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婠所带来的掣肘不见,大房无人,对方以两个孩子为人质,可以非常轻易地通过二房控制沈家,而前往泰岩的秦婠行踪又一直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当时他重伤躲起,对方遍寻不着他,故而才打算抓住秦婠用来引出他,不过此计仍未成功,后来对方便转入暗中,终于跟着秦婠找到他,可惜刺杀仍旧失败,他们避入东水城,再往后,对方便按兵不动,直到今日。
釜底抽薪。
听完他简洁利落的分析,秦婠顿觉比起他,自己还不够火候,他看得比她要远。
“那……咱们回家,不去大理寺了?”秦婠抬头问他。
“不。”沈浩初看了她半晌,道,“我回沈家,你跟秦望回娘家。”
“……”那岂非又要分开?秦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听我说,事已至此,江南王的野心昭然若揭,知道此事的人已经不少,而名录上的人员名字我也已另备,他们杀我意义不大,我推测他们是想以沈家人为质来威胁我,让我加入江南王的阵营,成为他们的人,这样才最保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下杀手。”沈浩初按着她的双肩,冷静道,“他们一定找了人来和我谈合作条件,最好还要抓住我的一两个把柄,比如沈浩允之事,我不能再让你陷入其中,秦婠你要知道,在沈家,不对,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的软肋……”
说话间,他顿了顿,看着秦婠晶亮的眼眸道:“只有你。”
那一夜生死边缘,她差点离他而去,他方察觉,这一世重生为沈浩初,他已经不是上辈子无欲无求的卓北安了,他没她相像得那样坚定,为了信念他曾经坚守已心,但如今……若她也成为对方用来要胁他的质子,那他怕自己真会失去冷静。
秦婠眼眸渐红,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你也落进他们手里,我就真的没有胜算了,我怕我会向他们屈服。”沈浩初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眸,感受到一丝湿暖的泪,“况且我也需要你回秦家协助我。朝中几个重臣与江南王有所勾结,必会阻止我入宫面圣,卓北安必然也被盯紧,我们没有机会见皇上,但你的祖父可以。你已与秦望提过此事,并手书一封交给他,原计划回京后再找机会说服你祖父,但眼下已然不及,你回娘家后与秦望一定要马上找你祖父。”
“那有我哥哥就够了……”秦婠没那么轻易被他骗到,哽咽道,“沈浩初,你在祖母那里留了和离书,对吗?”
沈浩初一滞,不知为何她会在此时提及这件事。
“你老是……老是替我安排后路,老是护着我,可我不想总这么被你护着。你教我那么多,我也想帮你,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是你卓北安的妻子。”她不敢哭,怕被人发现异样,只好忍着。说也奇怪,他不在的时候,她明明都不哭的,才刚与他相逢,她就哭了几场。
“你已经帮了我许多,小婠儿……乖……”没什么比亲耳听到她说“我是卓北安的妻子”更叫他高兴的事了,他挑起她的下巴,俯头轻触她的唇瓣,以这温存举动来安慰她,“我会尽量拖延时间,在家中稳住对方,你在外头方便行事,要帮我做几件事……”
她认认真真地听完,直身一扑,勾着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颈间。
直不想离开他。
如此突然。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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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枪兵幸运e,她的职位明明是骑士,为什么还能苦逼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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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抵京
从三里坡到兆京东城门的这段路并不算短,秦婠说自己头晕,马车的速度已经减到最慢,可她仍旧嫌快。
两世为人,秦婠都没走过这般艰难的路,时间流逝得太快,似乎几个呼吸之间,就已走完一辈子。经历分分和和,也经历生离死别,断头刀挨过,黄泉路淌过,却不曾像今日这样害怕。
可偏偏,她不能害怕,就连与他多说一句情话的时间,都没有。
不论马车再慢,他们始终进了城。
秦婠听完沈浩初所有的叮嘱,胡乱扯起他的衣袖揉去眼中未落的泪,定了定神,道:“我准备好了。”
见到她这副要慷慨就义的模样,沈浩初不禁想笑,可那笑到了唇边,却化作一丝苦涩。
她走到车门前,朝车夫唤了声:“停车吧。”
“吁——”勒马的声音传来,马车缓缓停止。秦婠转头看他:“沈浩初,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有你的抱负与理想,前路刀火,只会比沈家更加危险,做你的妻子,便要做好承受这些的准备。那么这场延续两辈子的噩梦,就算是来日刀火前路的起点,我会陪你一步一步,全部走完。”
再世重生,没有谁拯救了谁,这不过是段相互成长义无反顾的路,每一步,都是崭新。
————
马车在闹市区停下,前头的沈浩文立时调转马头过来,正遇上掀帘而出的沈浩初。
“出了何事?”阳光炙热,沈浩文的后颈被晒伤,叫汗水一泡辣辣的刺,他便缩了缩脖子,焦灼道。
“这趟秦婠瞒着岳父岳母出来寻我,惹得岳父岳母为其劳神伤心,岳母更为此病倒,秦婠心挂父母,我与她商量过,让她先回娘家瞧瞧二老,我和你回府见老太太。”沈浩初跳下马车回道。
“啊?”沈浩文极为意外,不禁朝着车门内窥去。
车门已掩上,看不清车里人。秦望亦从前方回来,他本要在此与沈浩初分别,带着人马去羽林军的大营复命,闻及此语也颇感意外,但他何许聪颖,马上便接话:“是啊,家母心忧成疾,我离京时她已病倒多日,心病还需心药医,沈侯仁德,特令舍妹先回家安慰母亲。”
“这……”沈浩文迟疑地望向身边的一个护卫。
沈浩初笑了:“怎么?我随你们回去还不够?”
