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看见贺茉回的出现很高兴的聂四,在见到她身边跟了个黏人精时,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贺莲房坐在主位上瞧瞧这儿瞧瞧那儿,反正这跟她的关系都不大,回儿的事情就交个她自己去处理好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就做是局外人吧。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这三个不知搞什么鬼的人。顺便也能避免聂四的追问,为什么不能帮他寻找聂二。她这阵子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但贺莲房没有片刻的松懈,她时刻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无论出现任何突发状况,她相信自己都有办法应付。
也不知贺茉回是如何打发掉难缠的聂四跟黏人的十六皇子的,总之当一个时辰后贺莲房见到妹妹的时候,她身边只有贴身的婢女。贺莲房不由得笑问:“聂四少跟十六皇子呢?”
“走了。”贺茉回甩了甩手,觉得有点累。
“走了?”贺莲房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两人一起走的?”
贺茉回想了想,摇头道:“我忘了,十六皇子是被我赶走的,聂四是因为信阳候府来人传了个口信,他听了之后脸色大变,就跑了出去,连跟我说句话都没来得及,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发生什么大事?贺莲房沉思片刻,能让聂四这样的人脸色大变,想来不会是什么小事。只是不管发生什么,她怕是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既然如此,贺莲房也就不去多想,而是询问:“方才外祖母那边来话说是想我们了,待会儿要同我一起去靖国公府么?”
贺茉回也有数日没去了,当下点头:“去,那潜儿怎么办?”
贺莲房说:“留在家里温习功课,先生不是说明儿有小考么?这孩子终日沉迷练武,也不知在文院学的怎样。”
于是姐妹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靖国公府的老太君正在花厅翘首以盼,若不是不好看,她恨不得早早地到大门口等待两个外孙女的到来。老太君一生只有蓝战一个儿子,比起蓝战,早夭的小女儿更是她的心头肉。蓝氏去世后,贺莲房姐弟三人便是老太君的眼珠子,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的跟什么似的,几天不见就想得慌,非要派人去传信,要她们来看她这老太婆,否则她这把老骨头就亲自动身去看她们了!
对于娘亲这边的亲人,贺莲房还是很喜欢的,蓝家人才真的是高风亮节韬光养晦,并且极为团结,四位表哥又都是人中之龙。贺莲房曾经想过,若是自己不适合呆在家中,那么嫁给四位表哥中的任意一个都是很好的,既能承欢于外祖膝下,又能就近照料弟妹。可谁知半途杀出个青王,搅乱了她这一池春水,把她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老太君本来也打着这个主意。她把心爱的小女儿外嫁,谁知道却让她早早离世,对于贺莲房跟贺茉回这两个孙女,老太君真是恨不得把她们从大学士府带出来养在身边,日后嫁给四个孙儿中的任何两个,怎么看都是一桩美满姻缘。
其实今儿叫她们两人来,一是因为长时间没见颇为想念,二……也是想要探探这两个丫头的口风,看看她们是否对四个孙儿有意,若是有……老太君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外孙女的夙愿的。
贺莲房一听外祖母旁敲侧击地全在问明年待她及笄开有何打算,又问回儿这阵子跟聂四相处的如何,她大概就明白外祖母这是想做什么了。“外祖母,何不有话直说呢?”
老太君被贺莲房看穿心中所想,未免有些尴尬,但又因为贺莲房的聪敏感到欣慰。她摸了摸贺莲房的头,说:“若是你娘亲还在……”那该多好呀!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就有娘疼了,这些事情,哪里轮得到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来操心呢?“莲儿,回儿,你们可曾想过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家?”
贺茉回到底年纪小,被老太君这样一问,下意识里想起的第一人竟是那厚着脸皮的聂四!她摇摇头赶紧甩去这可怕的念头,笑着说:“回儿才不嫁人呢!回儿要留在家中,一辈子都不嫁!”
老太君笑了:“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傻话,我们女子生来便要相夫教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到了适婚的年龄,那就应该要成家。不过莲儿如今是公主,婚事已经轮不到贺励做主了。日后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的男子,莲儿务必要记住,一定要提前与太后娘娘说去,否则呀,谁知道会不会被人给抢走呢?”
