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已催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我和阿珑知道深浅,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晓得的。”
邱氏窃窃私语道:“皇上去年新得了个五皇子,你们都知道吧。”
江氏翻出一双漂亮的白眼:“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你拿来唬我和阿珑啊。”
邱氏也回她一个妩媚的白眼:“你急什么,我这不还没说到正点么,这事儿实在邪门的很,这五皇子刚出生,跑出产房报喜讯的稳婆,只是绊了下门槛,就活生生给摔死了,你见过绊了一下门槛,就摔死的人么?”
南姗幽幽道,最多摔个狗啃shi吧,若骨头疏松的话,倒有可能摔断胳膊腿儿,概率不太大。
邱氏声音放的极轻极低,再道:“更邪门的还在后头,生五皇子的珍妃娘娘,胎脉一直很稳固,胎位也十分正,生产之前,御医院的妇产圣手都说这个皇子会好生,母子平安基本没问题,但是,那个产婆刚满脑门鲜血一命呜呼,生完五皇子的珍妃娘娘突然血崩了……”
南姗默默道,是挺邪门的,只能说那什么珍妃很倒霉,母子平安那么大的概率,她偏偏折在小概率里了。
邱氏接着道:“这还不是最邪门的,这五皇子出生快一年多,照顾他的嬷嬷宫女,已经死了好些个,不是突然出天花,就是摔进了湖里,要么就是风寒死了,也有得了肺痨咳血死的,还有个小宫女,只不过捧着五皇子的小衣裳,路过一处假山,那假山上头的一块大石头,莫名其妙就滚了下来,把那小宫女给砸死了。”
南姗吸了一口凉气,这么邪门儿哟……
邱氏再幽幽总结道:“所以呀,宫里有那么多膝下空虚的娘娘,却没有一个敢养五皇子,之前倒是有一个胆大的,养了五皇子不过三天,不知道被哪里冒出来的毒蛇给咬死了。”
南姗诧疑,煞神么这是……
江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道:“那珍妃娘娘生前是皇上的宠妃,那皇上是个啥态度?”
邱氏轻咳一声道:“宫里头,没有娘娘敢养这个孩子,皇上一怒之下,带回自个的勤政殿养着了,不过,这可苦了那些娘娘们,想去见皇上,又怕被五皇子克死,不去见皇上,那在宫里还有啥盼头,再有,下个月初四,便是五皇子的周岁礼,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装病避避……”
南姗黑线中……
不过,那位五皇子的生辰,是四月初四么,这是带了多大的怨气,才能在这一天出生啊……
☆、第9章 大宅门
三个大美人又嬉闹一会,温氏伸手理一理华贵的衣衫,笑道:“好啦,我是打着看姗姗的名头,才脱身出来,总不好一走就没个影了,阿蓉,阿眉,咱们回前头听戏去吧。”
邱氏也扶了下头上簪着的步摇,朝嘟着粉润小唇的南姗努嘴:“闺女还醒着,你就这么走了,她不得哭啊,起码把她先哄睡啊。”
整天睡着养膘的,那是猪!
南姗深恨胖之一字,仰起肉嘟嘟的肥脸,兴奋地叽叽喳喳道:“#¥%*……”
美人娘,咱不困,你哄不睡咱的!
江氏娇笑道:“这丫头精神着呢,不如一起带出去听戏?”