一句话,说得沈浩文既惊且愧,却不敢多言,只复杂万分地开口:“浩初……”
“沈家的事,沈家自己解决,无谓多牵他人。秦府马上有喜事,都是亲戚,若是闹开也不好。”沈浩初笑着解释,隐晦地指明秦家要与江南王结亲,秦婠也姓秦,若是出了意外,也要影响两姓交好。
“侯爷既然如此说,那便凭侯爷一回。”那护卫咧唇,代沈浩文拿了主意。
话已至此,没有瞒的必要了。
“侯爷请。”他又做个“请”的手势,立时有人将沈浩初的坐骑牵来。
沈浩初翻身利落上马,朝秦望拱手:“舅兄,拜托了。”
秦望郑重回礼,不语。沈浩初又回头看了眼已阖上的车门,双腿一夹马腹,高喝了声:“走吧,回府。”人已策马而出。
————
“走了吗?”
隔着马车壁,秦婠的声音又低又沉,一扫前两日的松快。
“走了。”秦望回答她。
车门被人用力推开,秦婠从车内钻出,双眸死死盯着前方人马消失的方向。
“秦婠,发生何事?那些人不是沈家的护卫。”何寄沉默许久,终在此时出声。那起人下盘很稳,武功不弱,沈家的护卫可没这样了得的武艺。
秦婠缓慢摇头:“那是江南王的人,沈家被江南王暗中控制了,用以威胁……”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看着何寄,道:“用以威胁侯爷。”
何寄觉得她的目光有些愤意,可不及细想,整副心思已被她话中内容牵扯。
“哥哥,走吧,我们先回家,再作打算。”秦婠朝秦望道。
双目所及,是热闹街市,路人往来忙碌,酒菜馨香四散,是京城最常见的景象,平凡普通,如今却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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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快的速度抵至秦府,秦婠飞快跳下马车。府外前的门子正向秦望行礼:“二公子。”认祖归宗的仪式虽因他离京而往后延迟,但秦府的下人们早都认清这位风头正健的新科状元。
“大姑娘?这是……”见到秦婠风风火火地跟着秦望往府里走,下人们大为诧异。
可秦望与秦婠谁也没理,径直入府,往端安园走去。回秦府的路上,秦婠已将沈家之事与秦望说了大概,知晓事态紧急,秦望无半分犹豫,立时就带她回府打算见秦厚礼。
“祖父那边交给我,我会说服父亲与我一起去见祖父,你只管办好另一桩事。”一边往端安园走,秦望一边道。
“有劳哥哥。”秦婠快步走着,不去想沈浩初现下如何,只将心思放在眼前之事上。
园中下人看到他们都非常惊讶,而闻讯而出的罗氏已走到了端安园门口,一见秦望秦婠眼就红了,秦婠飞奔上前,紧紧抱住母亲,从母亲身上汲取暖意来驱散心头浓烈不安。
可她没时间与母亲多说,只道:“母亲,父亲现下何处?我与哥哥有急事要见他。”
罗氏虽满腹问题,可见二人急切模样,恐有大事发生,心中不禁惶然,秦望却道:“你先去大理寺,马车和人已经备在西角门了,现在过去还没什么人知道。”
这话却是对秦婠说的。
秦婠点点头,再抱了下母亲,转身离去。
————
虽然沈浩初说得云淡风轻,可秦婠知道,她的时间很少。
如果对方不能和沈浩初取得共识,看破沈浩初的拖延之策,那便极有可能痛下杀手,她没有更多犹豫和迟疑的时间。催了几次加快速度,车夫无奈:“夫人,小的尽力了,再快不了了。”
秦婠撩帘看车外天色,时已近暮,天边橘阳一盘,坠入湛蓝似洗的碧空。
“夫人,到了。”车夫唤了声,已将马车停下。
秦婠出来,急步朝大理寺走去,希望这个时间,卓北安还在衙里。她的运气不错,卓北安果然还在衙中,衙役前往通传后很快回来,请她入内。
