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皇帝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浑身颤抖,贺莲房站在一边看着,都忍不住担心下一秒他就会被气昏过去。“你这孽障……孽障!”
十六皇子跪在下面,着急想要辩解:“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没有!”
“你还说没有?今日之事是朕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是子虚乌有之事?!”皇帝根本不信他说的。这个小儿子在他眼里,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胜在秉性真纯,所以他始终很是看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看重、这么喜欢的儿子……竟然跟他的妃子搞到了一起!想起方才他不小心撞见的事情,皇帝便羞恼交加。其实这个妃子他倒没多大印象,主要是十六皇子太让他失望了。就算他想找个美人,这宫里头的宫女,哪个不是秀美佳人?他可倒好,偏偏挑个妃子!若非皇帝清楚十六皇子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思,他真的要以为十六皇子是想要提前享受当皇帝的乐趣了!
十六皇子百口莫辩,因为当时的确是被皇上撞破了此事,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皇上!”太后刚唤了一声,皇帝便道:“母后,今日之事,便是您来说情也没有用,若是朕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处理得好,又怎么去治理一个国家,怎么让臣子们臣服?更何况,十六今日所犯之事,罪大恶极,决不能姑息!”
太后一听皇帝的语气,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也是要动真格的了。皇帝虽然孝顺她这个母亲,可他毕竟是皇帝,若是连一国之君的尊严都可以不要,便如皇帝所说,他又拿什么去服众,拿什么去治理天下呢?是以太后看了十六皇子一眼,眸中透出无尽失望之色:“你这孩子……哀家说过你多少次了,要你乖乖读书习武,不要成日游手好闲的,今日可好,我看你知不知错!”
闻言,十六皇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皇祖母!孙儿知错了,孙儿真的是冤枉的呀!孙儿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丽嫔的殿中,更不知道怎么会与她、与她……”说着,满脸的委屈。
皇上一听他还要辩解,更觉震怒:“孽障!事已至此,你竟还不认错!”
十六皇子眼泪哗哗朝下掉:“儿臣真的没有坐这种事,父皇,求父皇明察呀!”说完,咚咚地用力磕起头来。
谁知这时丽嫔却哭哭啼啼道:“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冤枉呀!都是十六皇子!是他威胁嫔妾的!”她伸出手,直直地指着十六皇子的鼻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十六皇子醉酒闯入嫔妾殿中,百般调戏要挟,嫔妾原想要大声呼救,可十六皇子却借机威胁嫔妾,说若是嫔妾不从了他,便是要弄死嫔妾,都是轻轻松松的。嫔妾身份低微,不敢不从。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说完,也学着十六皇子的样子用力磕起头来,很快地,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额头,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十六皇子听了,龇目欲裂,他瞪着丽嫔,语无伦次道:“你!你!是谁派你来陷害我的?你说!你说呀!本皇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定是你厚颜无耻,硬是要贴着本皇子!本皇子可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十六皇子与丽嫔身上,只有贺莲房一直在观察九皇子。当她看得九皇子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时,便肯定了心中所想:十六皇子一定是无辜的。
倒不是对此人的人品有多大的信心,而是知道他的胆子,兴许闯闯祸,逗逗人,但像是与皇帝的妃子私通这件事,就是打死十六皇子,他也不敢做出来!那么问题就在于,是谁给十六皇子下了这个套?刚好让他饮了酒,刚好让他闯入丽嫔宫殿,最最巧合的是,竟然还在紧要关头上,将皇上给引了过去!丽嫔不过是个进宫没几年的妃子,容貌姿色在民间算是绝色,可是一和皇上庞大的后宫相比,也不过是中等之姿。就如皇上所说,宫中美人无数,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十六皇子看上某个宫女的事情发生,只是他何必舍近求远,非要找皇帝的妃子呢?
即便这个妃子是被皇帝遗忘的,那也不行!一日贴上了属于皇帝的标签,就这辈子都无法逃脱!十六皇子是个纨绔,但不是个傻子,他根本不可能去调戏丽嫔!