温氏嘴角含笑,轻柔似水:“姗姗还小,那管弦胡琴声怪吵的,我怕震她耳朵疼,还是让阿碧看着她吧。”
南姗嘤嘤了两声,对着温氏开始装哭,亏得小孩儿泪腺发达,那眼泪说来就来,比哗哗的瀑布都利索:“娘,娘,抱,抱抱……”
美人娘,求被带。
见着温氏抱了女儿柔声安抚,邱氏忍不住笑,姿容丽色明媚:“孩子是娘的心头肉,稍微哭上两声,都心疼的不行,阿珑,带着姗姗一起呗,让阿碧拿帕子掩了她的耳朵,不碍事的,我家慧丫头可喜欢听戏呢。”
被温氏抱着的南姗,泪眼盈盈地吃温氏的豆腐,嘟嘴喊道:“娘,娘……”
温氏柔柔一笑:“好吧,其实,我也怪舍不得她。”
……
被带到戏堂子的南姗,很快成为一道招人的小风景,不时有贵妇人对南姗捏捏又摸摸,南姗只呵呵傻乐,被小小的摸一下,就能收获见面礼一份,为啥不乐。
戏台子上旦角戏音婉转,倒也不是太吵,南姗便挠开了崔妈妈捂她耳朵的手,目光可及之处,女客的脑袋们,个个珠翠满头,烁然生辉,果然是贵气袭人啊。
摆鱼钩挂鱼饵的邱氏,姿态端庄地回来,动作优雅地坐下,拿绣了西番莲花的帕子掩了掩嘴角,眉眼弯弯道:“阿珑,成了,你回去好好玩。”
南姗有点傻眼,刚刚又是拍桌子,又是翻白眼,嬉闹笑骂无所顾忌的邱氏,只转了个眼的功夫,又变成了一个举止娴雅的贵妇人形象,哎,她以后也要这么玩么。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到了半下午,贺寿的宾客陆续回去。
邱氏、江氏与温氏相约,抽个时间一块赏花,让三个小丫头见见面,温氏自然应好,她们三人的母辈便是好友,晚辈也不能断了情谊,不过,南姗有点好奇,邱氏已是国公夫人,江氏是未来的侯爷夫人,而温氏低嫁南府,身份已大有区别,还能好到如此亲密无间?
来客送尽,南瑾夫妇又陪温老寿星待了一会,便也起车离去,与来时一样,南姗与南瑾夫妇共乘一辆马车,南屏大哥哥骑了高头大马,小些的南砚、南葛和南笙三兄弟共处一车,南娥、南娟和南妍三姐妹共坐一辆,跟随的妈妈乳娘丫鬟仆妇另挤了两车。
宽阔的车厢内,南瑾怀里抱着胖闺女,与温氏说话:“姗姗今日可有哭闹?”
温氏笑了笑,柔声道:“中间哭了一次鼻子,被我带到戏堂子,玩了一会后,又开始打瞌睡,不过,你看她,现在又精神了呢。”
南瑾伸手,勾了勾南姗的鼻子,逗弄道:“姗姗,叫爹爹……”
南姗咧嘴一笑,故装听不懂,甜甜喊一声:“大哥哥……”
温氏轻咳一声,掩唇轻笑道:“老爷素日公事忙,见姗姗的时候,她大多都睡着,见屏儿的时间比较多些,和屏儿很是亲近,常常念叨大哥哥呢。”
南瑾“噢”了一声,再点一点南姗的鼻子,不厌其烦道:“姗姗,叫爹爹……”
南姗很傲娇地与南瑾作对,再道:“大哥哥……”
然后,南瑾一句废话都不说,坚持不懈地训练南姗喊了一路的爹爹,深深地培养了一把父女感情,南姗掩面,面瘫爹,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你让我喊爹,我绝对不叫娘、不对,不叫哥了。
……
归至南府,南瑾携出门的一行人,去给南老夫人请安。
进得门内,南老夫人歪在临窗的炕上,逗弄宝贝小孙子南毅玩,炕沿边上还伏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娃,她是南珏的第八女南娆,括弧补充,南娆是嫡出,炕下头还站了好多丫鬟婆子,静静垂首待命。
南瑾夫妇、二房四兄弟、以及大房的三个庶女,依次向南老夫人行礼问安,至于南姗,嘿嘿,由于被南瑾深深训练了一把,下车后,南姗驾轻就熟地喊:“爹爹,抱……抱抱……”
所以,南瑾不假仆妇之手,亲自抱了一路,并搂着南姗行礼。
对儿子此溺女之举,南老夫人哼了一哼,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整天跟揣着宝贝疙瘩似的搂着,也不怕惹下人笑话,南老夫人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回来了?”
南瑾规规矩矩答道:“是,母亲。”顿了一顿,问道:“母亲今日精神可好?”
有孙子和孙女陪着,南老夫人心情本来挺不错,但她一看到二房这一家子,胸口就有一股闷气堵得慌,拉着没啥表情的脸,道:“人老了,还不天天都是一个样。”
南瑾只恭恭敬敬道一句:“母亲多保重身子。”
南老夫人忍不住憋气,若是长子的话,铁定是一大通嘘寒问暖,若是幼子的话,必定会嬉皮笑脸逗她开怀,独独这个次子,让他多说几句话儿,难得跟从他嘴里抠金子似的,瞟一眼三个面有喜意的庶孙女儿,心头一动,懒声问温氏:“二媳妇,三个丫头跟着你去贺寿,可有添什么麻烦?”