听老太君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有共鸣。贺莲房忍不住去想,当年是不是老太君就是这样嫁给外祖父的……
贺茉回不依了:“外祖母,您说这些做什么嘛,离大姐及笄都尚有一年呢,这事儿到时候再说难道不行吗?”
“行是行,只是……”老太君似乎有些难以企口。
贺莲房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她跟贺茉回相视一眼,柔声问道:“外祖母,何事如此挂念,不能释怀?”
“这……你们大哥他有了心上人了。”老太君叹口气说。
……难道这不算好事儿么?外祖母怎地表情如此奇怪?贺莲房不解地问:“晨哥早已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遇到心仪的姑娘,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外祖母这样担心,难道那女子的出身不够好,或是品行不端?”
老太君连连摇头:“那小姐出身高贵,品性也很是温柔,晨儿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
贺茉回不明白了:“既然如此,外祖母又为何会这样担忧?”
贺莲房突然道:“难道对方是信阳候府的人?”不会这么巧吧?聂四看上了她家回儿,她家晨哥就看上了信阳候府的大小姐?!
是的,贺莲房想起来了,信阳候府的那位大小姐,据说是巾帼不让须眉,虽然生得弱不禁风,但却智勇双全,经常飞鸽传书给边疆的父兄,提出自己的奇思妙想与锦囊妙计,但凡是这位聂大小姐提出的主意,就没有失败的。其决胜于千里之外,当真可以说是一名奇女子。
只是此女常年深居简出,并不露面。贺莲房见过她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清,平日皇家盛宴,这位聂大小姐都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然后早早地便过来请罪说身子不适想要回府。信阳候府的男丁全在边疆为国奉献,所以皇上对聂大小姐非常宽容,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但凡没有太过分的,皇上都是想都不想便一口答应。
贺莲房对其的印象并不深,但依稀记得此女有着不输给赵溪若的美丽容貌,只是已经及笄两年,如今正是二八年华,可惜信阳候一直不在燕凉,所以耽误了她的亲事。和赵溪若不同,聂小姐非常贤淑知礼,从不恃宠而骄,是以皇上对其评价很高。和贺莲房在民间的名声好不同,聂小姐却是让不少军士都引以为荣的,尤其是信阳候手下的十万聂家军。
在他们心里,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家小姐更高贵更优秀的女子了!
只是这样聪明美丽又知道收敛光芒的女子,为何会和晨哥相识呢?
似乎看出了贺莲房心头疑惑,老太君慢慢道:“这事儿还要从数月前说起,当时晨儿下早朝回府,在路上遇到信阳候府的马车轱辘坏了,那马儿也不知为何受了惊,聂家的小姐就坐在马车里,晨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特别热心肠,于是就把对方送回了家。这一来二去,彼此相熟,昨儿个晨儿来跟我说他与聂家小姐是两情相悦,希望我能忘掉过去两家之间的间隙,不要为难他们两人。”
贺茉回咋舌:“可这世仇放在这儿,哪里是说放下就放得下,说忘掉就忘得掉的事情呢?”听着老太君说的晨哥与聂小姐之间的故事,贺茉回忍不住要想,聂四一直叫嚣着说喜欢她,可是彼此世仇的身份摆在这儿,她又能怎样呢?
怕……就算她答应了他,双方也不可能在一起的吧?
想到这里,她赶紧收起那异样的情愫,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聂四,方才她指是随便一想,只是随便一想,对,是随便一想!
