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昭扭过头,有些遗憾道,“你已经被我算计了。”
柳昔卿手腕一动,便想发射小箭,但随即感觉到体内经络突然传来麻痹感,浑身劲力都被卸去,腿窝一松,便要倒在地上。
然而却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沈昭,你……”她咬着牙道。
沈昭知道她的意思,柔声回道:“傻丫头,警惕性倒是够高,但还是太嫩了点,要知道,这外面修士的手段可多着呢,我若不在屋子里安排好,又怎么放心躲在这里?”他凑到她耳边,唇边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你早就吸了芷乐花米分,乖乖地睡吧……”
柳昔卿最后晕过去的时候,谁都没怪,因为她突然想起在她穿来这个世界之前,于虚空中见到的那名持剑男子,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记得那抹恣意妄为的笑意,但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才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全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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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一个雷声轰鸣的雨夜。
修士体外皆有灵力保护,其实已经感觉不到寒暑冷暖了。
那么,是什么人在她身后发抖?
像打摆子般抖动的幅度打搅了柳昔卿的沉睡,随后她感觉到了体外的寒意,想必有人在她身体内下了禁制,断了她的灵力运转。
对,她想起来了,是沈昭!他把她带到哪儿了?
愤怒让她迅速清醒,睁开了双眼。
沈昭的脸就隐藏在雨幕后,手握一杆银铸钩镰枪,浑身的气息已达到极致。此时再看沈昭,已经完全不会去注意他的容貌,而只被那刚烈的血性之气所吸引,在这个修习了媚术的男人身上,却有着宁死不摧眉折腰的气魄。
可下一瞬间,她便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正掐住自己的脖子,而面前两把匕首正悬浮在空中,那刀尖儿正是冲着自己上下丹田,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被人卖了!
沈昭挽了一个枪花,挥动钩镰枪横扫雨幕,而后拖枪在身后,沉声道:“香脂婆婆,你死心吧,我不会给你活路的。你手上的人质,也不过是我萍水相逢,拐来引你出手的诱饵罢了,今日我血祭沈家列祖列宗,只差你这最后一颗人头。”
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柳昔卿瞬间看清局势,她瞪大双眼,身上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树林中,倒着一地的尸体,其中甚至包括宇辰、钧锐两名金丹真人,每个人的丹田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已是被人剖了金丹,毁了根基,死得不能再死。
粗粗一看,竟有百十来人。
现在活着的,就只剩她身后的香脂婆婆,还有面前的沈昭。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他说的那句话,将仇人“满门屠绝”!
“算我求求你,”那香脂婆婆终于在她身后开口,语气分外苍老,听上去像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妪,“沈昭,你放过我,我不想死,我发誓再不作恶,你饶了我这条老命,你看,你看……我已经没多久好活了,我老了,再也不管修真界的事了,求求你……”
沈昭却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极冷:“真是难以置信,东胜州地下黑市的堂主,坐镇一方的香脂婆婆,也有求人的时候,可我百般算计,用了这绝色的诱饵,再加上重华宗大半的金丹修士,才把你逼到这个地步,若是放了你,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是啊,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老身也没想到,手下人不过做了几个小案子,竟然被重华宗捉住不放,你也是个心狠手辣的,那爱慕你的人,统统被你拿来利用,就连我手上这小东西你也不怜惜,老身输得不冤。”
柳昔卿听他们的零星对话,才知道最近予言郡周围的三起凶案都是这香脂婆婆手下的人所做,而香脂婆婆则是东胜州地下黑市的堂主,至于手上过的是什么生意,恐怕也跟皮肉脱不了干系。沈昭逃出来后,利用手上的资源,使得重华宗与香脂婆婆对上,在此大战之后,便只剩了他们三人。
她被沈昭利用,做了引诱香脂婆婆上钩的诱饵,至于怎么做的诱饵,柳昔卿发现衣服身体并无不妥后,便连猜都不想去猜,反正她侥幸不死的话,非报此仇不可!
沈昭其实也并不轻松,他身上已经挂了彩,手臂上一直流着血,但他仍旧保持风度道:“你若放了她,我还可以留你魂魄入轮回道,若你非拉着这无辜人赴死,那么我也只好将你挫骨扬灰,再用离人炉日日炼你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你意下如何?”
