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乃春瞪着床上就穿了一件亵衣的紫藤,再看看自己,光身赤体,连小衣都没穿,不禁又恼又囧。想紫藤是白府的丫头,白云暖要是知道自己把她府上的丫头给睡了,只怕对自己更加厌恶十分。
他一边抹抹脸,一边从地上捞起自己的衣裳要套上,可是衣服上散发出来的酒气实在熏臭,他将那衣服一扔,指挥紫藤道:“去柜子里给爷找件衣裳来。”
紫藤见章乃春终于恢复了镇定,并开始支使自己,不由一喜。一咕噜爬下床,只穿了亵衣,光着屁股就去翻箱倒柜。
章乃春睃着这丫头的背影,心里嘀咕:小样,别看她年纪小,身材还不错嘛!又想她和白云暖年纪相若,想来阿暖妹妹的身材也有这般曼妙。可恨那白老爷却以白云暖年纪小为由拒绝章家的提亲,什么年纪小,不过是搪塞敷衍之言,分明就是不把他们章家放在眼里。说直白点,就是白玉书看不上他章乃春这个女婿!想自己堂堂洛县首富家唯一的继承人,方圆数百里内家有女儿的,无论贫富贵贱,皆都对他垂涎三尺,惦记不已,偏白家矫情,不就一座前朝皇帝题过词的强金阁嘛,有什么了不起!
章乃春正郁闷不平,紫藤已经找好一套贴身的家常服过来,双手奉到他面前,脸颊红扑扑目光闪烁烁道:“少爷,奴婢伺候你更衣。”
“不用,爷自己穿!”章乃春拿过衣服径自穿了,但仍旧袒着胸口,他原就养尊处优,生得细皮嫩肉的,昨夜又与紫藤翻云覆雨过,此刻紫藤看一眼那若隐若现的胸脯,便含羞地低了头。
章乃春拿了个靠枕靠在床上,指了指地上的衣服,对紫藤道:“天冷了,你也赶紧穿上衣裳,别光身冻着了。”
紫藤一听,很是感动,忙依言穿好戴好,然后恭谨地站在床前。章乃春见她并不像别的轻佻女子与自己上了床便以为可以恃宠而骄,便不反感,问道:“说吧,怎么没在白家,一早就出现在爷的床上啊?”
说这话时,索性躺下,双手枕头,翘起二郎腿,摇着晃着,嘴里吹着响哨,又改哼了小曲儿。
紫藤见章乃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风流随意,别有一番潇洒倜傥的意味,心下着实喜欢,笑道:“章少爷怎么忘了?昨儿晚上,紫藤不都和你说过了吗?少夫人和白小姐都不要我,我又没有卖身契,是自由之身,小姐让我来投靠你我便来投靠你了。”
章乃春一听喜出望外,坐起身,满脸都是精气神,道:“阿暖让你来投靠我的?”
“嗯。”紫藤点头,“少爷昨晚也答应收留紫藤啊!而且少爷你已经收留紫藤了……”紫藤说着,一抹红云飞上双颊。
章乃春关于昨夜在章府门口碰到紫藤,以及之后与她的对话,并带她入府又滚了床单所有事宜一概没有印象,想来自己昨夜喝得太醉,记忆断片了。便含笑道:“紫藤,老话说,春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昨夜的事就是个意外,不过爷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等下让四儿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你,你还是回白府去吧!”
紫藤一听,脸色大变,她噗通跪在床前地上,巴巴地看着章乃春,泫然欲泣道:“少爷,紫藤又不是贪图少爷的钱,紫藤只想报少爷当日救命之恩,而且紫藤也真心喜欢少爷,紫藤想留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少爷你不要赶紫藤走!”
章乃春有章乃春的打算,紫藤因为自己阴差阳错救了她,便对自己死心塌地。她若留在白府内,对自己总是好处多多的,日后自己想要了解白云暖的一举一动也好有个内里接应的人。
章乃春起身从地上扶起紫藤,道:“你现在还不能留在爷我身边,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帮爷我的忙,如果你真想报爷我当日对你的救命之恩,而且你也真心喜欢爷,想着日后能长长久久留在爷我的身边,那你现在就得回白家去。”
紫藤疑惑地看着章乃春,“爷你要我重回白府,可是为了白小姐?”
“不错,”章乃春回身指了指床单上的落红,道,“章府里的丫鬟不知落了多少这东西在爷的床上,可是爷没留下一个,因为凭你们的身份做不了爷身边长期的人。但是如果爷娶了白小姐,爷答应你,莫说收留你入章家,就是收为通房,抬为姨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但是,爷这辈子娶不到阿暖妹妹,那一切就免谈!”
“章少爷是想紫藤留在白小姐身边做一个细作?”紫藤满脸困惑地盯着章乃春。
章乃春“噗”一笑,又道:“话虽难听了点,可意思是一样的,就是细作。爷这辈子的心愿就是能日日看着阿暖妹妹,现在爷没法实现这个心愿,但要是每日听到阿暖妹妹的消息也不错。”
“哦,我明白了,章少爷,我这就回白府去,留在白小姐身边,然后每日向你报告白小姐的日常起居一举一动。”
见紫藤终于被点化,章乃春满意,伸手点了下紫藤额头,道:“孺子可教也!爷会送你一只信鸽,你就每日把阿暖妹妹的日常起居一举一动都给爷记下来,然后信鸽每晚会飞去白府找你一趟。紫藤,你会写字吧?”
