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他感到一种浓重阴沉的罪恶感,再一次从头脑深处如毒蛇一般爬出。他莫名觉得,这只鹿的死与他有关。
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虽然这只鹿很可能是被冻死的,毕竟身上看不到任何致命的外伤。
“小央。”林奇已经将剩下的行李放到车上,跋涉到楚央身边,“走吧。”
楚央望着那只鹿,低声说,“是不是因为我?”
林奇一愣,“什么?”
“它的死是不是因为我?”楚央转过头,用一双略略空茫的眼睛看着林奇。
林奇困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过,它是这片森林的守护者。你看到它死了立刻就要离开,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不对了?”楚央问,“那天在那个山洞里,我是不是……”
“小央。”林奇打断他的话,伸出双手抓住楚央的肩膀,微微低下头认真地盯着楚央的眼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或许它只是太冷了,或许它岁数太大了到时候了,什么都有可能。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想要带你离开,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
林奇轻叹一声,“我们上车,边走边说。”
由于下了雪,原本就坑坑洼洼的道路开得愈发艰难。车子一路颠簸,随时都有陷入雪里不能动弹的危险。好在那越野车的车胎够强悍,一段路走得有惊无险。
在车上,林奇简短地给楚央讲述了这片土地过往的纷争。优胜美地在十九世纪以前一直都是阿旺尼契人的家园,他们从八百前就定居在这里,世代生息繁衍,直到1830年淘金热的时候,白人开始来这里采矿,与阿旺尼契人冲突频发,甚至成了后来的印第安战争导火索。战争必然的结局是阿旺尼契人被迫签订契约,被迫离开了他们八百年来的家园,后来逐渐没落,到现在甚至几乎销声匿迹。
然而在印第安人之间有传闻,说并非所有阿旺尼契人都离开了。有一小支阿旺尼契人遁入深山,不知所踪。传说他们开始信仰某个邪神,欲要向美国政府报复。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传说,六十年前林奇才会与其他几个同伴一起来调查。只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之后的六十年他时常回来休养,也没有见到过或感受到过任何异常。所以他一直都认为,关于那一小支阿旺尼契人的传言不过只是故事罢了。是被强占了领土剥夺了家园的悲伤族裔唯一能做到的恐吓。
但这毕竟是染过血的土地。
这个世界上已经几乎没有所谓的“净土”了,就算现在看上去再安静祥和的土地,也多半曾经见过惨烈血腥的厮杀。
楚央惘然地听着。就连林奇六十年来都没有察觉到异常,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亦或是……恰恰是他带来的厄运?
忽然间,车子猛然刹住。的身体跟着车的惯性用力向前冲,被安全带狠狠拉回来。他心跳加快,眼睛睁大,看向前面大张双手挡住他们的不停呼救的人影。
那是一个印第安人,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束成马尾,身上穿着厚重的夹克。而路旁还有一个年约四十的白人男子穿着当地治安警察的衣服,靠着树干坐着,腿似乎受了伤,被用树枝和布条制作的简单夹板固定了起来。
两人的脸都被冻得通红,满身狼狈,似乎已经在雪地里走了很久。
看到车停下,那个印第安人立刻冲到车窗边,对林奇用力挥手。
林奇看了一眼楚央,低声道,“这个人我认识,是住在河谷那边的。他每隔一个月会过来帮我看看房子。”说着便将车窗摇下来,“赛瓦提(sewati)?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印第安人指着那边的治安官用标准的英文说,“他要去看滑坡的状况,让我帮忙带路。毕竟我对山里比较熟。可是我们见了鬼了,已经在这条路上绕了好几个小时都绕不出去。他还把腿给摔断了,还好碰上了你们!”
林奇皱眉,“你也会迷路?这儿离河谷也没有很远啊?”
“所以说他妈的见了鬼啊!”赛瓦提愤愤地说,“我从几岁就在这山里跑,根本不可能迷路!可就是走不出去!”
鬼打墙……
“那你们的车呢?总不可能徒步过来吧?”
“车陷进雪地里动不了,对讲机也没信号。”
“先把伤员弄到车上吧?”楚央在旁边说了一句,然后打开门下车,和赛瓦提一起将那痛得连连骂娘的治安官架起来,慢慢挪到越野车的后座上。把人塞进车门后,赛瓦提才对楚央点了下头,“你是林的朋友?”
楚央主动伸出手同印第安人握了一下,“楚央。”
“赛瓦提。”
进车之后,那个治安官才说了句,“谢了。我他妈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条鬼路上。”说着还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赛瓦提。印第安人没好气地说,“这个不知感恩的条子是去年新来的治安官罗伯特。摩尔。”
楚央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信号格是空的,只能打紧急电话。他打了911,拿起手机,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
“我的手机不行。你的呢?”楚央问林奇。
林奇新换的手机也同样没有任何信号,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某种不好的预感渐渐爬上背脊。
无法之下,他们只好启动车子往河谷的方向驶去。大约十分钟后,他们果然看到一辆警车陷在路旁的雪堆里。林奇嗤笑一声,“你们是怎么把车开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