“你果然很有孝心,不枉费你师父栽培你多年,不过这离人炉的滋味,想必你师父比婆婆我还清楚,哈哈哈!”香脂婆婆笑声如同夜枭,口中一吐,喷出一个黑黝黝的炉子来,顶上掀开盖子,立刻传来惨嚎声,她嘴里如同念经一般念动法咒,炉子里便被她拘出一个有些年岁的美妇。“来,阿慕,来跟你的好徒弟打个招呼。”
那美妇先是循着炉子主人的气息,看向香脂婆婆,闻言后又茫然转过去看向沈昭,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只可惜魂魄没有眼泪,表情显得异常扭曲,那美妇却并不觉得,只是哀哀地唤着:“阿昭,我的阿昭……”
沈昭握紧了手中钩镰枪,面无表情地道:“原来你早就把我师父放进离人炉炼魂了。”
香脂婆婆呲牙笑道:“我知道你恨她,你师父心怀鬼胎,从小到大,只教你媚术,又将你卖给了我,嘿嘿,你放过我,我便把她送给你,你想怎么折磨都行……这生魂的疼,可是比肉身多百倍的疼。”
沈昭伸出手来,接过那缕魂魄,而那美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语无伦次地道:“阿昭,师父不想害你,阿昭,看在我把你养这么大的份儿上,我不要回炉子里去,救救师父,阿昭……阿昭!”那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沈昭的钩镰枪从她那或许曾经舌灿莲花,蛊惑过无数人的嘴中刺了进去,钉在了魂魄的体内那唯一一团精气上。
那美妇的魂魄剧烈地挣扎起来!她的魂已被这一枪伤得无法凝聚,而沈昭又将抢提起,再次刺向她的那团精气。
像是着了魔,沈昭面上带着笑容,提着钩镰枪,一下下地屠戮那魂魄。
“我曾经把你当做母亲般敬爱,我以为沈家灭绝后,我仍然能有亲人,毕竟你那么疼我……可你却教我媚术,毁我根基,若不是我命大得了机缘,一生都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所以师父,请你去死吧。”
而那美妇魂飞魄散的时候,用尽所有力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沈昭,你好狠的心!”
柳昔卿手脚冰凉地看着这一幕熟悉的弑师画面。
——任宵也是那样凄惨地叫着,他浑身是血,抓住她的胳膊,用尽所有的力气说道:“柳昔卿,你好狠的心!”
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识海像是要爆炸开来,身体经脉啪啪啪突破禁制,原本顺应周天运转的经脉灵力全部逆转而行,一种她既陌生又熟悉的黑色气息悄然钻进她的身体,顺着经脉一直来到丹田处。
“滴答。”
一滴黑色如墨水般的液体滴在了她的丹田灵液内,瞬间将原本的金色液体染成一片黑金色。
柳昔卿第一次脉反逆流,终于爆发!
第12章 魔起魔灭
突如其来的魔气从柳昔卿体内散开,身后挟持她的香脂婆婆立刻一脸惊惧地放开了她。
香脂婆婆本就伤了根本,此时竟然腿一软瘫在地上,嘶声叫道:“她居然走火入魔了?不,不对!修士走火入魔没这么快,难道她原本就是魔修?”
然而沈昭却没有去管柳昔卿,他那钩镰枪也是家传宝物,此时趁香脂婆婆心神动摇,口中低喝一声,钩镰枪上光华大作,如铁画银钩之笔,碎点星辰之枪,一道罡气正中那香脂婆婆丹田,将她整个腹部搅得米分碎!
按理说那香脂婆婆也是个金丹后期的真人,可惜前面被沈昭用计消耗太多,又被柳昔卿惊到,才被沈昭得了手。
香脂婆婆就此被诛灭,沈昭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方才提着钩镰枪看向柳昔卿。
“你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你也与我有相同的经历?”他口中问道,却不知是在问她,还是在惆怅自己。
沈昭其实已到强弩之末,为了最后那一枪,他甚至已经撤去了护身的灵力,任凭雨水打湿颀长的身躯,洗刷着身上的鲜血。
可有些东西,永远都洗不掉。
那是对人的信任。
和弑师的罪孽。
柳昔卿此时不知道陷入何种境地,她根本无法开口回答他,也没有任何防备,就像是沉浸在自己伤痛中的小兽,呜呜咽咽,没有任何还击的能力。
沈昭是何等手狠心硬的人物,他为了复仇,将重华宗和香脂婆婆全都算了进去,管那些人是无辜还是有罪,全部充填了他的仇恨,而现在面对这个也被他利用进去的女子,却产生了物伤其类的伤感。
同是沦落人,她还比他更惨一些。甚至万劫不复地入了魔。
沈昭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原该斩草除根,了断个干净,可心里那一丝儿怜惜占了上风,终究还是没下手。
“这里有我布下的阵法,可保你一个时辰,希望你好自为之。既然我欠了你一分情,便誓死不会将你入魔的事说出去。”沈昭收了枪,转身消失在雨幕中,“希望你以后,莫要再受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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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反逆流的蚀骨之痛,自她的经脉到丹田,自丹田到紫府,自紫府到识海,几乎将她的神魂拖入无尽的黑暗泥潭,那里似有无数双已堕落之人的手,在用力撕扯着她。
满身满心的疼痛。
难过,好难过!
