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厦内,锦橙、锦屏和翠黛将热腾腾的酒菜一一摆到了桌上,安宇梦有些无措地看着白云暖。白云暖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将安宇梦按到了椅子上,安宇梦惶恐地欲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道:“王妃……”
“宇梦,不要叫我王妃,我还是你的阿暖,你还是我的宇梦,我们两个还是要好的挚友,你是我的蓝颜知己,我是你的红颜知己,今日没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白云暖执拗地说道。安宇梦的身子这才缓缓落座。
白云暖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她拿起酒壶给安宇梦面前的杯子注满了酒液,又给自己的杯子斟酒,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举起酒杯,对安宇梦道:“还记得在白家的时候吗?我心情不好,你夜半提着酒壶来探我,没有男女大防,没有俗世规矩,就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在我心情郁闷的时候,你来陪我喝酒解闷,不刨根究底,不追问原委,就只是陪着。宇梦,你不知道,那份陪着便足以叫人感动一生。人生在世,黄金易得,知己难求,宇梦,我知道你现在的心绪苦到极致,愁到极致,也乱到了极致,我没有能力为你排忧解难,但我愿意陪着你,饮一杯消愁的酒,就像当初你陪着我一样……”
安宇梦的泪一下就涌上了眼眶,他端起酒杯,含泪笑看着白云暖道:“一切尽在酒中,阿暖!”
两人碰杯,饮下了杯中酒。
轮到安宇梦加酒,二人就那么对饮着,将一整壶的酒都喝干,头也懵了,眼也花了,就开始喜滋滋地说胡话。
安宇梦道:“其实,其实我是后悔的,我一时冲动才会自残,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琴官就那么被白白玩弄,白白丧命,白世兄也被那么白白欺负了,有冤申不得,有怒发不得,凭什么?我就算再爱洛七尾也不能娶她!因为我不能就范,洛甫让我娶七尾,我绝不能屈从,可是我如果不自残,我就必须屈从,所以我自残……”
安宇梦哭着笑着喊着,白云暖只是拿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听着,怔怔地笑着,没有劝慰,因为于事无补。
“宇梦,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白云暖傻笑着,“喝酒,喝酒!”伸手拿酒壶时,酒壶空了。白云暖嚷起来:“锦橙,锦屏,翠黛,没酒了!”
丫鬟们又上了酒,两人继续对饮。酒劲上头以后,二人就开始浑喝。喝到最后,二人一边哭,一边说胡话。一个说:“宇梦,你要好好的……”一个又说:“阿暖,你也要好好的,张易辰对你不错,我都看在眼里呢!我为你感到高兴!”
“碰杯!”
“碰杯!”
“我们两个永远是朋友!”
“爱情是靠不住的,还是朋友是最可靠的……”
门外,雕花窗子下站着丫鬟们。她们缩脖猫腰,面露为难之色。
“王妃是不是喝高了?”锦橙问。“咱们要不要进去劝劝?”
“主子和奴才喝得这样尽兴,也是难得。”锦屏道。
“那安宇梦不是奴才,你们没听王妃说吗?他是她的朋友。”翠黛嘀咕。
锦橙又道:“听王府里的其他人说,安宇梦是个净了身的太监,他原来可是要被相爷招为女婿的,不知为何突然被净了身……”
正议论着,猛不丁听耳边响起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你们这些奴才舌头是嫌太长了,是吗?如果是,本王这就命人将它们全部剪下来!”