“回儿说得是呀!”老太君叹了口气,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贺莲房问道:“那晨哥是怎样打算的呢?”不过几个月而已就两情相悦了……贺莲房未免觉得这感情发展的太快。虽然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两人一个是信阳候府有用兵之能的大小姐,一个是出身武将世家前途无量的大少爷,这样从出生到如今都不平凡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对彼此一见倾心了呢?倒真像是戏文里唱的那样,可那都是穷酸书生与千金小姐的故事呀!她们家晨哥生得是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哪里是那些只知道死读书的酸臭文人比得了的。
“他只想我能答应这婚事。可你大舅舅还有外祖他们都在边疆没有回来,今年过年的时候都没见着,我也不知该如何通知他们……”老太君神色愈发复杂起来。“更何况,老婆子我也觉得奇怪,这多年来的世仇,两家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都是水火不容的,难道真的这么轻易,因为两个晚辈的感情就能和解的了?”要知道这可是连先帝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呀!“聂家小姐说信阳候将她的婚事自主权交给了她自己,也就是说,只要她愿意,就是嫁乞丐信阳候也不管。”
这条件……简直美好的过分。一个拥有极致的美丽和家世的女子,又那样痴心一片,无论是谁都会为她掏心掏肺的,贺莲房想。
正在她想得出神时,老太君的话让她回了神——贺莲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外祖母,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你和回儿,可否对这几个表哥有意?若是有的话……”
“不不不,没有没有。”贺茉回羞红了一张脸,虽然平时她总是冷冰冰的,但一面对家人就很容易脸红。“外祖母您这是做什么呀!大表哥有大表哥喜欢的人,其他几位哥哥未来也会这样,我知道您是为了我跟大姐好,怕我们以后嫁出去挨婆家的欺负,可是有这么厉害的四个哥哥,我们怕什么呀!”她嘟着嘴,娇嗔的模样十分可爱。
贺莲房也道:“回儿说得是,外祖母不必如此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何必想太多呢?”
嘴上这么劝着老太君,回到平原公主府后,贺莲房却在第一时间就唤来了玉衡,交给他去查有关聂家小姐的事情。玄衣卫与青衣卫不同,因为青王常年征战,所以青衣卫的武功和反应都比玄衣卫要优秀,可玄衣卫多年来潜伏在燕凉各处,早就练就了一身追踪调查飞檐走壁的好本事,贺莲房吩咐下去的任务正好能让他们发挥自己的强项。在这一点上,青衣卫输给玄衣卫。
两支暗卫部队,刚好物尽其用。
当贺莲房拿到玉衡送来的资料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这聂家小姐,当真是个逆天的人物呵!自小便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十岁时更是提出一个战略让信阳候抱起她大声的夸赞,有此女,可保信阳候府百年昌荣!
可见信阳候府的人有多看重聂小姐。
这样的话,也就难怪那天聂四一听到府里下人禀报就急慌忙地赶了回去,根据资料显示,聂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娃儿,所以一群大老爷们儿都非常非常非常的宠爱她,聂小姐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会想办法摘给她。
但正因如此,他们将聂小姐保护的太好,反而让贺莲房弄不明白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表面上的温柔大方……贺莲房从来不信,因为从表面上看来,她也是温柔大方的。
正趴在案几上发着呆,天璇突然窜了进来,轻声禀报:“公主,青王爷来访。”公事公办的话说完后,低头又稍作补充:“独身一人,没有骑马,也没人瞧见。”再补充一句。“从墙上跳下来的。”
贺莲房:“……”
不过刚好,青王来的话,她刚好可以问问他有关聂家小姐的事情。
本来青王还幻想着两人一见面说些什么温存的话,结果刚见,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贺莲房劈头就问:“东夙,你可知道聂家小姐,名唤娉婷的那位?”
青王:“……”他对女人的印象只有三种,一种是母亲——即太后;二是心上人——即贺莲房;三——是其他女人。对青王来说,聂娉婷就属于“其他女人”的这个行列,所以他知道了才有鬼呢!“没听过,姓聂的话……是信阳候府的人么?”怎么信阳候府还有女眷?他的记忆中信阳候府全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啊,而且是极度傲慢和没有自知之明的大老爷们儿。
“看起来这位聂小姐在聂家的地位很高,包括信阳候在内,所有人都很宠爱他。”贺莲房认真地说着,将玉衡查到的纸张递过来,青王一目十行的看完后,没啥表情,哦了一声。
见到这种奇女子,竟然只是哦了一声,别的什么都没了?贺莲房纳闷儿:“王爷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每次调侃突然的时候都叫王爷。
青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答道:“我是真不认识她,跟她有关的,我一个字也没得说,不过若是你问我今晚为何到这里来,我还可以告诉你。”
贺莲房瞧他笑意颇深的样子,从善如流地问道:“好吧,那么东夙今晚为何驾临这平原公主府呢?”