从九皇子毫不加以掩饰的反应来看,幕后主使是他无疑了。
然而贺莲房就纳闷儿了,这十六皇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九皇子与其针锋相对呢?比起来,还是二、四、七三名皇子的威胁更大一些不是吗?
正在这时,青王冷淡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哭鼻子像什么样!”
被青王这么一吼,十六皇子立马收起了眼泪,但仍然一抽一抽地揉着自己的鼻子,边揉边道:“十、十三皇叔!你快救救我、救救我呀!呜呜呜……父皇他硬是说我跟丽嫔不清不楚,还要砍我的头!”说着,愈发悲从中来,眼泪似是不要钱似的朝下掉。
青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十六皇子被吓得立马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动,一颗泪珠就那样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皇兄,十六他不可能跟丽嫔有什么关系的。”青王说。
皇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东夙!你怎么为这个孽障说话?!他与丽嫔,是朕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说到这里,他已经觉得青王是在故意包庇十六皇子了。“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朕心意已决,决不更改!”
青王冷静地说:“还是听我说完,皇兄再做定夺吧。”说完,走上前去,附到皇帝耳边轻飘飘说了句话,下一秒便看见皇帝脸色大变,原本充满怒气的脸瞬间消失不见,他听完青王的话后,转过视线去看十六皇子,那眼神中的愤怒、失望、杀戮……等等等等情绪,通通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悲伤、心疼……以及愧疚。十六皇子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瞎了,否则他怎么会看见父皇用小时候那般看他的眼神看着他呢?
那种充满慈爱和疼惜的眼神……从母妃死后,他就基本上再没见过了……
皇帝的态度转变地非常快,他招手让十六皇子到他身边去,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眼圈儿突然有些泛红,道:“是父皇误会你了……好孩子,你先回去吧。”
十六皇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耳朵,最终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父皇不怪罪他了,他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至于陷害他的丽嫔……呵呵呵呵,自有人帮他收拾。那人没能按照计划中的毁了他,又怎么会让知道事情原委的丽嫔活着呢?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就有人会帮他把一切搞定了。
二四七三名皇子都无异状,惟独九皇子一听十六皇子要走,立刻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对青王作了个揖,不卑不亢,朗声道:“儿臣以为,十三皇叔此举不妥!若是十六皇帝当着没有错,为何皇叔不能将原因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如此也好让我们在场众人明白各种原委!”
他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表现的像是为十六皇子好。
青王却不吃这一套,他看了九皇子一眼,连话都不乐意跟他说,淡淡地道:“不必,有本王作证即可。”
贺莲房好奇地望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话。青王察觉到她的视线,于是看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可贺莲房却读出了他眸底写着的温柔与关怀。
九皇子隐忍着怒气道:“十三皇叔此言差矣,今日在场之人众多,若是不知道十六皇弟与丽嫔没有关系的证据,怕是难以服众吧?尤其是皇祖母与平原姑姑都在这里,还是……”末尾的句子在青王冷酷至极的视线中被吓得咽了回去。
青王冷冷地说:“叫她皇婶婶。”
“……啊?!”九皇子一愣,还是十六皇子机灵,火速蹦到贺莲房身边,扯住她的一只袖子甩呀甩,一个今儿的卖乖讨巧:“皇婶婶,您对我可以说是知之甚深哪!您告诉九皇兄,我像是丽嫔口中的那种人吗?!”
