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渝一呆,这个,这个和他以前遇到过的鬼不一样啊。
“对啊,同声,生是国家的人,死是国家的鬼。”又有鬼归过来哭喊磕头,“国家怎么能抛弃鬼
……”
“对啊,我们活着交过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们被关在这里可惨了,您都不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
……
如果这群鬼是像刚刚那样凶神恶煞的进来咬人,邵渝还可以面不改色的打回去,但现在这种态势,他反而不好动手了,而且他们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行吧,反正超度鬼魂也算是功德,邵渝便温和道:“那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恶鬼们同时开口,数百个鬼物各有苦衷仿若尖叫,生怕小声了被别鬼压下去这位大人听不见,于是无数重叠的声音犹如恶咒,几乎让邵渝受到精神攻击,不得不不指着一个鬼让他第一个说,然后告诉其它鬼每人有十五秒的讲解时间给他说,过了就下一个,所以自己精简语言。
这些鬼哪敢不听,纷纷照做。
邵渝越听越是皱眉。
这里的主人似乎是一个很偏激的妖怪,它喜欢看别人牺牲,挽救,认为这个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如果来这里的人愿意在考验后继续付出代价,它会微微收手,给对方处理后事的时间,若是有人中途退出,不愿意牺牲,就会被它杀死,强行交易,然后将灵魂扣在这里,任它驱策。
“它,是在水下么?”邵渝花了快一个小时,听完了他们的讲述。
众鬼纷纷点头,指着那莲花下方。
“进去要考验,才能下到水底。”
“是的,只有经过那个莲花,才能下去,”有一个鬼物小声地道,它面色畏惧,又恐惧地重复道,“只有走过那里,才可以。”
“那个莲花,很难过去么?”
“进去会经历自己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有鬼小声道,“过不了关,就下不去,下去了,我们也打不过它。”
“原来如此。”邵渝自然能看出它们说的真假,这是片警的基本素养。
他平静地向那莲花走去。
越是靠拢,周围的一切便离他越远,仿佛他在渐渐缩小,而花朵,化成了另外的世界。
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呢?
不过是当年被抛弃的时候,可我已经知道原因了,不会再痛苦了。
邵渝这样想着。
但事情并不是这样。
他感觉到了心痛,心口仿佛被生生挖出来,无法呼吸的窒息,还有陌生又熟悉的一声惨叫。
他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在阴影的房间里,抱着他,尖叫着,哭泣着,仿佛已经不能活下去。
“真不小心,失手了,”邵渝听到了伏南的声音,他握着一颗幼小的心脏,淡淡道,“这里有另外一个孩子需要它,只能让你儿子牺牲一下了。”
他的母亲正抱着孩子恸哭,根没听不下任何声音,就像,就像那个疯了的女人。
“这个孩子的生辰和体质正好可以用来使用做东西,夫人,抱歉了,我们也不想的,但谁让你丈夫杀了教主的家人呢?”伏南轻哼一声,关上门,“火架已经生好,就看你交不交出陨石,毕竟,它可是很耐烧的。教主已经决定,还谢狗两瓶骨灰,我杀了你儿子,不过让他少受一点哭而已。”
“救救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母亲拼命地捂住他的胸口,想把血液堵上,想把他弱小的生命留住。
但于事无补。
“你想救他么?”突然,有声音问。
母亲立刻起身,看向周围:“我要救他,谁都可以,让我救他啊!”
“天道恒常,万物都有代价。”那声音突然说。
“我要我的孩子活,想他逃出去,什么代价都没关系。”
“这是两个愿望。我的力量还很微弱,只能达成一个。你选择自己,还是你的孩子?”
“一个么……”母亲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个也够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选择,我选择,让我逃出去!”
“你确定么?”
“确定。”
“可以,但做为代价,你将在三天生死亡,无法生还,交易已经达成,无法更改。”仿佛带着一点怒气,那声音如是说。
“三天,足够了!”
然后,她的母亲不知用什么法术,强行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放入他的胸口,甚至心脏大大,卡在窟窿上,放不下去,母亲强行挤出血液,压入他的胸口,没有针线,便只是用衣服包上。
她惨白着脸,从心口的旁边,挖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白石,然而,失去这块白石,她便瞬间倒地,最后的力气,将那粒白石,卡进了心脏。
她的灵魂渐渐脱离身体,却看到那颗白石强行将孩子的魂魄扣入体内,并且有诡异的力量汇聚,涌心脏,让那颗心瞬间活了过来,缩小了数分,血管如蛇一般自动找到了肉体断开的动静脉接合,强行让血液重新循环。
几乎同时黑暗的室内出现一盏莲灯,静静的释放出光芒,将她的魂魄强行扣入身体。
“你的选择让我很感动,那么,请珍惜这三天的时间,三天后,这股力量即将消失。”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谢谢你!”她抱着孩子,脸上带着微笑的泪,在黑暗里,向灯台叩首。
……
画面骤然定格。
“看到了么?”那声音淡淡问,“你早就死去了很多年,是那粒石头,强行将你的魂魄扣下,所以你生存至今。”
“原来如此,我居然忘记了。”剜心太痛,本能忘记了这些。
第90章
是的, 生而平等。
邵渝想着, 或许生来种族不同, 或许生来便有财富区分,甚至有健康有疾病。
但人的喜欢, 人的选择, 爱一个恨一个的意愿, 平等。
那是属于生命的权力,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 有长有短,有的波折坎坷,有的一帆风顺,但书写出来的生命之路, 平等。
“你在胡说什么?”蚌壳里的小孩子冷笑着, “生而平等,那没出生的呢?”