温氏离座,欠了欠身,声音平静无波,道:“回母亲,三个侄女都很乖巧伶俐,不曾有失南家礼教。”
也顿了一顿,才接着道:“母亲,大哥托媳妇帮衬的事儿,有了一点儿眉目,寿筵中,豫国公夫人对儿媳说了几句话,说那令国公世子夫人近来正择儿媳妇,刚好看到咱们家的姑娘,顺口夸了句挺不错。”
闻言,南瑾虽仍面无表情,被他抱在怀里的南姗,却清晰地看到南瑾眉心微紧,至于其他人,那脸色可就精彩多啦,南娥、南娟和南妍自不用提,个个脸颊飞红,羞态十足,南姗心里暗暗同情,她们还没想到,那什么令国公家只挑一个媳妇,可不是三个哇,并且,温氏说的是有一点儿眉目,并非确定看中你们了好么,六岁的南娆表情最奇怪,清丽的小脸上,又是鄙夷又是羡慕,最后轻哼了一声,又别过头去看她幼弟。
南老夫人眉梢微挑,倒还老神淡定,问道:“那后生是何条件,可有言明说咱家哪个姑娘不错?”
南娥、南娟和南妍回过味来,彼此互看间,眼神一阵噼里啪啦乱闪。
温氏语调平缓,慢慢道:“席间应酬忙碌,豫国公夫人也没多说,只略提了下,说那后生是个庶子,有十五岁了,没有具体说咱家哪个姑娘不错,听说是世子夫人在寿宴间,看到三个侄女容貌相似,好奇之下,和豫国公夫人聊了几句,问她们是哪家的姑娘,豫国公夫人刚巧又识得三个侄女,便与媳妇说了几句。”
南老夫人啜了口茶,口气不悦地挑刺儿道:“又没明说看中咱家哪个姑娘,只顺口夸了句不错,这不压根就没影儿的事嘛,你也拿出来说叨,更何况,人家堂堂国公府,就算是个庶子,哪会轻易看上咱们家的庶女。”
南娥、南娟和南妍瞬间又涨红了脸,并且心里一同暗骂老太婆,有眉目就是有戏,谁家挑媳妇,不得见上几次才定夺,哪有瞅几眼就确定下来的,哼,这个死老太婆和嫡母一样,就是见不得她们这些庶女好。
而被挑刺儿的温氏,恭谨地欠一欠身,面有愧色,语含委屈:“母亲别生气,是媳妇多言了,日后若有明言相中咱家姑娘的,媳妇再禀报予母亲。”
言外之意便是,再有类似只夸奖却没表态的,我就不说了。
……
南姗认为,温氏这手鱼钓的挺不错,南珏大伯让温氏带三个庶女出去见世面,不是人家的亲闺女,还是三个庶出的侄女,温氏人家啥抱怨话都没说,顺从的都带出去了吧,带出去之后,果然有一点眉目了吧,人家把有兆头的眉目也报给南老夫人了吧,南老夫人自个不高兴,还拿话把人家刺了一顿,好心好意却落了一身不是,温氏若不是个愚妇,以后肯定不会再开这个口,闲着没事找骂呀,再说有这一例事在前,日后南老夫人若又挑刺温氏不上心,这也是个好由头,对不住啊,还没有谁相中咱家姑娘,媳妇不敢妄言惹您生气。
但是呢,看南娥、南娟和南妍三人神色,就知这事儿绝对不会这么了结。
南珏大伯有妻有妾,妻妾哪有真正和睦共处的,共同享用一个男人,搁谁心里都不会好过,肯定会是非多多,再者说,林氏这一年身子孱弱,自然伺候不了南珏,南珏又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老婆伺候不了他,还能不让小妾伺候他么,黄脸老婆和妖媚小妾,稍微爱重外表的男人,都会选择多疼爱小妾,妻妾矛盾便不可避免,那些妾室能甜言蜜语撺掇南珏把闺女塞给温氏,对于有眉目的好亲事,岂会生生放过,肯定会蛊惑南珏促成,至于蛊惑的方式,南姗不必说,蛊惑的理由,无非是攀上这门亲事后,闺女有好归宿了吧,老爷和那什么什么家结成姻亲,对仕途也有益处的吧……
……
南姗抓着脖中新得的玉佩把玩,顺便暗叹,大宅门就是事儿多,穿越大神,求你发发慈悲,让她回去过简单日子呗。
正胡思乱想中,突听一道甜美的声音道:“祖母,姗妹妹那个玉佩好漂亮,孙女也想要。”
☆、第10章 孝之一字
南姗手里捏着的玉佩,的确很漂亮,流光婉转,细腻生辉,远远看着,便如一团莹白色清蔼的柔光,端的是鲜明盈盈的一块美玉。
你也想要?