三个丫鬟吓得腿脚都软了,“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张易辰黑沉着脸,横了地上的三个丫鬟一眼,侯伯勇已经给他开了门,他龙行虎步跨进了门槛。
屋内,白云暖和安宇梦坐在桌旁,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桌上是一溜烟的空酒壶。
“宇梦,你知道我白云暖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我太看重朋友,我最见不得我的朋友受伤害,我这一辈子就是过不了朋友这一关,宇梦,我把你当朋友,我就会很傻很傻,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可以让我失望……”白云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泪水从眼里落下来。安宇梦并不十分懂她内心里的愁闷,他只是被她的真挚和诚恳感动,为自己是她的朋友而骄傲,他不知道她这篇话是有感而发的。她的绿萝死了,凶手可能是钟离雪、美善、戚杰当中的一个,可是她却只能让这件事情过去,因为她把他们当朋友,而他们未必将她当朋友。所以她内心苦楚。这是安宇梦无法体会和理解的。
张易辰看着喝红了眼的白云暖又去抓酒壶,可是整个酒壶已经底朝天,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了,于是她把酒壶往桌上一扔,酒壶倒了,顺势滚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白云暖是听不见这声音的,她已经喝高了,只是傻笑着,叫嚷着:“翠黛!翠黛!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安宇梦伸着手指,对着白云暖傻笑,“阿暖,你放心,我安宇梦此生一定是你最忠实的朋友,我这一辈子已经不重要了,就让我好好地守护你,如果张易辰他敢欺负你……”
门外跪在地上的三个丫鬟实在是不敢听了。这安宇梦胆大包天,竟敢直呼王爷的名讳,简直是不想活了。
安宇梦未将狠话说出口,一扭头已经看到了一脸乌云滚滚的张易辰,仗着酒劲,他早把规矩、尊卑放到了脑后,他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张易辰跟前,拿手指着张易辰道:“张易辰,我告诉你,如果你这一辈子敢对阿暖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白云暖倒是尚有一丝清醒,见张易辰来了,安宇梦又出言不逊,张易辰的脸就如乌云密布的天空随时都可能劈出响雷来。她急忙摇摇晃晃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挡到安宇梦跟前去,惶急道:“他喝醉了……你你你你……不要同他……计较!”说着,竟打了个酒嗝跌到张易辰怀里昏睡过去。
安宇梦根本站立不稳,见白云暖醉倒,刚想说什么,一股酒劲上头,眼前黑乎乎一片,身子若一片落叶,一下就飘到地上去了。
张易辰已经横抱起白云暖,又命令外头的侯伯勇道:“小侯,进来!”
侯伯勇立即跳了进来,张易辰虽然不再说什么,但他一看地上烂醉如泥的安宇梦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些什么。他是习武之人,一下就将文弱的安宇梦拽了起来,扛到肩上,又扔到了床上。
张易辰只抱着白云暖,大步回自己的安品园去。
※
白云暖醒来是已是次日早上,但见窗子分外雪亮,而自己的头痛得十分厉害。她捧着自己的头,问翠黛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了。”翠黛答。
白云暖一惊,自己竟睡得这样迟。昨日的记忆只停留在和安宇梦对饮之时,而后就再无印象。
“昨日本王妃是自己走回来的吗?”
翠黛吞吞吐吐道:“是王爷将王妃带回来的。”
白云暖一怔,自己竟全无印象,“王爷呢?”
“王爷上朝去,还未回来。”
往常这时候,张易辰是早就下朝回来的。白云暖悻悻然地起身梳洗。
“王妃不再躺会儿吗?”翠黛小心翼翼问。
“再躺下去,本王妃都成懒虫了。”白云暖抬头见翠黛今天和往常不大一样,往常总是活泼欢快的,今天却无比小心谨慎,始终低垂着头。
白云暖道:“你今天是怎么了?生病了?锦橙和锦屏呢?”
翠黛当然不会说昨日因为白云暖醉酒,自己和锦橙、锦屏被王爷狠狠训斥了一通,她只是可怜兮兮道:“她两个在外头收集雪水,昨夜下了一夜的雪,王爷吩咐要收集新鲜的雪水等待明年春天梅子熟时给王妃泡酸梅汁喝。”
白云暖是个聪明的,她已经猜到了几分,不由对几个丫头心生了愧意,她由翠黛伺候着更衣梳洗,批了厚厚的大氅,便去园子里看丫鬟们收集雪水。
园子里除了锦橙和锦屏,还有钟离雪、美善,连日的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丫鬟们收了干净新雪,拿坛子封了,让小厮埋到了梅花树下。白云暖兴致好,亲自参与了埋雪。
正埋着,见宫里的王瑾领着几个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张易辰被肖德妃留在了贤宜宫内,午膳就不回王府吃了。
白云暖抿了唇,顿觉心里空落落的,她原急着见着张易辰,和他好好赔不是的,关于昨日的醉酒。现在看来只能等着,不知道肖德妃会将张易辰留到什么时候,又不知母子俩会说些什么。
正失神着,钟离雪关切道:“王妃,今日中午就让厨房拣王妃喜欢的口味做吧,平日里王妃尽顾着照顾王爷的口味了。”
白云暖摇头,张易辰不在,即便是八珍玉食,她亦是食不甘味的。
“我不饿,不吃了。”白云暖索然无味地说了句,便闷头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