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大帐中,颜良正将一枚蜡丸拆开,从中取出一道细长的帛书。
他将那帛书展将开来,粗略看了一眼,嘴角便即掠起一抹冷笑。
正当这时,帐外周仓来报,言是黄忠在外求见。
“让黄老将军进来吧。”颜良摆手道。
帘帐掀起,黄忠大步入内,苍老的脸上,写着几分凝重。
“老将军,看你这表情,莫非是有什么要事?”颜良一眼就看出了黄忠心思。
黄忠拱手道:“主公,末将此来,确实是有些担心之事,想报与主公。”
“老将军在担心什么?”
颜良示意黄忠入座,又命左右给黄忠斟上一杯茶。
黄忠润了润嗓子,语气凝重道:“末将今日听闻主公下了调令,要把那赵范调往襄阳去做什么文学从事,不知可有此事?”
黄忠一提及这件事,颜良隐约便已猜到几分。
“赵范才学浅薄,不适合再做太守,所以本将就给他安派了个闲职,怎么,老将军有什么异议吗?”颜良反问道。
黄忠摇了摇头,“末将久居荆南,自知赵范乃庸碌之辈,其才不过一郡吏而已,主公能让他任从事之职,已是十分厚待。不过,末将却担心,赵范这厮却未必会感激主公的恩德。”
黄忠语气越来越凝重,显然有言外之意。
颜良渐起了兴趣,便道:“老将军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黄忠遂道:“刘表治荆州这些年,荆南四郡只是名义上归附,四郡太守实则独掌军政大权,割据一方。如今主公要夺了赵范太守之位,断了他搜刮民脂民膏的财路,赵范和他那些手下的郡吏岂会甘心,末将是担心,他们很可能会为此狗急跳墙,降而复反。”
黄忠果然不愧是久居荆南,对此间的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了如指掌。
只是,黄忠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进言,颜良听罢非但没有戒意,反而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黄忠不禁一怔,茫然道:“主公,末将所说句句乃肺腑之言,恳请主公千万要三思。”
“老将军,你且看看这封密报吧。”颜良收敛了笑容,将手心里的那帛书递与了他。
黄忠愈加狐疑,遂怀着不解之心,将那帛书接过来看了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原本狐疑凝重的脸上,陡然间涌上了惊奇之色。
“主公,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赵范要反。”黄忠的的脸上,毫不掩饰着惊叹之色。
颜良却只淡淡一笑,眉宇间皆是从容。
演义中的赵范,就曾因与赵云不和,降而复叛,可见此人本身就非是什么信义之辈,对于此点,颜良又岂能不防备。
故是这几日颜良虽收了樊氏,任由赵范出入军中,犒劳将士,表面上对他是十分的信任,亲如一家,实则暗中施展手段,对赵范严加提防。
此时的桂阳城中,早已密布了颜良的细作眼线,对于城中郡兵的一举一动,颜良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此外,赵范自以为他的那些手下是铁板一块,跟他是一条心,却万不想颜良早就暗中拉拢了几人,让他们来做自己眼线。
而方才收到的这蜡丸密报,正是颜良安插在桂阳的那几个眼线发来的情报,密报赵范将在今夜造反,起兵偷袭大营。
颜良便不紧不慢,将自己事先的安排,告知了黄忠。
恍然大悟的黄忠,心中的疑虑皆扫,不禁对颜良更生敬叹。
先前时,他见颜良沉迷于酒色,似乎完全被那赵范这种人的献媚所惑,心中自是暗生了怀疑。
他在怀疑颜良莫非也是昏庸之主,竟对美色和小人毫无抗拒的能力,怀疑自己看走了眼,错降了庸主。
而今真相大白时,黄忠方知颜良表面看起来沉迷酒色,实际却心如明镜,竟早就做了周密的安排与防范。
感叹之下,黄忠不禁拱手道:“原来主公考虑如此周密深远,末将愚钝,万不能及。”
面对黄忠的敬叹,颜良也不虚伪作做,只傲然而笑,坦然受之。
大松一口气的黄忠,又问道:“既然主公已察觉赵范有反意,但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颜良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帐门处,远望着桂阳方向,刀锋似的眼眸中,迸射着冷绝的杀意。
“既然赵范这厮狗胆包天,本将正好借机除掉他这庸碌之徒,借他的人头,狠狠震慑一下那些意图降而复反之徒。”
慑人的杀意,从那巍然如塔的身躯弥散开来,直令黄忠这等刚猛之将,都为之一寒。
######残阳西沉,夜幕降临。
