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潜此言一出,巩永固和王梦弼当即变了脸色。高启潜这厮是摆明了黔驴技穷,开始耍起无赖来了。
“高公公,如今粮草已经齐备,本官和王公公也愿意作保,为军士们向朝廷讨要军饷,您这么做,可是大为不妥啊!”巩永固直截了当说到了当面,如今军情紧急,哪有时间在这里和高启潜空耗。
高启潜冷笑一声,“如何不妥了,咱家说的都是实情。这可是五万大军,如今在鸡泽中军附近的不过两万人,其他的都驻扎在周围的城池。大军开拔岂是说走便能走的,总要通知到各部,做好万全的准备,派出斥候,各部如何调配,谁为前锋,谁在左右两翼护卫。难道说,驸马爷认为这兵事便是棋盘上的排兵布阵,说往哪里走便往哪里走吗?”
高启潜的一番话犹如连珠炮一般,一时竟使得巩永固和王梦弼哑口无言。
虽然明知道高启潜是故意拖延,但偏偏辩驳的有理有据,这五万大军毕竟是在他的统领之下,他这样不要脸面的推搪,巩永固和王梦弼还真是没有办法。
杨廷麟阴着一张脸,,“高公公是铁了心要违抗圣旨吗?”
高启潜脸色一变,还没有说话,吴三桂却跳了出来,“杨大人慎言。高公公一心为国,在这鸡泽驻扎数月,不就是为了阻止鞑子南下吗?如今高公公已然同意尽快出兵北上救援巨鹿,只不过大军开拔确实需要时间来准备,这如何能够和抗旨不遵扯上关系呢?”
“奸贼!”杨廷麟手指两人,“你二人精通兵事,难道就不懂救兵如救火的道理吗?卢督师日夜期盼王师增援,三万大明将士拼死苦战,每耽搁一个时辰,便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血洒疆场。你们却还在计较着个人的得失,莫非还要与那杨嗣昌狼狈为奸吗?”
高启潜却没有因此而恼怒,只是冷冷的看看杨廷麟,伸手将欲张口反驳的吴三桂拦住,“杨大人说笑了,我高启潜不过是一介阉人,得蒙皇上器重,授以监军之职。高某人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这五万大军是朝廷的重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杨大人有何不满,尽管上疏参劾,咱家接着便是!”
说完,一转身,竟是要自顾自的回中军大帐去,却将巩永固以及葛英等人丢在了原地。
杨廷麟刚要追上去继续向高启潜讨要说法,却不防身后却忽然窜出一条身影,其势如风。
吴三桂和几名心腹将佐左右卫护着高启潜向中军大帐走去。心中暗自得意,就算粮草和军饷到位,这钦差还是不能将形势扭转分毫,高启潜的托词冠冕堂皇,就算是皇帝亲临也挑不出错处来。本身,高启潜便派出了大批的探子前往巨鹿周围探听消息,这几日报回的消息便提到,鞑子大军合围之后,开始不遗余力的猛攻巨鹿,巨鹿小城摇摇欲坠,眼见着失陷便在这数日之内了。
只要拖延过这两日,再在路上减慢行军速度,就算那卢象昇有天大的能耐,还是逃不过兵败身死的结局。
高启潜心头暗笑,吴三桂等心腹将领也是洋洋得意。但忽然之间,吴三桂便感觉到后背一股冷风袭来。
毕竟是在久经沙场的武人,瞬息之间,吴三桂便觉察出背后来者不善。于是,猛地在高启潜的背上推了一下,随即抽出佩刀向身后砍去,同时口中大呼:“保护公公!”
“嘡啷”一声脆响,佩刀和一柄长剑碰在一起,吴三桂刚要挥刀再度劈砍,但眼前的黑影却是将长剑一撩,径直将他的佩刀给拨到一旁,随即欺身而进,速度竟是快的惊人。吴三桂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已是被那人一拳击中小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不由自主的弯曲下来,谁料,那人却是接着抬起膝盖,狠狠的撞击在他的胸前。
“啊!”吴三桂大叫一声,竟是被直接撞飞至七八步开外。
旁边的几名将佐赶忙挥舞刀剑围拢过来,但那人的身形却是快的令人匪夷所思。眨眼之间,几名将佐便被他拳打脚踢给全部撂倒在地。
那人一挺长剑,径直扑向被吴三桂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高启潜。
吴三桂强忍住胸口和小腹的剧痛,用右臂猛地一拍身下的土地,从地上飞速的弹跳起来,挥刀架住那人的长剑。
“义父速退!”吴三桂拼死挡住那人,口中高喊。
但那人却是冷笑一声,两个照面下来,长剑便在吴三桂的脸庞划过,接着又是一脚,将其踢飞出去。
吴三桂重重的落在地上,刚一挺身,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来,而脸庞上却是火辣辣的疼痛,用手一摸,却是满手的血迹。
原来,长剑已经在他的面上留下了一条伤痕,与他之前的刀疤交相辉映,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那人的身手极快,一眨眼的功夫,高启潜身边的将佐和吴三桂等人便是个个带伤。
此时,巩永固等人这才惊呼出口。杨廷麟一眼认出,出手的正是跟随自己而来的曹无伤。
巩永固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一把拉住杨廷麟,“伯祥,你带来的这是何人,如此一来,让我等如何收场?”