见章乃春忽而瞪大眼睛,瞅着自己,一改浪荡不羁的模样十分呆萌可爱,紫藤便笑道:“会的会的,从前少夫人还是王家小姐的时候,紫藤跟着她耳濡目染,自然也是学了不少字的,做不了文章,写日记当然是没问题的。白小姐睡觉,白小姐吃饭……这些简单的字紫藤统统会写,只是白小姐拉屎……屎怎么……”紫藤还没问完,早已挨了章乃春一顿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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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砚在里间收拾王丽枫的行李,听见外间少爷和少夫人话别的声音。少爷说:“回了娘家,多住几日,少住几日,都好,只是要照顾自己,莫要再生病了。”少夫人回答:“知道了。”然后少爷便走了。
少爷没有进里间,心砚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
她不知道少爷在梅香坞的寝室里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貌似少爷还不知道少夫人把她调到了梅香坞当差,少爷也不知道今天她就要跟随少夫人回娘家去小住一段日子。少爷只是照旧去他的书香堂和温先生读书去了。
王丽枫撩开里间的帘子,没有走进来,只是保持一个撩帘的动作,手臂停在半空中。
她温柔地笑着,那笑却深不可测,像一片讳莫如深的海,能随时将人淹没。
她道:“少爷没有进里间来,没有看到你,所以我带你去王家,把南湘宝蝶留给他使唤。也庆幸他没有进里间来,不然我可就得把你让给他,因为你和南湘宝蝶比起来,总是好使唤得多,也温柔解人得多。”
少夫人依然浅浅笑着,声音轻柔如水,听不见任何波澜,心砚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终是麻木地陪着少夫人和允姑一起去拜别了夫人,夫人少不得嘱咐她好生照顾少夫人之类的话,她唯唯应了,于是随着少夫人和允姑上了白家准备好的马车。
到王家的第一天相安无事,王丽枫忙着给王祥康、王邵氏以及侄女侄子们送礼物,话家常,又带了礼物去旁边宅子里看望叔叔王建一家。
少夫人忙着联络感情,吃吃喝喝,丰姿态度,语笑雍容,允姑自然是一路陪着的,留了心砚在少夫人原来做小姐时的闺阁内整理从王家带来的箱笼装奁,一应动用什物器皿,皆都一一摆置在房内,衣物也入了衣橱挂好。
入夜,王丽枫回房时竟喝得五六分醉,依旧逐了允姑出去,拉心砚一同睡下。心砚依旧一夜装眠,王丽枫却因为喝了酒,睡得很是香甜。
次日清早,心砚早早起身伺候王丽枫洗脸,却伺候了足足一个时辰。王丽枫说不用脸盆架子,允姑便提议让心砚当“脸盆架”,王丽枫同意了,心砚只好端着脸盆跪在王丽枫面前。允姑又在一旁指点、调整“脸盆架”的高低远近。
心砚双手捧着脸盆一忽儿要高举过头,一忽儿要平举当胸,一忽儿要伸举向前,一忽儿又要后退三分。这样,好不容易高低远近都调整好了,王丽枫慢吞吞地伸手碰了一下水。
“哎哟,太烫了!”手一带,整盆水就翻了心砚一头一脸。
允姑喝斥心砚道:“平常见你伺候小姐可不是这般笨手笨脚,怎么,欺负少夫人心善就没把她放眼里当主子吗?”
心砚一边擦地,一边惶恐道:“心砚不敢。”
“还不去再打盆水来!”允姑使着淫威。
心砚匆匆忙忙,再打了一盆水来。
王丽枫又试了一下水,淡淡道:“太冷了!”水又当头淋下。
心砚心里绝望,少夫人已然知道她和少爷之间的瓜葛,而自己的悲剧终于是开始了。但她仍然存着一份天真的想法:少夫人是太生气了,在这样巨大的愤怒中,报复和折磨的行为是难免的。如果自己逆来顺受,说不定可以感动少夫人的心,得到她的原谅。这样想着,心砚就甘心情愿承受各种折磨。
洗脸水在“太热了”、“太冷了”、“太少了”、“太多了”等各种理由下,打翻一盆又一盆,好不容易,盥洗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又轮到侍候早餐。
于是,心砚又从脸盆架子变成了餐桌。
她举着托盘,经过前面的折腾,手臂已酸软无力,虽然拼命忍耐,托盘仍然抖得厉害。碗碟彼此碰撞,铿然有声。
允姑怒声喝斥道:“不许动!你这样动,少夫人如何用餐?”可是怎么可能不动呢?于是,整个托盘又被掀翻了。
然后,就轮到沏茶,捧着刚沏出来的、滚烫的青花细磁茶杯,里面是少夫人最爱喝的西湖龙井。茶杯才送到少夫人面前,少夫人轻轻啜了一口,就生气地将杯子摔到心砚身上去,茶杯翻了,滚烫的热茶泼了心砚一手,心砚慌忙缩手,茶杯又落到地上打碎了。
“茶这样烫,是故意要烫伤少夫人的舌头吗?”允姑质问。王丽枫只是妙颜菩萨一样安安静静看着心砚如惊弓之鸟,一脸窝囊。
心砚忍着伤痛,重新沏了茶来。她知道无论她把茶沏得再好也得不到认可的,王丽枫和允姑无非就是为了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