“自然是为了见你。”甜言蜜语从昔日冷酷寡言的王爷嘴里说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完全不磕巴,还特别自然。“我想你了,阿房。”
贺莲房脸颊一红:“想就想了,不是前几日刚见的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阿房。”青王走过来,拉住她小手把她带到自己怀里——那道保证自己会规矩的承诺,早不知被他抛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不想念我吗?”
贺莲房沉默:“……”青王殿下这是被十六皇子给传染上黏人精的毛病了?
没等到贺莲房的回答,青王柔声道:“阿房,过些日子我可能又要走了。”
听他说要走,贺莲房心头一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口堵塞的很难受,半晌,低低地问:“何时归来?”
“归期不定。”他说,抵着她白嫩的额头,两人难得如此亲昵,谁都不想离开谁。“我会尽力在你及笄之前回来的。到时候,我会请皇兄与母后下旨赐婚,然后让你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妻子。”他的青王府冷清太久了,需要一个温暖的女子来陪伴。
她不想他走。自打他回来,两人剖析心迹后,虽然并没有见过太多次面,也没有黏糊的离不开,但只要想到他和她就在同一座城里,贺莲房就觉得有无穷无尽的满足。“我不想你走。”
她难得这样软软的。讲话软,身子软,连喷洒出来的芬芳气息都软绵的要命。“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我必须要走。”他是这大颂朝的战神,为了每一个敬仰和信任他的百姓,他都必须要离开。“这支军队一日查不出来,我心一日难安。”
“会和信阳候府有关系吗?”
青王没办法给她一个完美的回答:“有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问题就是出在这里。明明知道有这支军队的存在,可其就如同幽灵一般令人遍寻不着,那幕后主使更是神秘莫测,便连他都很难查出来。“我离开后,你行事务必小心,到时我将开阳留在你身边。”
开阳便是当初的北斗七暗卫中的老六,年纪虽然小,本事却不容小觑,留他在贺莲房身边,青王会比较放心。但贺莲房却不大乐意:“那你呢?七个人留了四个给我,难道我会比在战场上的你更危险么?”
“听话。”他声音低沉,如同在哄一个不乖的孩子。“你安全无虞,我才能放心。”
贺莲房知道自己是绝对拗不过他的,平时真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她搞垮了齐鲁两名世子,青王也不曾说过一个不字。他在她面前真是温柔到了极点,好像只要她想,他便会把这个江山双手奉上,任她摆弄——贺莲房很庆幸自己不是那祸国殃民的妖姬,她觉得皇上是个好皇上,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江山还是不要有太大的波动比较好。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她衷心地希望皇上能够长命百岁。“……什么时候离京?”
“再过一段时间。”青王回答她,捏了捏握在他掌心的小嫩手,不着痕迹地吃豆腐。
贺莲房轻轻舒了口气:“你离开之后,我估摸着信阳候一家就快回来了吧?”
青王点头:“我走,他们回,总得有人镇守。”
聂二的失踪,聂四的无计可施,信阳候是必定要亲自回来一趟的。那样的话,两疆无人守,青王便势必不能留在燕凉。也刚好,青王可以趁这个机会查探一下聂家人镇守的地方,看看是否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以确定那支军队的真实存在。
其实这是一举数得的事情,贺莲房很清楚,她也知道这样的发展是最好的。在废了聂二之前她就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只是……想过归想过,当这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她并不喜欢。
可是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也是不现实的,贺莲房偎进青王宽广的胸膛,喟叹道:“真舍不得你呀。”
青王笑了:“当真舍不得我,就快快及笄,待我回来娶你过门。”
他抱着她,她的体重很轻,因为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即便现在,也经常染上风寒发个小烧,青王很担心他不在,贺莲房会不会生病。到时候谁在她身边照顾,他都不放心。但这么一点点的重量,于他而言,便仿佛是整个世界。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能永远这样抱着她,永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