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自家这样也就罢了, 可全村都是这样。
他只能将就着睡, 神经都快衰弱了。
好在囡囡病好后, 除了神情蔫蔫的,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
陆时秋让大丫到灶房烧一锅山泉水, “当时忙着逃跑, 我也没想到去娘娘山灌泉水。咱们在岛上都喝带过去的井水,她就不行,你说这孩子的嘴也不知道咋那么叼呢。”
这样总不是个事儿。难不成以后到京城考试,也把水带着?
等她稍微懂点事了, 他必须把她的这坏毛病给改了。
木氏看到女儿好了, 心情格外舒坦, “她还小。不懂事。等大了再教吧。”
就在这时,外面来了人,木氏透过窗户看过去,冲陆时秋笑, “咱们村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她弯了弯唇角,“终于又能过安生日子了。”
陆时秋想到自己买下的百亩良田,“那你收拾衣裳,咱们明儿一早就回县城。”
木氏看了眼怀里睡得正安生的女儿,“要不再养养吧。囡囡刚好,身体还虚着呢。”
陆时秋问过四乙,孩子已经没事了,就是需要慢慢调养。在家也不好开小灶,还不如回县城,想吃啥吃啥。
“没事。咱们回县城好好照顾就成。”他把自己买了百亩良田的事情跟她和盘托出。
木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哪来的钱?”
陆时秋看了眼外面,冲她小声道,“我之前去赌坊赢来的。”
木氏咽了口唾沫,有心想劝他别去那种地方。
就见陆时秋摆摆手,“那地方,我以后再也不去了。我想这钱就跟大风刮来没什么两样,就试试运气。谁成想咱们月国真的打胜了。眼瞅着地里的庄稼要烂到地里了,再不收今年可就打水漂。”
是这个理儿,木氏点头,“是该回去张罗人手。”
她小声道,“这事不告诉爹娘吗?”
陆时秋摇头,“不告诉。我这是留给囡囡的。”
钱财动人心,他的家业是留给女儿考科举的。谁都不能动。必须不能告诉。
木氏以为他是在说,这田产不会分给另三个闺女。她对此也没意见。她闺女将来是要招赘的,肯定要多置田,才会有人入赘。
两人商量好了,就向陆老头提出回县城。
家里已经收拾妥当,得知老三要回城,陆老头抽了口旱烟,爽快答应,“行啊。让你大哥送你去。”
他叹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是打了胜仗。咱们折腾一趟也没啥。”
陆时秋点头。
就在这时,柳媒婆登门了。
她进来就握住陆婆子的手,“你们一家都挺好吧?”
陆婆子笑着点头,“都挺好的。你们家呢?”
柳媒婆坐下来,“好,之前那些士兵来家里抓壮丁,家里的男丁都被征走了,就连我家老头都不例外。我带着两个孙女和三个孙子往府城去。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没想到回来后,他们平安无事。一个个都好着呢。”
陆婆子唏嘘,“平安就好啊。”
柳媒婆点头,“可不是嘛。还有什么比人活着更值得庆幸的呢。”
说到这里,她倾着身子,“不过也有没活着回来的。”
陆婆子一愣,“谁啊?”
柳媒婆指了指张家村的方向,“就前段时间,张莫斗不是想找个小伙子入赘嘛。我就给说一家,就住山那头,家里有五个儿子,穷得叮当响,也养不起那么多。就想入赘出去。我跟张莫斗说了之后。他说考虑几天。还没给我答复。”
说到这里,她重重拍了下大腿,“哎哟,前几天征兵,也不知是不是那小伙子运气不好,居然死了。那户人家就赖上张莫斗家了。非说张丫头克夫。”
陆婆子瞠目结舌,“这不是还没定亲吗?怎么就克夫了?”
“谁说不是呢。”柳媒婆翻了翻手,数给她听,“咱们定亲,要么得有媒人,有定亲文书或是定亲信物。她一样都没有,就敢找上门来讹钱。张莫斗能吃那个亏吗?”
陆婆子点头,“那指定不能吃那个亏。”
陆老头轻咳了两声。陆婆子回头看他,“你咋了?呛着了?”
陆老头冲她使了个眼色,陆婆子拧着眉,不明白他啥意思。
柳媒婆把陆婆子的胳膊扯回来,“张莫斗不肯吃这个亏。还说要报官。那婆娘撒完泼,发现没捞到好处,就灰溜溜走了。”
陆婆子拧着眉,“要我说你不就不该给张丫头说这么个人家。”
“哎哟,老姐姐。入赘啊。但凡饿不死的人家谁肯把儿子给别人。”柳媒婆推了下陆婆子的胳膊,“你肯吗?”
陆婆子讪笑两声,“那咋可能。”
柳媒婆重重点头,“可不是嘛。就这个小伙子还是我挑得最好的呢。人老实,不会有花花肠子。可惜命不好。全县征兵十几万,死了115人,他就是其中之一。你说这运气得差成什么样吧?”
陆婆子附和,是挺差的。
她有些好奇,“咦,不是说金国来了十五万人吗?怎么咱们这边死的人这么少?”
