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辰刚回到安品园,想找白云暖问话,杨沐飞就冲了进来。
“阿暖——”杨沐飞大声呼喊。
白云暖从正房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站在回廊上。
杨沐飞疾步走过去,张易辰大步上前,拦在了杨沐飞跟前:“沐飞,有话好好说,我会劝阿暖的。”
“王爷,你误会了,我只是有话问表妹。”
张易辰这才松开杨沐飞,杨沐飞走到白云暖跟前,努力平抚激动的情绪,道:“翰哥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白云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道:“自然是我和王爷的孩子。”
“我是问他的亲生父母是谁?”杨沐飞着急。
“这不干你事!”白云暖强硬。
杨沐飞的口气一下就软了,“阿暖,翰哥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白云暖背过身子不愿意回答,张易辰便对杨沐飞解释道:“沐飞兄何以如此激动?我和阿暖收养翰哥儿时是受了他母亲临终所托,阿暖和他母亲相识,但是他的父亲,我们并不知道是谁。”
“翰哥儿的母亲是谁?”杨沐飞已经心里暗暗生惊,那个久违的名字在他心里翻腾,那张久违的面孔在他面前闪烁,会是她吗?会是她吗?
白云暖回头,冷笑地看着杨沐飞:“表哥以为他的生母会是谁?”
杨沐飞倒抽了一口凉气,颤声道:“是不是……王丽枫?”
白云暖冷笑:“原来表哥还记得这个名字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名字藏在表哥心底一定都要生锈了吧?如今重新念起这个名字,表哥又是什么感觉呢?”
杨沐飞探究着白云暖的面色,不可置信道:“这么说,翰哥儿是王丽枫的孩子,不,是王丽枫和我的孩子?”
杨沐飞话音刚落,刘灵芝就从安品园外冲了进来。她奔到杨沐飞跟前,拉扯着他的衣服,哭闹道:“张翰是你的儿子?张翰是你和外面的野女人生的孩子?你这个骗子!”
刘灵芝哭着跑走了。
杨沐飞整个人失魂落魄,重重跌坐在廊下的台阶上。
“阿暖,到底怎么回事啊?”张易辰不解地看着白云暖,关于张翰的身世,自己一直未曾追问过白云暖。
“王爷,能让我和表哥单独谈谈吗?”
张易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白云暖走到杨沐飞身边,和他一起坐在了台阶上。她的目光失神地落向远处,王丽枫的故事早就已经远去,却又新鲜得如在眼前。
“那时候,你被刘尚书招为东床,丽枫姐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离开客栈,在京郊投湖,被我哥哥救了起来,如果不是发现身怀有孕,她也不会多苟且一年的时光,原本以为为了翰哥儿她会坚强地活下去,不料想,她为了翰哥儿竟然选择了死亡。她傻傻地认为只有她死了,我才会收留翰哥儿,翰哥儿才能得到好的生活,才会有好的前程。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却是个伟大的母亲……”
杨沐飞的泪默默地淌了下来,他抽噎道:“是我对不起她……”
杨沐飞将脸埋进两膝之间,泪如雨下。
王丽枫这个曾经深深撼动过他心灵的女子原来早就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香消玉殒也从未到他梦境中相会,看来她真的恨他入了骨髓,就算做鬼也再不愿有任何交集了。
“她被葬在何处?”杨沐飞抬起泪痕交错的脸,伤心欲绝地看着白云暖。
白云暖道:“她和哥哥当时已经和离,又与你情奔,白家怎么可能接收她的遗体呢?后来还是她哥哥王祥康怜惜兄妹情谊,将她的尸身领了回去,葬于王家祖坟。”
杨沐飞长久地沉默之后,道:“翰哥儿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吗?”