事实上……像的,而且非常、非常像。贺莲房抿了抿嘴,但笑不语,十六皇子得不到回应,愈发嗲了起来:“皇婶婶,您也是知道我跟茉莉妹妹的事情的,不如在这事儿上,您就帮我说句话呗!”否则他真的会很担心,茉莉妹妹没过门就会变寡妇。
贺莲房被他这不要脸的话震惊了,他跟回儿是什么关系,竟然一口一个茉莉妹妹叫的这么亲热?“十六皇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的妹妹年纪还小,经不起您这样的玩笑。”
十六皇子顿时面露沮丧之色:“现在没关系,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嘛!”说完,他转身面对皇上,兴许是因为有青王给他撑腰的缘故,连说话的声音都气势十足。“父皇!您看看,您看看!儿臣也是见过不少绝色美人的人物,若是当真是个色中饿鬼,为何不选皇婶婶,不选贺二小姐?丽嫔娘娘虽然是个美人,可是和贺家女比起来,却要逊色一大截吧?!”他又不是眼瞎。
这一点,大家都是承认的,但这并不能成为十六皇子无辜的理由,谁知道他会不会大鱼大肉吃惯了,突然想换个口味儿,来点清粥小菜呢?
“因为有我在,你不敢。”青王慢吞吞地说。
十六皇子打了个寒颤,呵呵干笑几声,不敢再过多言语。
其实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只要处理了丽嫔就皆大欢喜。可九皇子却不肯如此善罢甘休,他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眼睁睁地错过,他不甘心,可要他顶着青王与皇帝的双重眼神对十六皇子出手,他又没这个胆子——如今的他,羽翼未丰,哪里是父皇跟皇叔的对手?怕是没来得及对峙,便已经稀里糊涂的送了命了。
所以九皇子说的话都非常小心翼翼,既不让人察觉自己对十六皇子的厌恶与仇视,又能达到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父皇,为何不能明说?难道……就因为十六皇帝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便要罔顾真相,让一个无辜的女子送命?四皇兄,你说呢?”
他回头询问,意图将四皇子也拉下水。
四皇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性情敦厚有耐性,也最看不过去不公的事情。见九皇子问他的意见了,便出列道:“父皇,十三皇叔,儿臣以为,还是要将实情说出来会比较好,唯有清清白白,方能沉冤昭雪。父皇总是教导我们说要冷静,要正直,儿臣觉得,既然如此,诚实也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太后也道:“对呀皇上,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若当真是这丽嫔陷害了小十六,哀家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太后连连拍了好几下桌子,贺莲房见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青王。
最后,皇帝仰天长叹了口气,道:“其实……”
“十六不能人道。”青王说,省去了皇帝的尴尬。
……
什么?!
这个证据不亚于晴天霹雳。
至少贺莲房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她忍不住去瞪十六皇子,就这样,竟然还敢每天追着她要见回儿?她可不会把宝贝妹妹嫁给一个……一个……
九皇子彻底傻眼了。
十六皇子素来吊儿郎当的脸刷得涨红了:“十三皇叔!你答应过我不说的!你说话不算话!”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青王冷静地回答,丝毫不为自己说出这个答案拆了皇侄儿的台而感到愧疚和不安。“若是不说出来,你就要被砍头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皇上听了青王的一句话后就相信了十六皇子,他都不能人到了,又怎么可能跟丽嫔有什么牵扯呢?也怪不得皇上会感到愧疚了,他的儿子有这个毛病,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完全不知道。最后,他期期艾艾的问:“十六啊……这个……你有没有,有没有去看过太医呢?”
十六皇子难以启齿,这种毛病,他哪里好意思传召太医呀?“回父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所以也就没召太医来把脉。”
贺莲房有点想笑了,今日这场,真可谓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想要达到预期目的的人没能成功,想要保守秘密的人也都失言了,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
太后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还是先回她的寿宁宫吧!另外以后还得跟皇帝说说,日后若是小十六再在宫里调戏漂亮宫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唉,真是太可怜了……当然,是指十六皇子以后的皇子妃……
因为太后回了寿宁宫,青王与贺莲房也要回去青王府了,马车里,贺莲房一直在沉思,好一会儿,突然惊醒,问青王道:“王爷,方才你跟皇上说的这些,真的都是真的么?”
青王诚实地回答道:“真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对贺莲房的冲击性太大了,迄今为止她都不敢相信那个花名在外的十六皇子,竟然是个不能人道的!也就是说,以前他的那些风流债,全是假的?