就算再不懂战事,她也知道金国肯定死了很多人,这场仗才算胜利。现在他们这边死了一百多口,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柳媒婆神神秘秘道,“说是临渝关有个红衣女鬼把几万口子都杀了。反正传得跟真的似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婆子哦哦两声。
柳媒婆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试探着问,“你家小四有着落了吗?”
陆婆子呆了呆,还没回答,陆老头抢先答道,“他婚事不急,再读两年书吧。”
柳媒婆笑得一脸褶子,拍着巴掌道,“咋能不娶妻呢。陆老哥,你这可是耽误孩子的终身大事啊。”
陆婆子颇为认同,“我也这么劝他。可他就是不听啊。”
柳媒婆笑了笑,“老哥,上回你说张莫斗要是想跟你家结亲,你能考虑。现在这话还算数不?”
陆婆子惊讶地呆了呆,“啥?他……”她手快摇成残影了,“不成。咱们老四不入赘。绝对不可能。”
柳媒婆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别急啊。不是入赘。他呀,是想通了。想把闺女嫁出去。然后从张家族里挑一个男娃过继。”
陆婆子和陆老头对视一眼。
陆婆子是太突然了。陆老头却是一副了然。他就说吧,柳媒婆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她来肯定有事。
他侧头看了一眼老婆子。总是这么傻不愣登的。一点心眼都没有。真是愁人。
陆婆子想到刚刚自己附和柳媒婆的话,有些唏嘘,“这个……这个……我也估不了主。”
看了一眼陆老头,意思是“咱家他做主”。
柳媒婆笑了笑,开始说起张家的条件,“陆老哥,你也知道张里正只有这一个闺女。拿她当眼珠子疼的。他亲口跟我说,会给闺女陪嫁十亩良田,一头牛和五十两银子。”
陆婆子眼珠都快亮成星星了。十亩良田?那他们家岂不是也有田了?
她家给小五置办五十两嫁妆,在附近都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张莫斗比他们家还阔气。可真舍得啊。
陆老头抽了口旱烟,十分不解,“他能给出这份嫁妆,啥样人家嫁不着啊,他为啥看上我家老四呢?”
他知道自家条件不咋地。属于不会饿死,但手头很是拮据的人家。在农民里更是属于比不上足,比下有余。
以张莫斗的人脉,绝对可以给女儿找个好人家。
柳媒婆见他问得这么认真,也没有刚才嬉皮笑脸的意思,把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跟我说他只信任你老哥。还知道老四是个好孩子。相信他俩能过好。”
陆老头沉吟良久,“这事太突然了。这样吧,你先回他,说我们一家要好好商量。明儿就给他回信。”
柳媒婆笑眯眯应下。
陆老头冲陆婆子使了个眼色,陆婆子拿了些铜板给她。
柳媒婆明白他们的意思,推辞几句,笑着接了过来,“放心吧,我指定会好好说。”
等柳媒婆走了,陆老头把陆时冬叫进屋来,“上次问你,你说对张丫头印象不深。那你应该知道张里正吧?”
张里正?陆时冬当然认识。
跟他爹一样是里正,每年都会来他们家两趟,问他们村要不要粮食。
张里正家人口少,种的粮食也吃不了。收上来的粮食都是卖给张家村和红树村。
陆时冬点头,“认识。怎么了?”
陆婆子笑眯眯道,“他托柳媒婆来说亲。想把他闺女说给你。”
陆时冬有些懵,张里正的闺女?他沉默良久。
陆老头抽了抽旱烟,“我原想让你读两年书再成亲,可是做人也要活泛一点。送上门来的好亲,咱们总不能往外推不是?”
陆时冬动了动手指,头低了下去。
“你先生的女儿已经定亲了。你俩不可能了,你得死心。”陆老头语重心常道。
陆婆子也跟着一块劝,“老四啊,你瞅瞅咱们村,谁家不都是父母做主啊。别家不说,你就说你二哥吧,他成亲前连你二嫂长啥样都不知道。不也过得挺好吗?老四,日子是自己过的。你也见过那姑娘一面,估计长得也不丑。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陆时冬仔细回忆了下,已经记不得对方长啥样了。只对她的两只酒窝很有印象,笑得很甜,笑声也很爽朗,他抿了抿唇,低低道,“爹娘,你们做主吧。”
陆婆子乐了,“好咧。老四,你专心读书。成亲的事,爹娘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陆老头也有了笑模样。
第二日,陆老头就给柳媒婆答复。
在陆时秋到达县城的时候,两家人正式见面,在媒人的见证下,写下定亲文书。
当天下午,张又新协带着妻子一同前来致谢。
首先是谢岳父岳母一家带着他妻子和姨娘一起奔逃。二是谢他们帮忙收粮食。
是的,陆老头最终还是帮张家收了粮食。
主要是他们从岛上下来,别人还没回来。
陆老头组织村里有限的几户人家帮忙收割稻子,赶在稻穗腐朽在地里前,抢收完毕。
也得亏这段时间没有下雨,要不然他们的粮食肯定会烂在地里。
张又新在府城考完试,得知盐俭县出了事,本想赶回来,可雁山那条必经之路封了,根本进不来。他只能干等着。
听说月国胜了,张又新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家人平安,粮食收完,张又新携同妻子,带着重礼亲自上门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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