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于娘子在灶房烧水, 居然晕倒了。
把于大丫吓了一跳, 立刻到堂屋喊姑姑。
陆时暖把人扶到屋里躺着, 又打发大侄子去叫行脚大夫。
村里有个行脚大夫,会些简单医术。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他也会诊脉, 他上前摸了脉, 脸上带笑, “这是怀孕了。恭喜恭喜啊。”
陆时暖脸色就有些古怪。
怀孕?他三哥不是不能怀孕吗?三嫂怎么会怀孕?
陆时暖差点把三嫂摇起来骂一顿。
只是想到父亲叮嘱, 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三哥的病, 硬是掐着自己的手指忍住了。可还是生气。
陆时暖送大夫出来, 刚要回院子找三嫂算账, 就见三哥牵着一头小毛驴从巷子里进来。
“三哥?你这是?”
陆时秋就笑,“看到没?这是咱爹让我买的小毛驴,怎么样?”
现在二道贩子给的价太低了, 陆老头就想让陆时秋进城时,顺便帮着卖。陆时秋趁机提出买个小毛驴。总是带二丫坐牛车, 钱都被别人挣去了。买了毛驴, 运东西也方便。
家里添生畜是农家一大喜事,陆时暖本该高兴的,但她只要想起三嫂的事就崩不住, 忍不住落了泪,“三哥,三嫂, 她……”
说这到这里,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三哥为了三嫂,连她娘都敢怼,没想到三嫂居然给三哥戴绿帽子。要是三哥知道这事,还不得把那奸夫打死。这该怎么办?
陆时秋把毛驴栓到院子里的栅栏上。
回头就见妹妹哭得梨花带雨,眉峰紧皱,“咋了?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撑腰。”
陆时暖抹了泪,上前一步,小小声道,“三嫂,她怀孕了。”
陆时秋故作惊喜,“当真?”
他脸上的笑把陆时暖都吓懵了。被戴绿帽,她三哥还高兴?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陆时暖认认真真看了三哥好几眼,生怕他下一秒就冲进屋里杀人。
就在这时,家里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陆时暖立刻把这消息告诉爹娘,末了又道,“你们劝劝三哥,可千万别把人打死。”
陆婆子哪还顾得上儿子,她自己就气得火冒三丈,老脸扭曲,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抖个不停,她一把拨开女儿,撸起袖子就往西屋冲,嘴里骂道,“这贱人!”
陆老头见她这样,赶紧追上去,硬生生把人拦住,“慢着,那孩子兴许是老三的。”
陆婆子傻眼。啥玩意?是老三的?
陆老头走到西屋门前,听到里面老三那爽朗的大笑声,悬着一半的心总算踏实了。
他扭头冲着家人道,“前儿个,你三弟认识一个道士,对方手里有种药,说是吃了能生孩子。当时我还不信,熬不过你三弟又哭又跪,还许诺以后他每个月会给家里三百文,我心一软就借给他了。谁成想,还真怀上了。”
陆婆子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下意识反问一句,“真的假的?”
不是她怀疑自个儿子,实在这是太悬乎了。十年前,郎中直截了当跟他们说,老三身体坏了,这辈子都没法让女人怀孕。现在说道士给的药治好了。还这么快就怀上了,这怎么看怎么像假的。
陆老头也没怪老太婆瞎想,“这事还能有假吗?”
陆老头看向陆时暖,“你不是天天待在家里吗?你三嫂有跟外男见过面吗?”
陆时暖还真仔细想了想,“没有啊。”
除了刚成亲那几天,三嫂整天待在家里整理房间,后来都是跟他们一起去赶海,一起带孩子做家务。好像没有单独出去过。
洪氏和陈氏对视一眼。她们显些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啥意思。老三以前不能生吗?
陆时春和陆时夏也经过短暂的惊讶后,改为惊喜,“哎哟,看来孩子真是三弟的。那三弟以后可就有后了呀。”
陆老头也觉得身体说不出来的轻松,好像一直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终于移开了,他脸上每一个褶子都写满笑意,“是啊,是你三弟命里带福。”
连这种药都能买到,可不就是有福嘛。
屋里,于娘子悠悠醒来,面对的就是一张张笑脸。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不想陆婆子笑得一脸褶子把她按了回去,“你还是躺着吧。”又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手,“哎,可怜见的,之前身体亏太多了。郎中说你身体太虚,以前生孩子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根。这胎怀上不容易,前三个月一定要躺在床上休息。”
于娘子眼睛瞪大,显些以为自己幻听了,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相公,有些糊涂了,小声问,“娘,你不是说相公他不能……”
说了一句,意识到两个嫂子还站在边上,忙住了嘴。
陆婆子踏实了,就冲老三媳妇这反应,孩子指定是老三的,她最后那点疑虑也消失不见,笑容比刚才更大,拍着她的手,“是老三找了个道士,人家给了药,已经治好了。”
于娘子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可思议。
“好孩子,你怀这胎不容易。好好歇着。”陆婆子扭头冲洪氏和陈氏道,“家里的活,你们俩先做着。这是老三头一个孩子,不能出一点事,要不然老三得给你们急。”
洪氏和陈氏连连应是,心里却腹诽,这才一个多月,又不是肚子大到不能动了。婆婆就不让她做事,等生了孩子,是不是啥事也不用做啊。
不提这两个,堂屋里,家里的男人们纷纷向陆时秋道喜。
小孩子们缠着陆时秋要糖吃。
陆时秋心里高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一人张了一个铜板。孩子们乐得一蹦三尺高,嘴里嚷嚷着,明天要去买糖吃。
陆老头连烟袋锅子都没抽,眯着眼睛问老三,“你这头一个孩子也不能保证是男娃,我看你再向那道士多买两颗药吧。”
陆时秋怔住。是哦,他之前都忘了问系统,这孩子是男还是女。
他这边刚有疑问,就听脑子里四乙软萌萌的声音传来,【本系统遵循二十一世纪《华国母婴保健法实施办法》不做男女检测。】
陆时秋在心里啧啧两声,叹了口气,“爹,那道士神出鬼没,我也是在夜市上见过一回。后来再去找,人家都说他已经走了。”
陆老头皱了皱眉,有些遗憾。
陆时春打圆场,“没事,那药既然这么管用,说不定已经治好三弟的身体,以后三弟妹肯定还能怀上。”
陆时秋默默叹气,没好意思说,自己身体还亏着,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
不过有一个孩子已经满足他当父亲的心愿了,陆时秋也知足,他望着陆老头,“爹,这孩子可能是我唯一的娃,我婆娘之前在于家亏太多了,身体有些虚。您瞧瞧才一个多月就晕倒了。你可得让小妹给她好好补补。”
陆老头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五十文,“行。你明儿从镇上买只母鸡回来,让你妹给炖锅鸡汤。”
陆时秋笑眯眯接过,嘴上像是抹了蜜,“还是爹疼我。”
陆老头见他高兴,“有了孩子,你以后可得正干。不能像以前一样稀里糊涂的。”
陆时秋笑得合不拢嘴,“那肯定。我好好挣钱,将来让我儿子读书考个秀才。”
这才像话!陆老头很满意。
晚上,陈氏揪住陆时夏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三弟不能让女人怀孩子?”