白云暖点头,“不想孩子记恨你,所以这些年从未和他提过他是你的孩子,要不是婉婉执意要嫁给他,这个秘密会永远地隐瞒下去,可是事违人愿,纸终究包不住火。”
“我一直以为表妹不肯让张翰娶婉婉,是出于私心,是为了蕙娘的缘故,看来是我错了,婉婉和翰哥儿是兄妹,又岂能乱伦成婚?表妹这些年受累了。”
“我受累又有什么打紧?只是没想到会拖累我的外孙子?”白云暖鼻头一酸,眼圈就红了,“我的外孙子就是你的亲孙子,你都没有见过那么胖乎乎的一个小子,却是一出生连声啼哭都没有,全身乌紫,大人做的孽,却报应在一个孩子身上,实在是老天无眼。”
杨沐飞腾地站起了身,向白云暖作了个揖,道:“表妹,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翰哥儿那里,还请表妹多为宽慰,我先回尚书府了。”
白云暖道:“表哥,表嫂性情骄纵,你回去还得好好周全于她才是,毕竟你为官多年,当到尚书一职实属不易,还是不要出什么丑闻,断了前途。”
杨沐飞点了头,便向白云暖告辞,回尚书府去。
※
婉婉在家里焦灼地等着父母归来,不知道父母与白云暖谈判得如何了。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刘灵芝掩面跑了回来,后面丫鬟急匆匆喊着:“夫人,夫人……”
刘灵芝回身踢了身后的丫鬟几人各一脚,便跑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丫鬟们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见着婉婉,都红愁绿惨。
婉婉道:“我娘她这是怎么了?”
“我们不知道啊!”丫鬟们一个个无辜地摇头。
“你们一个个都是吃屎的吗?”婉婉白了丫鬟们一眼,便回头去找刘灵芝,幸好门没有被反锁。
婉婉入了屋内,见刘灵芝正伏在床上“呜呜”哭着,于是走了过去,道:“娘,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王妃她不同意让我回雍王府去?不回去就不回去呗!大表哥变了心,我原就不喜欢张凌,雍王府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回去。”
刘灵芝一咕噜从床上坐起身来,胡乱揩了下脸上的泪水,道:“是你爹……”
“爹他怎么了?爹他是不是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雍王妃了?”
“不是,是你爹他……他在外面有私生子。”刘灵芝满腹委屈,又哭了起来。
“啊?”婉婉大吃一惊,“不能够吧,爹这一点我还是能打包票的,他虽然对娘你不是很热忱,可也绝对没有在外头胡来啊,你看他连个小妾都不纳。”
刘灵芝烦闷道:“我亲耳听到的,难道会有错?”
“听谁说的?”
“你婆婆。”
“她的话不足为信,她见你们找上门去,一定是故意撒谎,好让娘你和爹添堵。”
刘灵芝摇头道:“你爹他都亲口认了。”
“啊?爹认了他的私生子?是谁啊?”
“张翰?”
婉婉如遭五雷轰顶,当即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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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沐飞正从园子里蹒跚地走回来,猛不丁婉婉窜到了面前,目光血红,质问他道:“大表哥怎么会是爹你的孩子呢?我不信,这一定是雍王妃为了报复我故意编排的谎话,爹,你说是不是?”
杨沐飞抬起脸,看着近乎魔怔的婉婉,眉头越蹙越紧,蓦地扬起一巴掌,狠狠盖在了婉婉脸上。婉婉眼前金星乱冒,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方才站稳了。
“爹,你怎么可以打我?”婉婉喊起来。
杨沐飞怒道:“你小小年纪,竟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着你干的事情,我都可以将你打死!蕙娘和张翰从小与你一起长大,你怎么可以处心积虑害死他们的孩子?你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面对杨沐飞的斥责,婉婉当然不服。
“爹你责骂我,难道是因为我真的做了什么该打的事情吗?不过是因为张翰是爹你的亲生儿子,爹你心疼自己的孙子罢了!爹一直重男轻女,娘替你生了四个女儿,你心有不满,如今好了,张翰是你的儿子,爹你得偿所愿了!有了儿子,爹还怕抱不到孙子吗?爹为了孙子,难道还要女儿抵命不成?”
婉婉一跺脚,哭着跑走了。
看着婉婉跑走的背影,杨沐飞心头懊恼,这些年自己疏于管教,由着刘灵芝将婉婉宠了个无法无天,自己贵为尚书又如何,终是个失败的父亲。
这一切都是报应吧!
“报应,报应……”
杨沐飞正懊丧地喃喃自语着,刘灵芝又冲了过来,抓住他摇晃道:“什么报应?你说什么报应?凭什么你和外头女人的风流韵事要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杨沐飞,你到底什么时候背着我在外面乱来,连私生子都生下来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如果不是仗着我刘家,就凭你能做到吏部尚书这样的高位吗?你竟然踩我肩膀当梯子……”
刘灵芝气头之上,口不择言,把杨沐飞气了个半死。他一把推开刘灵芝吼道:“你够了!”