是什么在吞噬我的神识,是什么在吸吮我的灵力,是什么在肆虐我的神魂,是什么污染了我的根基?
——那是自人诞生起,便存在于天地之间的魔气。
——你已入魔。
我不入魔!我柳昔卿来到这个世界上,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为何要入魔!
——受身体因果,受神魂因果,受无妄因果,受十万年因果。
——你不是很渴望强大吗?来,给你力量。
如此污浊的力量,不要也罢。
滚出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
柳昔卿体内神魂之光大盛,在她所不知的身体某个地方,一处神秘的闸门,打开了。
她瞬间抬起头看向天空,眉心隐隐已经形成一枚淡米分色的堕魔印,那花纹正在烙印着她的神魂,然而正是在柳昔卿极度排斥这魔气的同时,她身上突然升起一股奇诡的力量。
那力量开始十分微弱,袅袅环绕在她身周,随着柳昔卿的挣扎,而逐渐化为有形之烟,与她散发出的魔气同样为黑色,两厢缠绕不分彼此,直到柳昔卿终于爆发神魂之光,那莫名的力量从烟转化为实质之物,凝结成小小的黑色桃花,形成一条花带围绕在柳昔卿身边,那力量之强大,甚至割破了她身上的法衣。
打湿后的衣裙紧紧贴合在秾纤合度的身体上,破碎衣衫下,嫩白细腻的肌肤被雨水冲刷着,在她肩膀上,那朵黑色桃花印记,本是垂下的花苞,亦随着这股力量的暴涨而缓缓张开一片花瓣。
那小小的花瓣舒张之后,边缘亮起金色的光芒,瞬间将柳昔卿散发的魔气全部吸了个一干二净。随即,这朵桃花像是吃饱了般,终于全部绽放开来,流光溢彩的金光在那花蕊中一闪而过,而后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花瓣。
可就是这样安静的一开一合,却已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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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立着无数长剑的剑冢之上,一名发色银白,身着白色战袍的英挺男子悬立于上。
他似从沉睡中被惊醒,双目突地睁开,那瞳仁是如血般鲜红,竟是传说中的鬼神之眼。他身上的气息冷漠而强大,如一柄利剑,只消看上你一眼,便能诛魂灭魄!
可那双眼睛中却带着些许茫然,他醒过来后,微微侧过头,口中喃喃问道:“云和,你在呼唤我吗?”
“不,不是你,你已经……”
“可桃花已经开了,十万年了,我竟会再次感应到桃花开放的气息。”
“云和,我想起来了,这是你交代给我的最后一件任务。”
他神情平静无波,只有提到“云和”时候,那冷漠的双眼才似乎有了一丝涟漪,可随后又如昙花一现般消失,只剩古井般的寂静。这男子看上去,似乎什么事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而身上的气息也与正常修士不同。
他没有修为,亦没有元神。
男子指尖探出一道光刃,那光刃飞上天空,遥遥转了一圈,而后又飞回到男子手上。
“气息已经消失了。”他将光刃收回体内,“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现世,既然我已被你唤醒,那么,我总会找到你。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摊平了手掌,眉心灵光一闪,那掌心便平空出现一朵黑桃花模样的印记。
难为这看上去冷若冰霜的男子,竟用这样稚嫩的方法记录事件,可他却也无奈,因为他的名字便叫做“忘君”。
这天下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去记忆,因为这个修真界里知道他名字的人,统共也不超过三个。
一人为魔尊,一人为人间一界之主,一人为修真界唯一的渡劫老祖季羽道尊。
……
正在东胜州地界寻找小师妹的昂真人脸色突然一变,他对身边的灰熊道:“我在小六身上印下的附魂印终于有反应了!”
“可算有反应了,这都追了三天三夜了。不过大师兄,你不是说附魂印是专门能锁魔气追踪魔修的法术吗,为什么现在才找到小师妹?”灰熊与昂真人同行,心里也十分牵挂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