“大概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青王回想往事,因为时间太久而皱起眉头:“皇子们到了特定的年龄,内务府便会精挑细选出容貌姣好的宫女为其开脸。那天晚上,十六跑到西殿来找我,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才知道这件事儿。只是他一直要求我为他保密,所以我没能告诉你。阿房,你不会怪我吧?”前几句说十六皇子的,青王表情淡定,可一想到贺莲房会不会因此责怪他有事隐瞒,青王就顿觉心慌意乱。
好在贺莲房摇头了:“不会,既然是你答应的他,就应该守口如瓶。”
“不过阿房,你放心。”青王的语气突然暧昧起来。“我是没有这个方面的毛病的,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贺莲房:“……”
回到青王府后,贺莲房便准备去大学士府一趟,一是探探贺茉回的口风,二也是为了“探望”徐氏。徐氏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口鼻歪斜,说不出话,四肢也不听她使唤,总之便是废人一个。但贺茉回对她十分仁至义尽,用最好的大夫,喝最好的药材,周围伺候的是最好的婢女……总之,徐氏的日子可以说是舒坦极了……嗯,暂时,暂时舒坦极了。
到了大学士府后,贺莲房先在去看了徐氏,她是以这个名义回来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二。
徐氏正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出神,突然看见贺莲房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仇恨与厌恶的眼神。贺莲房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问候道:“多日不见,祖母的气色还挺好的。”
徐氏的眼神这样说:与你无关,快些滚开!
“不过,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多久呢?”贺莲房轻笑。“万一明天就到头了怎么办?”
贺莲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威胁她?!徐氏心中大惊,现在的自己,无异于那俎上肉,而贺莲房却是锋利的刀刃,若是与其硬碰硬,吃亏受伤的就全是她呀!
想到这里,徐氏连忙想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可贺莲房只问候了她这么一句,便起身走开,连以眼神表达叙旧的欲望以及悲伤的歉意都难。
贺莲房坐在书房桌前,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妹妹把一个纯金打造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那动作,行云流水,连她都比不上。曾几何时,是她坐在书桌前算账,而弟妹则撑着下巴等在她身边,说姐弟三个人要一起入睡,这样感情才会好……
她摇摇头,把那些遥远的记忆抹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要珍惜的是现在,要守护的才是明天。
贺茉回将账册对完,一抬头看见自家大姐单手托腮看着自己,不由得小脸一红,道:“大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好?”说完连忙将账簿往前推了一推,示意贺莲房看一下。
贺莲房摇头:“这个你看就好了,回儿的本事,我是很放心的。”
贺茉回小脸一红,贺莲房乘胜追击问道:“回儿,这段日子,你与十六皇子可有联系?”
贺茉回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一直都有的。”
“我以为你讨厌他。”
“是这样没错呀!”她反驳的振振有词,“可是……他有在改变哪,他不是以前的他了。”
贺莲房隐隐觉得这话里有那些不对劲儿,“你怎么知道他在改变?”
贺茉回一窒:“这……这……”
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贺莲房也不勉强:“好了好了,难以启齿的时候,想一想便过去了。你快活就好,大姐什么都不要求你的。”除了要她好好的,平安喜乐的生活。
“大姐,不是的,我并不是难以启齿。”贺茉回抿了抿唇瓣,“只是有的时候,我会见到他,但每次时间都很短,他似乎很少有时间来看我。每当我们俩独处的时候,他就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然而若是有他人在场,他便仍然是哪个我熟悉的十六皇子。”
贺莲房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半晌,说:“回儿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大姐帮助了。既然这样的话,回儿只要根据自己的心意走就成了。”只要她喜欢的,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取来。
只要她喜欢。
“大姐……”
“乖孩子。”贺莲房温柔地伸手摸摸妹妹柔软的长发,对着她温柔地微笑。“不管以后怎么样,大姐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