杨廷麟强忍住心头的震惊,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知觉告诉他,朱平安和阴世纲都是心思缜密的人,既然肯让曹无伤跟随自己来带鸡泽,那证明此人绝对是他们可以信任的人,既然如此那便不妨看看再做决定。
此时,周围的士卒将官们已经大声呼喊起来。顿时,成千的士卒便将中军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各挺刀枪,一时间竟然是刀山枪林,目标都直指正中央的曹无伤。
曹无伤冷眼看着周围拥挤不堪的士卒们。手中的长剑剑刃却纹丝不动的横在了高启潜的脖子上。
吴三桂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被几名家丁搀扶起来,挤到队伍的前列,冲着曹无伤嘶声大喝:“你是何人,挟持高公公意欲何为!”
曹无伤撇撇嘴,“何为?很简单,立刻出兵救援巨鹿!”
吴三桂扭头冲着杨廷麟和巩永固以及王梦弼大声喊道:“王公公,驸马,这可是你们的人?”
巩永固还没开口回答,杨廷麟却抢先开了口,“本官不认得此人!”
“你胡说!”一名吴三桂麾下的将官喊道:“我明明看到他是随你等一起入营的,身上穿的还是京营的服色!”
杨廷麟猛地一转头,两眼紧盯着那名将官,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官说不认得此人便是不认得此人,你耳朵聋了吗?”
将官一哆嗦,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此时,外围已经冲上了一批弓箭手,在营中将官的指挥下,爬到高处,向着曹无伤的方向张弓搭箭。
曹无伤眯眯眼睛,随意指了指吴三桂,“你,就是你,好像你还是个能做主的人!告诉你哪些弓箭手,老子可是一天水米未打牙,万一手一哆嗦,这个……!”曹无伤冲着战战兢兢,抖做一团的高启潜努努嘴。
吴三桂无奈,只得恨恨的下令将一应弓箭手撤去。
天空中忽然狂风大作,可大营中却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紧张的看着场中的曹无伤,可曹无伤却是镇定异常,单手持剑,另一只手将身上的棉甲脱去,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箭衣,衣摆随风飘动,伴着一张俊俏白皙的面庞,犹如天神下凡。偏偏是两只眼睛,不时扫视四周,透出无穷的杀气。
“放了高公公,我等放你离开!”吴三桂紧咬牙根说道。
曹无伤摇摇头,“我说过,要你们立刻出兵去巨鹿!”
“没有高公公的军令,大军一兵一卒也休想调动!”吴三桂喝道。
曹无伤顿时笑了,扭头看向高启潜,“高公公,您看,贵部属都说了,这军令还得您来下!”
高启潜的一张老脸惨白如纸,努力控制着不断抖动的身躯,慢慢将腰杆挺直。“咱家乃是监军太监,岂能受小贼摆布!”
曹无伤赞许的点点头,“本来如果高公公能遵从圣旨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出兵,小人是不必出手的。但没想到高公公倒是对杨嗣昌情深意重,没办法,最后小人还得来收拾残局,帮助公公下这个决心!”
曹无伤笑了笑,灿烂的笑意就像是一缕春风拂过面庞,说不出的倜傥风流,竟然使得周围围拢的士卒心中生不出任何杀意来。
曹无伤慢慢的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巾,上面似乎还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字迹,头也不回的递到高启潜的面前。“高公公恕罪,小人本是草芥一般的人物,贸然请见,恐怕公公未必会理会,出于无奈出此下策。您和杨嗣昌现在是坐在一条船上,但奉劝高公公一句话——回头是岸!”
高启潜接过白巾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得双目突出,惊诧莫名,“这你是从何得知!”
曹无伤笑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必然有人知晓,现在就看高公公如何决断了,是继续跟着杨嗣昌走到底呢?还是……!”
曹无伤接着又小声说道:“公公放心,只要做成了眼前这桩事情,这白巾上所记载的小事便会石沉大海,不留痕迹!”
外围的一众人等呆呆的看着曹无伤和高启潜低声说着什么,却因为风声凛冽,丝毫没听见两人聊天的内容。
接着,就看到曹无伤放下了长剑,还剑入鞘。而高启潜则手拿那方白巾呆呆的发愣。
众人也不敢移动,唯恐曹无伤变了主意,一剑刺向高启潜,只能僵持不动。
良久,高启潜慢慢的将白巾塞进自己的怀中,看看吴三桂等人,大声喝道:“传令大军,立刻开拔,驰援巨鹿!”
曹无伤笑着冲高启潜一躬身,“公公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