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中年妇人看不下去,道:“细伢崽,这个小媳妇怀着身子,你让一下,万一有事怎么办?”
少年忽的嗤笑了一声,那笑声极轻,又细,却清晰,他转了说话的方向,没有抬头:“管我什么事。”
妇人面目就不是个善茬,被个黄口小儿这么一喊,顿时一恼:“就你这样的,也妄想去碧云山求学——这样好声好语同你说,却是油盐不进,毫无尊老扶弱之心,真不知道你父亲是如何教导你的?”
少年往身后的靠背一靠,到了变声期的嗓子说话嘶哑,却又冷沉:“我父亲说,多管闲事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妇人一时噎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那婆婆倒是立马怒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一个座位,很难吗?!如果的儿媳妇站不稳出来问题,你良心过得去?!”
少年只用了半边脸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么关心她,带她来挤什么?大把的雅座一人一位。”
婆婆顿时面色难看,喝问:“这又不是你的船,这个位置是你的么?凭什么我们不能坐!”
少年冷笑:“没说你们不能坐,但是也没说我必须得让。”
婆婆回头看了船工一眼,船上沉默着,雅座里面的人大多有自己的身份,不会轻易开口,而外面的人显然早已经认识这位声名在外的婆婆,也没有说话,她的年纪,见过一点世面,学的十成的应对,兼顾泼辣和力气,几乎没有多想,她竟然生出了手,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位婆婆拉起来。
她的一只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薄薄的衣衫出现细细的撕裂声,少年突然变得特别阴沉,他抬起了半边脸,一只细长弯曲的内双凤眼看着这个女人:“拿开你的脏手,不然,我拧断它。”
这个时候才看见,他一直隐藏的另外半边脸上竟然是青青的淤紫,还有几道血痕,而他前面的衣衫上还有喷溅的血迹,这分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那个婆婆吓了一跳,但是已经抓住的肩膀,怎么能这时候就撤退,她咬牙硬撑,想要用群众和她弱势的身份争取新的胜利:“怎么了,一个小痞子,以为脸上有点伤,我就怕了你不成,我告诉你,我儿子就在碧云山下,和山上的夫子们可熟悉,到时候,别说是去求学,担保你到了山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张氏在这龙渊湖边住了几十年,这里的哪条船没坐过,还怕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孩子?今天这个座位,你让也得让,你不让!你个没教养的东西……”说到这里,她手微微颤抖,因为少年突然站了起来,她慌忙撒手,然而已经撕开了少年的衣袍,衣袍肩膀裂开的地方,里面是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和血迹。
少年正是迅速成长的阶段,比婆婆高了小半个头,他看着那个婆婆:“你说什么?”
“再说一次。”
婆婆眼睛直直的瞪着她,媳妇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但就是这轻轻的一下,那婆婆不知是为了面子还是被惹恼了,她毫不畏惧大声的将刚刚的话说了一次,其中特别加了对少年父亲教导的怀疑。
少年突然笑了:“我父亲告诉我,要么不做。”他一手抓住大妈,单手一扬,“要么做绝。”
噗通一声,他竟然直接将婆婆扔下了湖,水声四溅中,一船的人惊呆了。
宁卿等人从船后面的细沙中看到,船工立刻跳了下去,开始救人,船停在原地,被风缓缓送到对面。
然后那个少年看了已经惊呆的儿媳妇,缓缓说:“跟着这样的婆婆,你也不容易,不用谢。”
轻纱缓缓吹起白纱,透过白纱,雅座里面的人看到了那个少年阴沉而俊美的脸庞。
慕容昕嘴角扬起一丝笑,转头看向宁卿:“这个小子,有点个性。”
宁卿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弟弟,一瞬间,目瞪口呆。
“幼今?”她看着自己的弟弟,那个一脸阴沉,冷酷无情,面带嘲弄的少年,这个离开时还是孩子的弟弟,现在正迅速成长为一个少年,但是这样的成长,显然,有点偏离了正确的轨道。
这个状一直告到了碧云山的教习先生那里。
第10章
然而被告状的人在完成这个壮举之后,冷酷的笑意还没有绽放完,就被对面那张熟悉的脸震住了。他静静的看着宁卿,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飞快的眨了眨。
知道看见那张清丽的脸上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气,不顾旁边人的劝阻,直接站起来,宁幼今这才回过神来。
然后下一刻,他歪了歪头,忽然上前两步,折身就往船旁一跳。
噗通一声,船上炸开了锅,那个方才吵架的中年妇女连退两步,而小媳妇终于惊慌的叫起来:“快把我婆婆救起来!那个细伢崽跳下去了!”
于是船桨木棍齐齐递了过去,众人只当是他还不甘心,要要了这个老婆子的命,毕竟是同在一个湖旁住的,或多或少还是有几面的交情。
宁卿从不悦变成彻底的愤怒:“这个臭小子!”
司马轻声道:“不碍事,他只是怕你。”
“怕我?”宁卿不解,从打开的窗纱中,只见宁幼今南辕北辙,现在正在朝着另一个方向游去。
宁卿的火气彻底消失:“这个家伙在干嘛?他难道还想从这里游回对岸不成。”她一挼袖子,架势就准备下水。
慕容昕按住她的胳膊,诡秘一笑:“别担心,他跑不掉的。”
果然,宁幼今还没有游出五十米,就被一个渔网兜头网了去,撒网的独木舟网住人,径直往碧云山的方向而去,路过客船时,转头看了这边一眼,只这一眼,几个书生顿时起立,恭敬回上一礼。船顿时晃了一晃。
“那是谁?”
慕容昕看她忧心忡忡的模样,笑道:“碧云书院的武生,也兼顾护院。”
宁卿看他一眼,没吭声。有什么好笑的。因为牵挂着弟弟,不悦几乎不加掩饰。
慕容昕立刻解释一句:“阿恒可是恼我隔岸观火。其实比我们早去碧云书院几日,早在昨日,我便接到老师的飞鸽,隐晦道,幼今颇有个性。今日一看,倒是真如所见。”
这解释不如不解释,换来宁卿一个小白眼。
霜风挑了挑眉,倒是觉得这两人真是气氛融洽,嘴角生出一丝笑意。
到了碧云山,因为有慕容昕这个入室弟子的身份作为通行证,一路畅通无阻。
山脚下,一群人围在一起,那个老妇被救下之后,又惊又吓,活活去了半条命。她的儿媳妇站在旁边哭,却是声音大,眼泪少。
宁卿牵挂弟弟,一路走的飞快,然而到了山上,却还是迟了一步,湿漉漉的宁幼今跪在书院的晨钟下,面无表情。
一个教习先生拿着戒尺站在旁边。
“你的夫子要我问你,今天的事情可知错。”
“知错。”
“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