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山,你说的是马鞍山铁矿!”朱重九先是愣了愣,震惊的话脱口而出。
无数记忆碎片迅速涌过脑海,一部分被先前被他无意间忽略掉的,迅速放大、清晰。马鞍山铁矿,另一个时空中江南主要铁矿基地,以高产和高品质闻名于世。矿区紧邻着马江和长江,所以可以直接装船运往任何需要的地方.....
“大总管居然早就知道那个地方?”此时此刻,唐子豪心中的震惊丝毫不比朱重九本人小。拎着炭笔,满脸诧异。“没错,那里的确有两块石头叫做马鞍山,据说是西楚霸王的马鞍所化!”
“听人说过,我只是听说!”朱重九根本没法回答对方的疑问,笑了笑,低声敷衍,“知道得肯定不如唐大人详细。否则,朱某早就发兵去取了?何必天天坐在这里为铁矿不足而发愁?”
然而,他越是小心,落在唐子豪这个大光明左使眼里,越是欲盖弥彰。“唐某忘了大总管乃弥勒转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唐某人神神叨叨地自责。随即,又非常小心的补充,“马鞍山附近有人还捡到过天生的铜锭,想必大总管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有铁,有铜,再加上淮扬的庞大工坊,大总管一统天下之期,指日可待!”
“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那个大肚子弥勒,跟我也没任何关系!”朱重九被弄得好不尴尬,皱着眉头的摆手。随着淮安军一次次胜利,他在威望暴增的同时,弥勒转世的帽子,也越戴越紧。甚至很多活跃在两淮的明教职业神棍,都开始偷偷摸摸地在信徒中强调,大总管才是已故明王韩山童的真正继承人。明王的肉身飞升之后,人间的一切,都要交给弥勒尊者来掌控。
对此,朱重九曾经严令各级官府干涉了多次。每次却都是效果寥寥。那些明教的各级传道者们,被官府告诫之后,都会立刻收敛几天。但风声只要一松,就又开始活跃起来。并且还有许多原本出身于明教的下层军官和官吏,暗中纵容。巴不得老百姓们现在就将自家主公供进神龛里,日日焚香膜拜!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大总管不欲让世人心生妄念!”唐子豪立刻又躬身施礼,满脸心领神会模样。“下官只是想提醒大总管,眼下是最好的渡江之机!全取集庆、太平、宁国、广德、建德,则令大总管府彻底肋生双翼,不日便可直冲九霄!”
“眼下当然是最好的渡江之机,只是唐左使的心思安得不太好!”话音刚落,刘伯温迈着四方步,施施然从小径上走了过来,冲着众人冷笑着说道。
“来得可是青田居士,唐某久仰大名!”唐子豪的脸色一瞬间接连变化了好几次,转过身,冲着刘伯温做了个长揖,“青田欲附青龙尾骥乎?抑或欲独贪天下大功?!”
“刘某做什么,不劳唐左使费心!”刘伯温很不愉快地侧开身体,用力摆手。“但唐左使今日所献之计,分明是欲借我家主公之手,威慑彭、张、朱、郭等辈。如意算盘打得实在轻巧了,只是把我淮安众文臣都当成了聋子和瞎子!”
“你.....”唐子豪被说得面红而耳赤,嘴巴濡嗫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就单薄的身体,瞬间颤抖得如风中残荷。
朱重九见此,立刻明白了刘伯温的话恐怕未必是无的放矢。但是他却也不忍心看到唐子豪被憋屈成这般模样,只好拍了拍手,笑着吩咐,“行了,伯温,唐左使是我的客人!南下之策也是大伙先前议论过的,非唐左使今日首倡。”
“主公说得极是!”刘伯温无论对唐子豪如何,待已经被自己接受了的谋主朱重九,却是永远保持着臣子应有的礼敬,“南下之策,非唐左使所献。但主公先前南下的目标,却只是在集庆、镇江,短时间内,最多向南止步于广德。却未曾考虑连太平、宁国两路,也囊括在手,未免过于贪心,锋芒也露得实在过盛!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嗯.....?”朱重九眉头紧锁,低声沉吟。
淮安军的兵力有限,大总管府也还没有从去年和脱脱的恶战中恢复过元气来,所以在制定下一步目标时,大伙都不敢将步子迈得太大。只计划拿下集庆之后,先在江南取得一个扎实的立足点,彻底解决粮草供给问题。并未打算现在就跟周围的其他群雄起直接冲突。
正犹豫间,却又听刘伯温大声劝阻道:“太平路对面便是庐州,彭和尚的池州路则恰恰与宁国路相接。主公若欲一口气吃下集庆、宁国、太平、镇江、广德五路之地。就必须做好随时跟朱元璋、彭莹玉、张士诚三人冲突的准备。必要时,甚至要以一敌三!”
说着话,他也走到舆图前,抓起炭笔,刷刷刷数下,就将自己刚才提起的几个地方都涂成了淡黑色。如此一来,淮安军即将面临形势立刻变得无比清晰。打下了太平府后,就等同于堵住了和州军南下的大门。朱元璋的势力,就会被彻底憋在了庐州路。无论向南、向北还是向东,都得跟淮安军起冲突。
而彭莹玉的发展方向,也只能是西南。虽然眼下他有求于淮安军,双方关系极为密切。但倘若真的受到威胁,谁也保证不了,他还能继续跟淮安军和平相处下去。
剩下一个张士诚,恐怕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淮扬大总管府的掌控,在江南打下了一片立足之地。回过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藏身老巢,就暴露在淮安军的炮口之下,他要不立刻吓得汗毛倒竖,才怪!
“主公,末将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眼看着朱重九有可能就要被刘伯温说服,吴良谋忽然挤到了舆图前,大声进谏。
“佑图请说!咱们淮安军,没不准人说话的规矩!”朱重九猛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末将就僭越了!”吴良谋看了看小心思被戳穿后,故作可怜巴巴状的唐子豪,又看了一眼满脸肃然的刘伯温,大声补充,“末将以为,淮安军乃主公和淮扬人的淮安军,理周围那些诸侯作甚?他们想打,尽管放马过来。末将就不信,他们还能比鞑子更厉害。至于堵了谁家没堵谁家的大门,更是无稽之谈。有道是秦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既然早晚会成为沙场对手,我淮安军不趁着其弱小打上门去将其扼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再给他让开足够的地头,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