卓北安正在后堂,天虽未暗,可后堂的烛台上已经点满烛火,四角的宫灯亦被点燃,残破的卷宗堆满各处,卓北安正带着两个寺正站在书堆里翻拣,秦婠到时,他正难得地忙出一头汗珠。
“卓大人。”秦婠站在堂口行礼。
卓北安仍俯着身,只侧过头看她,她目色沉敛,眸中有一小簇火光闪动,不是从前的澄澈。数十日未见,她清瘦许多,透着风霜。
“回京了?”他语气很淡,却又没那么疏离,只是问出此语后忽然神色一凛,直身肃道,“发生何事?为何你一人前来?他呢?”
有些不对劲。
秦婠看了眼屋内的人,卓北安挥挥手,身边的人尽皆退下,他方以眼神问她。秦婠迈过地上散落的几份卷宗,道:“侯爷回沈府了,而沈府……已落入江南王的手中。”遂将因由与卓北安说了一遍。
卓北安越听脸色越沉,听到最后急怒攻心,撑着桌子不住地咳。秦婠忙走到桌旁,替他倒了杯茶送到他唇边,他就着她的手饮了两口,缓去这阵急嗽。
大病一场,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卓大人……”秦婠实在不忍见他受顽疾折磨却还要操心这些事,可不找他,她还能找谁?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察觉到她的情绪,卓北安站稳身子,安慰她,又道,“他想怎么做?”
“侯爷怀疑此事由乔宜松主谋,乔宜松为江南王派往京中的得力谋士,定与此事脱不得干系。侯爷的意思是我们在外可先将乔宜松抓获,再从他口中探取沈家人被关之地与宅中情况,进行营救,而他则留在宅中与对方的人马谈条件拖延时间。”秦婠回答道,也没问那个“他”指的是谁。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在问沈浩初。
“还没找到乔宜松犯事的证据,官府无法拿人,况且乔宜松与朝中几位官员有些来往,他若是被抓,马上打草惊蛇。”卓北安眉头紧蹙,“而江南王之事非同小可,又牵涉庞大,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以此拿人,乔宜松抓不得。”
“我已让哥哥与父亲说服祖父进宫面见皇上,禀陈此事,不能先行一步吗?”秦婠急道。
“不能。牵一发动全身,贪腐之事涉及朝中肱骨大臣,其中不乏内阁辅臣、世家大族,一动就是朝野动荡,政局不稳,即便是皇上也要谋定而后动,何况眼下皇上他……”卓北安言语忽止。
“眼下怎么了?”秦婠问道。
“没什么,皇上眼下另有棘手之事罢了。”卓北安改口。谢皎被霍熙带回宫中之事已然被谢家人知晓,霍熙这两年不甘心做傀儡皇帝,正在脱离谢家掌控,如今却贸然将谢皎带回,正引发无穷后患,一样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暇他顾。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秦婠下意识地问他,一如面对沈浩初那般。
“尽快找出乔宜松的罪证,从黄氏之案与二十年前旧事入手。”卓北安指着地上的卷宗,道,“昨日我接到他的快马来信,让我去应天府要回二十年前京城旧案卷宗,我已去过应天府,这些……便是二十年前的卷宗。”
秦婠看着满地狼藉,其中不乏焦黑残损的卷宗,不由惊道:“这是……?”
“陆觉对此事诸多阻挠,要我给他一日时间将卷宗备妥,不料当晚应天府文书库便失火,看管文书的主簿李品也被烧伤,所幸我提前安排人手埋伏府外,抢下一部分宗卷,救回李品。”卓北安坐回椅上,敛眉肃目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