皆跪下相送。
等人全走了,这二十位国子监学子面面相觑,“叫我们来干什么?”
孔词轻了轻嗓子,把自己与陆时秋的赌约如实说了。
左边十人面露喜意。能得祭酒亲自指点,这可是天大的福份。
右边这十人也是相当高兴。因为未来一年,他们不用去国子监受罪了。他们自由啦!
陆时秋送完女皇,心里还在嘀咕女皇此举深意为何。左思右想,都想不通。他也就丢开不管。可是扭头一看,这些人居然撒欢往外冲。
他当即大喝一声,“你们是想抗旨不遵吗?”
十人呆住。
陆时秋抚了抚袖子,在十人面上扫了一圈,“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去宫门口求见女皇,说你们抗旨不遵。到时候先打你们五十个大板子,然后再送到牢里待半年。如果你们喜欢这个待遇……”他手指大门,“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家中长辈每每都被女皇弄得焦头烂额,只能认怂。
陆时秋向台下招手。
囡囡跳上来,手里还捧着笔墨,“爹?”
“把这些人的身份记录下来。”
囡囡点头应是。
陆时秋转过头看向孔祭酒,对方正在跟他的十位新弟子进行友好交流。
这十位都是勤劳上进的好学生。个个手里都捧着书,反观他这边,一个个吊儿郎当,哪有半分学习样儿。
他首先要教他们的不是知识,而是改变他们的心态。
心态要如何改变呢?他把这个赌约当回事,但是这些人可不会放在心上。
陆时秋正在发愣时,孔词已经忙完了,微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陆状元?”
明明是笑,但陆时秋却从中读出了对赌约势在必得的嘲讽,他从鼻端哼了哼,“孔祭酒有何要事?”
孔词笑了笑,故作好心提醒他,“孔某人只是提醒陆状元。虽然你是状元,但是你若当官也只能打从六品开始。你的这些弟子家里个个都有来头。就说左边那个,他父亲是三品,右边那个是从二品,中间那个是一品。你可千万悠着点儿,可别为了赢,就下狠手,到时候得罪那么多大官。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陆时秋心里哼笑,报这些是吓唬他呗?当他陆进秋是吓大的吗?
他笑眯眯冲孔词拱手,“孔祭酒左右逢迎,陆某人佩服。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我若是真能把这些弟子调1教好,他们只会感激我。毕竟只要是亲爹,就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孙成材。”
话虽如此,但是这世上有几个长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孙被人呵斥呢?
孔词失笑摇头,只觉得这状元郎真是天真得可爱。仗着女皇那一点点宠信,就得意忘形,分不清东西难北了。
他拱拱手,“那我们一年后见真章。”
陆时秋点头,笑眯眯回礼。
要不是见过两人见才吵得脸红脖子粗,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好友,临走前依依惜别呢?
囡囡登记完,把名册递给陆时秋。
陆时秋回过头来,“你们回去收拾东西,三日后,到城外育婴坊找我。不准带任何下人,也不必带银两。只带换洗衣物即可。”
十人当即就有人不乐意了,“什么?连下人都不让带,你那有下人吗?”
陆时秋抬了抬下巴,不给面子,“没有下人。而且到了育婴坊,什么事都我说了算。我说让你们回去,你们才能回。”
十人齐齐瞪向陆时秋,他却丝毫不给面子,带着囡囡潇洒离去。
十人面面相觑。
最没主意的陈为,急得额头冒汗,“怎么办?他这是铁了心要收拾我们了。”
公子哥打扮的公孙竹白了他一眼,手中的扇子刷得展开,扇了两下,自以为潇洒道,“急什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状元,身上半点官职都没有。只要我们回去找爹娘,还怕没人给咱们撑腰。”
“对!就这么办!”
十人立刻回去找家长。状元楼里的看客纷纷散了。
路上,囡囡忍不住犯起嘀咕,“爹,孔祭酒那十个一看就是好学生。你真能胜过他们吗?”
陆时秋笑笑,“你知道什么是帖经吗?”
囡囡点头。
帖经就是意翻开四书五经的一页,只留开一行,其余的都被遮蔽。同时,又用纸随意遮盖住这一行的三个字,让应试的学子读出或写出被遮盖住的文字。
这种考试方法,要求应试者熟读熟记经文,即使是注释之文也必须熟读熟记,那些不能熟记经文、不辨章句者,根本无法应付这种形式下的考试。
“只是比记忆力而已。他们未必没有胜算。”
囡囡见父亲似乎胸有成竹,她也不像刚刚那样担忧了。
第二日,天晴气爽,万里无云,不冷不热,正适合搬家。
陆时秋带着一家人搬到城外育婴坊。
正在准备考试的苏沫阳和方永康也不再待在房里复习功课,帮着沈青墨一块搬家。
这里已经收拾妥当,青砖青瓦,院子里水井,屋里有桌椅板凳,床铺柜子,应有尽有。
一共有六进院子。每进院子有十四个房间,其中十间住人,一间是灶房,一间杂物房,一间洗澡房,一间休息室。分为两排,一面六间,面对面排列。
中间院子是花园,可以种菜。其他部分都是空地,可以供孩子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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