刘灵芝愣住了:“你凶我!”
杨沐飞怒不可遏,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刘灵芝,我告诉你,你以为你的尚书府门第有什么了不起?我原不稀罕的,是你们尚书府强娶强嫁!如果不是你爹威逼利诱,我能就范吗?我是被骗到尚书府与你入的洞房的!如果不是你,丽枫不会死,翰哥儿不会做了十六年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的私生子!如果不是你,翰哥儿不用寄人篱下!因为你和你的女儿,我的儿子饱受与父母离别之苦,我的孙子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人世就走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杨沐飞大吼了一声,撂下刘灵芝就跑了出去。
而刘灵芝已经呆傻在原地。何曾见过杨沐飞如此情形啊?她只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好不甘心哪!可是又无奈其何。
杨沐飞跑到上京最大的青楼里买醉,当夜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次日一早发现自己宿在一歌妓的床上,他只顾晕头转向回尚书府去,殊不知一场暗涌正悄悄袭来。
※
张易辰下朝归来急匆匆往安品园而去,见着白云暖不由有些气喘吁吁。
白云暖忙拿了茶水给他润喉,道:“王爷,何事惊急啊?”
张易辰咽了咽口水,道:“今早朝堂之上,你表哥杨沐飞被政敌以狎妓之名参了一本,皇上动怒,罚他在家面壁思过,不必上朝了。”
“你和哥哥就不保他吗?”白云暖着急。
“我和大舅哥有心保他,奈何皇上主意已定。”
“怎么会?皇上不是一向器重沐飞表哥的吗?而且,沐飞表哥还是恋奴的亲哥哥,恋奴那可是驸马爷啊!”
张易辰沉重道:“阿暖你有所不知其间的玄妙,正因为沐飞是恋奴的亲兄弟,皇上才有心要处罚啊。”
白云暖一时脑筋转不过弯,张易辰道:“恋奴虽是驸马爷,可这些年对静依不冷不热,皇上早已心存不满,如果沐飞不是恋奴的亲兄弟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他们是亲兄弟,所以皇上是杀鸡给猴看,皇上以处罚沐飞为契机,是想逼恋奴就范哪!”
白云暖暗自沉吟:这皇帝的心思还真是重!
“那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有心罚沐飞表哥,还是无心罚沐飞表哥啊!”
“那就要看恋奴的态度了,”张易辰出谋划策,“只有恋奴取悦了静依公主,再恳求静依去皇兄跟前求情,看皇上能不能心软,否则只怕沐飞官位不保。”
要恋奴对静依好,白云暖可有些犯难,恋奴的牛脾气非是可以劝动的。
见白云暖迟疑,张易辰握了她的手,微笑道:“至于恋奴,非阿暖你,旁人是劝不动的。”
看着张易辰含满笑意的眼睛,白云暖心里有些忐忑,她不能让张易辰知道恋奴对她的心思,不料张易辰却将她往怀里深深一搂,柔声道:“傻瓜,你在担心什么呢?其实,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心里不要有负担,我始终是相信你的。”
白云暖讶异地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张易辰。
张易辰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道:“其实恋奴对你的心思,我早已了然。”
白云暖心里一咯噔,但见张易辰笑容清明,她便试探问道:“王爷不生阿暖的气吗?”
“别人喜欢我的妻子,这何尝是我妻子的错?只能说我张易辰眼光好,挑了个人人艳羡的女子做妻子,我要提醒自己,日日做好自己,让我的妻子眼里只容得下我容不下别人,那么无论什么蜂什么蝶都不能撼动我的家分毫了吧?”
白云暖感动得有些想哭,这就是张易辰和章乃春的区别吧!前世,她和章乃春原也新婚快乐过,偏生章乃春耳根子软,听不得章思颖半句造谣挑拨的话,而对她疑生暗鬼,以至后来他们夫妻不睦,家门不幸。而张易辰却是这样胸襟宽广的奇男子,试问,哪一个女子会不渴望有这样一个疼自己怜惜自己懂自己的丈夫?
这一辈子,她白云暖是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