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老夫人因为愤怒无法言语的同时,上官氏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夫人!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恕红妆绿意这一次吧!求您看在多年来我为府中殚精竭虑的份上,饶了她二人吧!她们年纪小,不懂得轻重,奴婢回去定当重重责罚!”
她很聪明,而且很机智,懂得随机应变。知道徐氏正在气头上,说不定会怎样处罚贺红妆与贺绿意,所以她先发制人跪下认错,又自称奴婢,再表明自己多年来为学士府付出了一切,定能引起徐氏对她的怜惜,平日她又将功夫做足,徐氏心软是一定的。
不过,贺莲房本来也没打算一次将她们扳倒——她还有更大的目标,并不只是上官氏。而且考虑到上官家和齐王,这次徐氏若真将上官氏处置了,说不定上官家会怎样借题发挥呢!毕竟当年,可是徐氏开的口,将人纳入府中,并许了无数好事。她若真处罚上官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她不吝于做这个好人:“对呀祖母,两位妹妹只是一时气话,并非真心,祖母心宽,还望从轻发落的好。”
岂料徐氏更加生气:“一时气话?并非真心?那若是真心的,是不是要毒杀我这个祖母了!”她紧紧抓着贺莲房与贺茉回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着浮木。唯一依靠的儿子对自己灰了心离了府,府中除了魏妈妈又没个能说贴心话的人,唯一信任疼爱的两个孙女却是这般看自己的!她活了大半辈子,会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吗?“莲儿你太过仁厚,祖母是老了,却也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说罢,厉声道:“魏妈妈!”
“老奴在!”
“去!给我去账房那取大小姐院子的清单来!上面的每一样首饰,都给我重新点数,包括大小姐生辰时的礼物!每一样都给我清点好!至于衣服,你们两个,给我亲手洗干净重新挂回来!然后去佛堂闭门思过三天!”
这大冬天的,亲手洗衣服,岂不是要将手给冻掉?可上官氏不敢求情,她知道老夫人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若是自己再开口求情,说不定会责罚的更重!
“祖母,这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两位妹妹都只是孩子,正是读书识字的时候,怎能去用冷水洗衣服呢?”贺莲房柔声劝慰,对庶出十分关心,房内其他的丫鬟妈妈都暗自赞叹:大小姐不愧是嫡长女,身份高贵又深明大义,两个庶出小姐和她比起来可真是差得远了。
可唯有和她一母同胞的贺兰潜与贺茉回才知道,老夫人的责罚并没有说是“冷水”洗衣服!他们的大姐,好像同以前判若两人了……
徐氏听了,严厉道:“莲儿不必为她们说情!都十一岁的大姑娘了,马上快要及笄,到现在连个女经都背不下来,更别提是写字了!和你们姐弟三个不到三岁便能吟诗作对差的何止一星半点!魏妈妈,你亲自去给我盯着,那衣服洗好,要她们亲手上过熏香送回来,然后便把她们给我送进佛堂!”
一直跪着的贺红妆贺绿意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她们也很害怕,娘早就跟她们说过要讨好祖母,可现在祖母却要这样责罚于她们,果然,她的疼爱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祖母——”
“不要叫我祖母,叫我老夫人!”
上官氏心里又气又急,好不容易攒下的感情,就因为这一会付之东流了!老夫人连祖母都不允许红妆绿意叫,摆明了是不再当她们是孙女,只是庶出子女!
贺红妆抽抽噎噎道:“老、老夫人……是我和妹妹口出恶言,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愿意受罚……”她长得十分美丽,和贺莲房贺茉回比起来虽然失色几分,可除却外表,她整个人却似弱柳扶风,十分惹人怜爱。果然,徐氏见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眼里掠过一抹不忍,毕竟是曾经疼爱过的孙女……
可这一切下一秒就被贺绿意给毁了!她可没有她姐姐那么聪明,哭叫道:“老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难道我跟姐姐不是你的孙女吗?你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那佛堂是人待的地方吗?又阴又冷,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喜欢大姐的首饰戴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关系!你却这样责罚我们!”