要是世间独此一块呢,你是不是准备抢走这一个呢。
这种只要看中,便开口伸手要的戏码,南姗常听崔妈妈唠叨来着。
南娆已六岁,在这个女子十五便可嫁人的年代,六岁的年龄,已着实不小了,一个嫡出的大家小姐,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你娘没教过你么。
南姗勉强认为这闺女还没懂事,但是,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南老夫人,你怎么看?
不必看温氏的脸色,南姗也知道,她必然是怒极的,这块玉佩,温氏的老祖父足足带在身上数十年,从未离过身送过人,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才赠与了南姗,南姗还记得那个老人将玉佩慢慢套在她脖子时的目光,亲切和蔼之外,还有淡淡的怅然。
南姗心里冷笑,在南老夫人还没开口之前,先仰起了小脸,傻乎乎冲南瑾直乐,喜滋滋地喊了一声:“爹爹……”
一路回来喊爹爹的后遗症发作,南姗也想知道,若南老夫人强行索要,面瘫爹,你怎么做?
面对女儿稚嫩无辜的笑脸,南瑾垂着情绪难辨的眼眸,只抬手轻拍胖闺女的肉脸颊,和声哄道:“姗姗乖,自己玩。”
于是,南姗咯咯笑了两声,又乖乖垂着脑袋,玩手里的玉佩,她早打算好了,若是南瑾没顶住南老夫人的压力,要把这块玉佩摘走送人,她就往死里哭,kao,她烦这里真的已经很久了!
……
南老夫人虽有些老眼昏花,但眼神到底比瞎子强上许多,目光望向南姗玩耍的玉佩,一眼便知是精品中的珍品,口中故作叹气道:“娆丫头,祖母手里可没有这样漂亮的玉佩,喜欢呀,找你老子也给你寻一块去。”
南姗只想说,想寻一模一样的,让南珏大伯到皇宫里寻去吧。
南娆眼珠子骨碌一打转,对南瑾巧笑嫣然道:“二叔,姗妹妹的这块玉佩好漂亮,娆儿也很喜欢,能不能也送娆儿一块?”
南瑾看了南娆一眼,语调平平,清音淡淡道:“你姗妹妹的玉佩,是她外曾祖父送给她的,二叔没有这样的玉佩。”
南姗不由暗暗嗤笑,南瑾此人,不管是哄闺女儿子,还是和老婆说情话,就算是媳妇娘家的长辈训斥警诫他,他也从来都是一板一眼,极少面带笑容,用词也很少温言软语,最多声音柔和点,神态恭敬点。
南娆嘟了嘟嘴唇,改为退而求其次之法,撒娇卖乖道:“二叔,娆儿真的很喜欢嘛,那能不能让娆儿赏玩几天,娆儿赏玩够了,再还给姗妹妹行不行?”
南姗不屑的撇嘴,她就算信鬼的话,也不会信这些南家人的谎话,等你赏玩够了,呵呵,当她傻呀,见过肉包子打狗,还能囫囵着回来的么,这种事儿你们做的还少么,崔妈妈张口就能说上一串好么,于是,面瘫爹,你怎么看……
南瑾只静默片刻,说了俩字:“不行。”
而后再补充一句:“改天,二叔送你一块别的漂亮玉佩。”
南姗默默腹诽道,懂事明理的小朋友,一般就该闷声闭嘴了,但是,南娆小盆友,你懂事了么?
南娆是林氏最小的嫡幼女,性子一向骄纵惯了,碰了一鼻子灰,岂会善罢甘休,一扭头,摇晃起南老夫人的腿,不高兴地抱怨道:“祖母,您看,二叔都不疼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