邵渝叹息了一声:“好了,事情到此为止了,你并不能控制这朵莲灯的力量, 放弃吧。”
这朵莲灯从未认这个小孩为主人,它只是给予每个人考验,而多余的幻想, 是这个小孩在其中的以隐蔽的手段添加, 所以那只大老虎能逃掉,就是因为小孩子的力量不够,能操控幻觉, 却不能让那只大猫留下。
而当真正的强者过来时,他便黔驴技穷了。
“你以为你赢定了么?”小孩冷笑一声,“我自然只有幻术,但我能一个人在这里那么久,就能把你留下!”
他的声音凌厉,然后,高举双方,抛出一朵红花。
红花在水里融化,几乎同时,那里有漩涡飞快形成,一股巨大的威压透出,仿佛有洪荒巨兽即将踏出其中,择人而噬。
邵渝感觉到熟悉。
他的预感一向很灵,如他所料,水下的漩涡里,一个巨大的虚影形成,对着蚌精缓缓道:“小辰,你又将贡献给我多少的灵魂呢?”
“很多,但你得先杀了这个人!”小孩子冷冷道。
“讨价还价的孩子,你忘记是谁将你救出来,又是谁给你如此强大的力量么?”那虚影轻笑道,“如此不听话,是想被罚了么?”
“你再废话,这个莲灯就被人抢了,我也就再不能帮你了。”小孩恨恨地看着邵渝,咬牙道。
“凡间蝼蚁,罢了,本尊便帮你这次,呵呵,”虚影轻笑一声,缓缓回头,“呵……”
他自信的笑声嘎然而止,而张开的口却闭不上去,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
“伏先生,许久不见。”邵渝从对方影子出现就没有出声,就担心把对方吓跑了,他看伏南的微笑就像看着美味的三文鱼,整个人都洋溢着春风般的温暖,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让对方体会到了。
“又是你!”虚影几乎尖叫出声,整个身形也以最快的速度化成星光,向四方散去。
然而,周围的无数真言漂浮,将所有星光锁在其中,没有一个可以漏出,最后将其驱赶成一个巨大的茧,将它的人形重新逼出来。
“邵渝你一定要与我绵教为敌么?”虚影几乎是在咆哮了。
“我绝对不想与你为敌,想反,我非常愿意经常与你见面。”邵渝回答的礼貌极了,他伸手将那虚影抓住,在手里三两下揉捏成面团,又任面团重新变成人形,再揉成一团,“你也许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无耻!”面团徒劳地挣扎愤怒。
“哪有。”邵渝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向蚌壳里的小孩子,那目光诡异,仿佛在思考榴莲千层配上鲜扇贝肉好不好吃,要不要夹着试试,就像寿司那样……
那小孩似乎也被吓到了:“你、你想干什么?”
“没有想干什么,但做为一名警察,有义务为人们阻止危害人民健康的存在不是么?”邵渝柔柔地问,顺便舔了一口手上的面团,果然你阿鱼说的,口感很丰富,有点像海苔,层次感也不错,有点刺激的味道也没关系,不知道有没有芥末味的恶灵呢……
“我,我没成年,不负刑事责任!”那小孩微微颤抖。
“你这就说笑了,”邵渝温和道,“十五、不,接近十六年前你救过我母亲,怎么都已经十六岁了,到负责时间了。”
“不,”他恨恨地道,“我是婴灵,那个女人在我没出生时就把我打掉了,伏南将我从医疗垃圾里捡出来,将我的婴灵和妖物融合,我才重新有了性命。这是他的妖物养成试验,可是我也因此变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我没满!”
他赤条条地站在贝壳里,却没有下半身——那里与蚌肉融合,冷冷地看着他:“我那时已经八个月了,手脚都已经很完整了,还是被她引产了,你知道理由是什么吗?她是未婚,就因为她拿到了足够的钱,足够的钱!她就放弃了我,让我连阳光都见不到。”
小孩怨恨地看着邵渝:“什么生而平等,没生出来的,算什么平等?”
伏南过不了莲灯的拷问,他过不了实验总是失败的心魔,而那时的它还很懵懂,不知怨恨何物,入了莲台,莫名就进了莲花里,可以利用一点点的力量,与别人达成交易,引诱别人的魂魄成为他的猎物。
可他就是羡慕那些可以为孩子献出生命的母亲,怨恨那些为了保护自身而退缩的人,他会将他们留下,狠狠地报复。
“当然是平等的,她不要你,是她配不上你,你本可以去另一个爱你的家,”邵渝捏着手下的面团,“是他,让你不得安息,无法轮回。”
“胡说!”面团挣扎着咆哮,“我让它有了新的生命,你问问他,是想去轮回,还是无论如何都想活着?”
“他拥有了自我,当然愿意继续活着,”邵渝微微摇头,“生育是母亲的自由,那些不愿意牺牲的人,也拥有不牺牲的自由。”
“那是他们的责任!”小孩愤怒地嘶声道,“既然不愿意救,为什么要生下来?”
他一挥手,露出一片画面,画面里,一个女人正将一个小孩子的手扒开,在电梯门口拼命扒门,呼唤着救命:“你看,这个女人只顾上班,让老人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孩子贪玩从高楼上掉下,颅脑重伤,这是她的错,现在她用自己的命就可以救回这个孩子,却不愿意了!明明就是她不想为自己的孩子负责!”
“你有什么权力审判她?”邵渝轻声叹息,“她已经很可怜了,何必让她面对这种选择。”
“那是因为她明明不爱,我只是拆穿了她!”
“你只是羡慕,”邵渝皱眉看着那女子的哭泣,摇头道,“至此为止了。”
“这种幻术你解决不了,”那小孩恶意地看着他,“就算你杀了我,她也只能落在幻境里,永远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