她性子活泼,说话不经大脑,徐氏以往也是十分宠爱,可如今一听,却只觉得没有教养粗俗不堪,更遑论她居然连“您”都不说!
正要发话,一直沉默着的陆妈妈却道:“四小姐,佛堂怎么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了?我们大小姐可是在里头诵经礼佛整整三年都没叫过一句苦呢!”
贺绿意愤恨地剜了贺莲房一眼:“是她自愿的,我又不愿意去,她想当尼姑,又不是我想!”
贺莲房简直想要鼓掌了!这个蠢货!
果然,徐氏脸色更加难看:“既然这样,就改为闭门思过半个月!直到你觉得那是人待的地方为止!”
贺绿意还待再争,贺红妆却悄悄扯了她一下,贺莲房微微一笑,全当没看见,对徐氏道:“祖母,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妹妹们去佛堂修身养性一下也是好的,只是祖母莫要气坏了身子,那样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徐氏十分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魏妈妈命人将贺红妆和贺绿意带出去。
贺红妆乖乖出去了,贺绿意本想再闹,可一看上官氏的脸色,也噤了声,不敢再言语,心里却是十分不满,以前贺茉回贺兰潜也找过她们麻烦,可哪一次娘没帮着她们摆平?最后吃亏受罪的不全是贺茉回跟贺兰潜吗?怎么这一次偏偏因为那尼姑,娘就不帮她们了?!
屋内安静了下来,贺莲房乖巧地蹲下跟徐氏捶着腿,缓解她的疼痛——徐氏在寒天会有关节痛,这一点只有她知道。现在想来,做一段时间的鬼也不是坏事,至少府里谁有秘密谁心怀鬼胎,她都一清二楚。“祖母莫要再气了,否则莲儿可要觉得您是因为潜儿不爱读书才如此恼怒了。”她不再自称孙女,明显是与徐氏的关系近了一步。
她声音温柔清婉,听起来十分动人,屋内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都觉得这大小姐可真是天人一般的人物,跟那自诩美貌无双的三四小姐比起来,果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徐氏叹道:“还是莲儿最为乖巧。”
“祖母说笑了,莲儿相信三妹四妹都是无心之过,定是平日受了什么委屈才会如此激动,祖母胸怀宽广,可千万莫要同她们见识。”
徐氏冷笑道:“委屈?她们能受什么委屈?府里人人当她们是大小姐,捧着供着,我更是吃食首饰的不断送去,衣裳绣品,哪一样少了她们的,别人家的庶女,哪个有这样的待遇!”说到气急,竟剧烈咳嗽起来。见状,贺茉回倒了盏热茶呈上。
徐氏接过,心里酸涩,对贺茉回道:“这几年,是祖母忽略你了。”
贺茉回外表柔弱却脾气倔强,谁待她不好,她便待谁不好,徐氏强硬对她,她也如此对待徐氏,祖孙俩关系一向紧张。如今徐氏先示弱,她心中虽并不为所动,却仍轻声道:“祖母说的过了,便是祖母再忽略于我,孙女也不敢对祖母心怀不满。”
她忽略的孙女,如此乖巧,那两个被她全心疼爱的,却那般不满!对比出真知,徐氏心底更是难受。
上官氏一直站在一边,心下暗惊:这大小姐自打出了佛堂才几个时辰功夫?平日如同爆竹般一点就着的贺兰潜和吃什么亏都倔强忍着的贺茉回,怎地突然一下都懂事了,知道讨好老夫人了?!
趁着徐氏心神不宁,贺莲房伸手让陆妈妈过来,吩咐道:“你去我房中看一看,我记得是还有些龙涎宁神香的,祖母心绪不宁,陆妈妈权且点上。”
龙涎宁神香,其珍贵世所罕见,一小块便可价值连城,贺莲房这一块还是靖国公府送的。
陆妈妈应了一声,回来时却两手空空:“回小姐,那龙涎宁神香……不在原处,想来是被翻乱,一时难以找到。”
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是谁翻的。
贺莲房见徐氏又要发怒,忙道:“祖母莫要见怪,待会儿等魏妈妈帮我点了清单,找到了,莲儿便给您送过去。那香安神宁气,对身体有很大好处的。”
徐氏最后只得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