陆时夏是真心为三弟高兴,以前老三是没孩子,所以没奔头,现在有了孩子,也有为孩子打拼的意思,老三一家不会再拖后腿了。
听到媳妇这话,他登时不高兴了,“不都治好了吗?”
陈氏喃喃道,“原来是真的。”她扯了下陆时夏的胳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陆时夏把衣服往床尾甩,“咱爹早就警告我了,谁把这事泄露出去,他就把谁撵出去。你想我们一家被撵走啊?”
陈氏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住了,知道他这是发了火,不敢触他眉头,岔开话题,“那他怎么会得这个病的?”
陆时夏见她没有揪住刚才的话题,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
陈氏这才明白公爹为何会偏宠老三,原来是愧疚。
同一时间,洪氏也知道这事了,心思和陆时夏差不多,认为老三这次肯定能改好。
于娘子这一怀孕,家里的地位显见提升了。
她一开始还有些自在,陆时秋却道,“你就算不为你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可是我盼了二十五年的孩子。”
于娘子还能说什么。哪怕浑身不自在,也只能歇在家里,啥事也不干。
陆时暖炖好鸡汤,陆时秋根本不让其他人碰,把鸡汤全都盛到瓮里,端到卧室,盛一碗出来递给于娘子,“先吃鸡肉,你看看你瘦得。”
于娘子抿了抿嘴,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鸡肉了。
她嫁到于家,就是婆婆当家,她男人给她留些钱傍身,她只能买些馒头偷偷给孩子吃,像鸡这样金贵的东西,根本舍不得。
有一回,她带着二丫去镇上卖蛤蜊,二丫就站在饭馆门口,看着客人喝汤,流着哈喇子被店小二驱赶的模样,她只要想起一回,心就疼一回。
于娘子先是尝了一口鸡汤,鲜香味扑面而来,好吃到差点咬掉舌头。
陆时秋瞧着有些好笑,“慢点喝。汤还烫,你先吃肉。”
于娘子又吃了几口,这才想到几个孩子都不在,有些纳闷,“孩子们呢?”
陆时秋知道她惦记三个孩子,便道,“我让他们去东屋念书。今天谁考第一,我就奖励他一碗鸡汤。”
于娘子也知道每人一碗不现实,比赛决定也算公平。
只是她也知道二丫不可能考第一的。
陆时秋今天心情格外好,他大约也能猜到他媳妇一点小心思,“明天我带二丫去县城,到时候给她买个鸭腿。也给大丫和三丫带,你乖乖把所有鸡都吃了。别让我盯着。”
于娘子这才大口大口吃鸡肉。
陆时秋看她吃得这么香,自己也馋了,也不盯着她了,借口道,“我去盯着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耍滑。”
回答他的是于娘子吸溜喝汤的声音。
下午,出海打渔的人都回来了,刚进院子,洪氏就猛吸鼻子,东嗅嗅,西闻闻,“鸡汤?咱家炖鸡了?”
陆时春猜到这是三弟给三弟妹买的鸡,担心婆娘待会说出不该说的话,攥住婆娘的胳膊提醒她,“嘴咋那么馋呢。三弟妹身体虚,好不容易吃一回鸡,可把你馋的。”
洪氏感受到相公手上的力道,不敢惹他,只能抿了抿嘴,表示自己知道分寸。
所有人洗好手,全都进了堂屋,这才发现陆时秋正坐到堂屋,家里所有孩子都捧着自己的沙板学写字。
沙板是老四教给他们的,陆老头给打的框架,家里孩子写字用的都是这个。不费纸,不费墨,很是省钱。
瞧见他们进来了,陆时秋就笑,“家里今天炖了鸡汤。但是不够这么多孩子分,我就想着让爹考他们,谁得第一,就奖一碗汤喝。爹,你最是公正,由你来出题。”
众人面面相觑。
洪氏和陈氏也不急着去灶房端菜。杵在堂屋看孩子比赛。
陆老头摸着胡子,露出赞赏的笑容,“这主意不错。那就由我来出。”
家里的孩子刚启蒙,陆老头从《三字经》教起的。
陆老头就按照这些日子的内容来出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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