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寻着声音和树木倒塌的痕迹,渐渐来到了之前看到的被拦起来的那条据说有滑坡现象的道路上。楚央问,“要进去吗?”
林奇道,“来都来了,总不能这会儿空手回去。”说完,便翻过栏杆,继续往更深的森林中走去。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那些破坏的痕迹仍然在延伸。但是再继续找下去也不再安全了。两人只好找了一块林中空地,将积雪尽量清扫走,搭起帐篷,寻了一些干燥的树枝柴火来生火做饭。林奇去附近捡拾更多柴火的时候,楚央用勺子搅着火上咕噜咕噜冒泡的浓稠的豆子,却忽然再次听到了那种有人声痕迹的猫头鹰叫声。他猛然抬头,借着篝火的光亮看向黑漆漆地环嗣着他的森林。
突然,他看到那黑暗中依稀站着一个人影。
“林奇?”问话刚喊出,他便后悔了。那人一定不是林奇。林奇比他高,也没有那么敦实。那似乎是个十分强壮的印第安男人,但显然与赛瓦提是截然不同的部族。在这么寒冷的雪天,身上竟一丝不挂,而且画满了肮脏不堪的油彩。他的头发很长,纠结蓬乱,就像是从来没有梳理过一样。脸上涂满了石灰般的白色,只有眼睛的地方没有涂,在黑暗中就如同一张狰狞的鬼脸,而本应是眼睛的地方却只剩两个黑漆漆的洞口。
“你是谁!”楚央大声喊着,希望能引起附近拾柴火的林奇的注意。
对方仍然不说话,却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这一步走来,楚央却看到了更多的人影从黑暗里析出,全都和第一个印第安人一样,矮小却敦实,脸上涂着白花花的油彩。他们环嗣着楚央,就像是围着羔羊的狼群。
“你们是阿旺尼契人?”楚央找不到退路,想要拖延时间,可是不论他问什么,那些印第安人全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包围着他,令他无处可退。他们那一双双空洞般的眼睛盯在他身上,令他汗毛倒竖,心脏狂跳。
他们想要干什么?
直到森林深处突然想起了隆隆的惊雷声。仿佛是得到了某种信号般,所有的印第安人突然迅速隐没在黑暗中,就如来时一般消失了。不久楚央便听到林奇匆忙的脚步声。
“小央!怎么了?”林奇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脸颊通红却喘着粗气,怀里还抱着一捧干木头。
楚央一泄气便坐在了火堆旁,将刚才看到的景象说了一遍。”那不是雷声……”林奇将木头放到篝火旁,“那是喊声,修格斯的喊声。至于那些印第安人很可能是阿旺尼契人深山那一支的后裔。他们那么多年没有消息,如果一直都是躲在这片深山里与世隔绝地生活,就可能听不懂你说的英语,也无法与我们交流。”
楚央立刻便想到,林奇带他去冰洞的那天,在他的意识进入那种诡异的不停膨胀的状态中后也曾听到过类似的雷声……
果然……是他么……
那种向着深山和大地最深处延伸膨胀的感觉,难道并不是他的想象,也不是他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而这种深入,甚至无意中触碰到了大山深处的空洞,也唤醒了绝不应该醒来的东西……
那只鹿是这片山林的守护者。他察觉到了大山的改变,一定会去查看。或许它死在他们屋前,是因为它试图向他们求救。
果然,是自己害了它。
楚央连晚饭都没吃,钻进帐篷里,拿出自己的本子和笔,用颤抖的手迅速写着什么。林奇掀开帐篷的帘子,担忧地望着神情中再次显露出几分神经质痕迹的楚央,小心地问道,“小央,你还好么?”
“如果他们就是修格斯的信徒,现在已经看见了他们,说明我们离修格斯也不远了。我必须完成这段曲子。”楚央道。他的神情专注,只是那种专注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焦虑。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sanity似乎又开始不稳定了。
林奇从背包里找出心理医生开给楚央的药,把保温水瓶拿过来递给楚央,眼睛瞥着楚央不停书写的手下一个一个流泻而出的音符,“催眠的曲子?”
楚央头也不抬,用一种急促的、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说,“可能是……也可能有别的作用……我不知道……但它一定是有用的……我能感觉到!”
第70章优胜美地国家公园
凌晨时分,林奇在睡袋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旁边的楚央身上披着毛毯,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笔,仍然专注地在那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小央?”林奇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楚央书写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摊开来放在他大腿上的本子,然后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眼神的流转间带着些神经质的颤抖,寒冷的空气将他的手指冻得通红,就算已经停下书写,却一时没办法将笔松开。
林奇看出来楚央的状态不是很好,便从睡袋里钻出来,轻轻地将楚央手里的笔拿出来,然后用双手捂住那只冰凉的宛如冰块般僵冷的手,不停揉搓他的手指,帮助他加速手指里的血液流动。楚央的右手手指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楚央用沙哑的声音中弥漫着疲惫和轻松,“我完成了,曲子完成了。”
林奇轻轻地发出哄诱般的“嘘”声,耐心地把他的右手揉搓出温度,然后又去查看他的左手。看到楚央这个样子,他心口那种细密绵长的酸涩感愈发浓烈。
他隐约知道,楚央这样焦急,一边是害怕修格斯会造成更多更无法挽回的破坏,比如离开这片土地,进入人口更加密集的城市……而另一边,他是担心林奇在关键时刻会再次使用星之彩。
罪恶感是楚央的诅咒。愈是使用自己的能力,那种黑暗、压抑、沉重而粘稠的感觉便会愈发浓烈,如沼泽一般,渐渐将他整个人吞噬。林奇知道,却也无法拯救他,那是楚央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躺下,乖。”林奇低声说。
楚央却摇摇头,“我不困。”
“躺下!”林奇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威严和强硬,双手按着楚央的肩膀,半强迫他躺在睡袋上。林奇将自己的毛毯拉过来,将楚央一层层裹住,只露出一张缺乏血色的脸来。
只剩下一个星期,楚央的的sanity就会彻底恢复了。这期间,绝对不能再出纰漏。”我们应该尽快赶路。罗伯特得看医生,拖得越久就越危险。”楚央絮絮地说着,“这片土地……已经开始腐败了。你看外面的树,我能听到它们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