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由郴城则出,沿大道徐徐的向着五里外的颜军大营而去。
赵范身着长袍,内附细甲,骑着大马走在队伍的中间。
鲍隆腰剑长剑,陪护在赵范的身边,而另一都尉陈应则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三千人多民夫打扮,运送着百余辆骡车,骡车上所装多是粮米,蔬菜之类的劳军之物。
黄昏之前,赵范派人往营中报与了颜良,说是郴城的士绅们听闻右将军不日将北归,深为不舍,遂各家凑齐了百余车粮草,准备在右将军北归之前,再来慰劳一下三军将士。
颜良和往常一样,大赞了一番赵范和桂阳士绅,准他们将劳军之物送往营中。
劳军的队伍徐徐前行,在距离大营二里之地时,遇上了一道拦路盘查的哨卡。
赵范遂策马奔往队伍前方,向那盘查的屯长拱手笑道:“这位兄弟,下官赵范,特率桂阳乡绅来劳军,事先已报知了主公,还请兄弟放行。”
那屯长一见是赵范,便笑呵呵道:“原来是赵太守啊,你可是真是够热情的啊,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慰劳咱兄弟啊。”
“将士们都辛苦了,这只是赵某一点心意,算不得什么。”
赵范表现的很谦虚,随即向旁边鲍隆示意一眼。
鲍隆会意,忙叫手下送几坛好酒抬了上来,赵范笑道:“这是下官府中所藏的美酒,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赵太守真是客气啊,那就谢了。你们赶紧去吧,再过一会天就彻底黑了。”
屯长收下了美酒,自然是乐滋滋的放了行。
赵范遂是谢了又谢,率领着三千人的劳队伍,顺利的穿过了哨卡。
渐行渐远时,赵范回头看去,当他瞧见那几名哨卡士卒,正捧着酒坛痛饮时,嘴角悄然浮现一抹冷笑。
行不过两里地,大营已在前方。
赵范的精神顿时紧张起来,低声道:“快要进敌营了,鲍都尉,让将士们都警醒着点,休要露了破绽。”
鲍隆得令,策马往来奔驰,大声的提醒着那三千民夫。
众民夫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忙又将骡车检查了一番,确保粮袋下的刀枪藏得严实,不会被发现。
这三千人哪里是什么民夫,根本就是赵范的郡兵所扮,赵范此行,就是要借着劳军为名,从容的进入颜良的大营,突然发难,杀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他已顺利的越过哨卡,眼看着就要进入敌营,颜良似乎完全没有防备,这绝妙的偷袭之计,只差一步就要大功告成。
赵范那略显紧张的脸庞,不经意间已是闪烁出兴奋之色。
片刻之后,队伍进抵了敌营,果然如赵范所料的那样,颜良全然没有防备,如平常那样大开营门,放他的三千人进入了大营。
赵范策马进入大门,放眼望去,大营内一片安静,看不到多少人影,唯有守值的士卒,似是混熟了一番,跟他的属下打着召唤。
“颜良狗贼果然中计,竟是丁点也没有防备,真乃天助我也。”
赵范越想越兴奋,眼眸之中,杀气如火而生。
“赵太守,你这回又给咱弟兄们送什么好东西来啦。”守门的小伍长,笑嘻嘻的走上前来跟赵范打召呼。
赵范的脸上,那素来的谦和如风而散,两撇八字胡下,浮露着阴冷的嘲笑。
那伍长尚未觉察气氛的不对劲,依旧笑着走过来。
赵范猛然间向身边鲍隆一瞪,使了一个眼色。
那是动手的信号。
鲍隆会意,猛的拔刀而出,大喝着向那伍长砍去。
但见一声惨叫,鲜血飞溅中,那伍长已被砍翻在地。
左右那些守值的士卒,眼见伍长被杀,顿时都傻了眼,惊骇之下,急是大叫着一哄而散。
此时,赵范奋然拔剑,大叫道:“全军动手,杀光这班贼寇——”
号令一下,三千伪装成民夫的郡兵轰然而动,纷纷将藏匿的刀枪从粮袋下抽出,喊杀着就欲大开杀戒。
三千发难的郡兵,接连砍翻左右颜良军士卒,向着中军方向蜂拥而去。
队伍最前端的陈应,更是跃马挺枪,当先开路。
方冲不得数步,猛听得锣声大作,原本静寂的大营中,无数的颜良士卒竟然陡然而现。
当先那一员老将,正是黄忠!
陈应大吃一惊,方知中了颜军埋伏,急是收马间,黄忠已跃马拖刀冲至。
陈应不及多想,急是举枪相挡,长枪尚未及抬起时,黄忠的大刀已挟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道,呼啸而至。
但听“噗”的一声,血淋淋的人头飞上半空,陈应那无头的躯体晃了一晃,栽倒于马下。
一招斩将的黄忠,纵马如风,直向赵范杀奔而去。
而原本自信满满的赵范,眼见敌军从四面八方围杀而来,已是惊得面色惨然,仿佛见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