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恪从没想过独吞东川的铜矿,这是在大理的地盘上,段家和高家两大地头蛇的夹缝中,若是光让他们眼红吃不着,肯定要出大事的。
何况限于开采技术和人手,在几百年时间内,东川的铜矿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根本开采不完,让他们帮忙为大宋挖铜也是好的么。
而且他并不担心,他们会威胁到宋朝的货币安全。因为宋朝各种年号的‘大宋通宝’,是大理唯一的流通货币!
这并非宋朝强加给大理,而是自然而然建立起来的。前面说过,大理的商品十分丰富,刀剑、甲胄、良马,都是广受欢迎的热销货,内部的商品流通也很发达。商品流通离不开货币,而大理国一直就有铜矿存在,可他们却一直受困于通货不足的窘境。
因为大理是真正的封建社会,领主在自己的领地上,有绝对的权力。所以除了段家所铸的‘通宝’之外,高家和杨家也都曾设场铸币,但是三家互不承认对方的铜钱。而且他们的技术、铜质都不过关,同一种币值还大小份量不一,所以铸造的铜钱不能当作货币流通,只能按铜的份量作价使用。
结果唯一受三家承认、能在大理流通的货币,反而是通过贸易顺差流入大理的大宋通宝……使用宋钱做硬通货,大理并非个例,大宋周边的曰本、朝鲜、交趾、蒲甘等一系列国家,都有这样的情况。乃至貌似强大的辽与西夏,也摆脱不了本国钱币不如宋钱坚挺的怪现象。
陈恪很容易理解这种情况,因为后世的美元就是如此,而且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前’的美元。因为宋朝的经济强势地位,各国间贸易的结算,都不约而同的使用宋钱。当然宋钱也确实有其过人之处,比如造型优美、不易被仿制等……当然不易被仿制也是相对的,如果仿制的主体是国家,被仿制也是难免的。
不过没关系,因为贵金属货币的好处,就是不怕伪造,只要它分量足,民间就认,分量不足,民间就不认,也不会损害宋钱的名声——因为宋朝的声望实在太高了,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宋钱是最好的,不好的都是仿造的。
这就出现了奇异的景象,像辽与西夏那样的大国,尽管在军事上轻视宋朝,但在官方铸币时,竟会大量铸造宋朝的通宝,至于本国钱币,却只少量铸造,撑撑门面而已。而大理、曰本这些国家,更是彻底停掉本国货币,将宋钱作为本币。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没有‘铸币权’的意识,仅仅因为宋钱是国际结算的唯一货币,便将一国币权拱手相让。如果宋朝人足够聪明,完全可以把持整个亚洲的经济大权,通过大肆铸币,让整个亚洲为自己的通货膨胀买单……
可惜,宋朝治国的儒生们,根本没有这份眼光智慧,相反,他们只看到宋朝因贸易逆差而流失的铜钱,高达千万贯,造成严重的钱荒。因此明令禁止铜钱出境。比如《宋刑统》中就明文规定:‘诸将铜钱入海船者……十贯流二千里,从者徒三年!’
当然,这个规定早已形同虚设。但你如何指望他们的榆木脑袋,能想到去主动的利用手里的超级铸币权,让亚洲各国成为大宋的打工仔?
好在现在有了陈恪,他自然要让宋钱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陈恪早为两家预备好了矿区,他将东西两片距离东川最远的矿区,划分给了段家和高家。这两片矿区的铜储量并不低,只是运输麻烦了点儿,但这不是陈恪艹心的问题……
对段、高两家而言,得到的矿区紧邻自家领地,也是不错的结果,所以都没有意见……只是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土地,现在竟要靠别人施舍,两家难免有些凄凉。不过他们别无选择,因为挖出来的铜矿,需要通过红水河外运,在广南西路梧州钱监铸币,才能变成大宋通宝。
如果铜矿运不出去,也只是一堆破铜烂铁,一文不值。
红水河在陈恪手中,就掐住了他们的命脉,让他们不得不乖乖与朝廷合作。
最终,两家与红水河河道衙门、广西梧州钱监订立五年合同,每年运输五百万斤铜锭铸成大宋通宝,一半归两家所有,一半归朝廷。
但在实际生产中,他们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铜矿石,锻炼成合格的铜锭。只能将开采的矿石粗选后,运到东川城的炼铜场,求汉人帮忙冶炼铜钱。但炼铜场接自家的单,就已经忙不过来,哪有功夫伺候他们?
所以两家只能加钱求插队了。结果,这样层层盘剥下来,两家只能获利两成,不得不将大头奉给朝廷。也算提前一千多年,尝到了第三世界国家的痛苦……
不过就这样,两家也甘之若饴,毕竟数额太大,获益还是十分可观的。杨家也坐不住了,杨义贞亲自跑到东川城,求陈恪也给自家个受剥削的机会。奉行‘均衡政策’的陈大人,自然一口答应。
到了嘉佑四年,竟然一半以上的铜矿石,都由三家提供,他们所征发的矿工,最多时超过十一万人……当然,段家只有一万人。
而陈恪招募到东川的汉人,则主要从事冶炼和运输。当初开凿红水河的十万民夫,在参观了初具规模的东川城,得知了一系列优厚的政策后,有四万多人选择留下来,或者回家后再返回。
到了嘉佑三年底,东川城中已经有十万汉人,其中一半是驻军,一半是工匠。加上白蛮和乌蛮,人数达到二十万,已经成为大理国排名前五的城市。不过城里阳盛阴衰,男女比例很不均衡,这让担任城守的范夫子十分发愁。
“仲方啊,满城的光棍不是个办法啊……”范镇虽然在军事上外行,民政上却是一把好手,这一年多来,陈恪主要精力都在开矿和炼铜上,东川城的大事小情,全都是他在悉心料理。
范夫子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治安问题,城中每天都有十几起打架斗殴,每次斗殴都有死伤。有人说,你手里那么多军队,还管不住些刁民?可惜的是,士卒们本身就打架斗殴……你让范夫子怎么管?
他找到杨文广,希望老将军能严肃一下军纪,但是老西军出来的人,在不打仗的时候,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军纪。他满不在乎的对范镇道:“儿郎们憋在这鸟地方,有家不能回,啥也不得做,不让他们打打架,火气往哪里撒?”
范镇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却从杨文广的话里,抓住点什么。所以他找到陈恪道:“男人不成家,实在太危险了,何况是十万光棍,这个问题不解决,是要出大事的。”
“解决,解决。”陈恪笑眯眯道:“大宋的汉子娶不上媳妇,传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那上哪里去找这么多女子呢?”
“大理可是个出美女的地方!”陈恪笑道:“还有临近的交趾和蒲甘,虽然男人长得不怎样,但女子都柔美无比,可以妻之。身处众香之国,汉儿何患无妻?”
“这……”范镇对陈恪的肆意妄为早就麻木了,苦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把这些汉儿都配上蕃妻,是要惹非议的。”
“是汉种就行!”陈恪满不在乎道:“大宋法律只规定,汉家女儿不许嫁于外蕃,却没规定,汉家男儿不得娶蕃女啊。”他给范夫子斟茶道:“汉家爹,蕃家娘,生了娃儿是汉儿。实在想娶个汉家媳妇,大不了先纳妾么,纳个蕃家的妾室,不至于也委屈了他们吧?”
“纳妾么……”范镇有些意动了,其实东川城中,有很大一部分汉人是有家室的,但是都留在故乡照顾高堂幼小,故而几乎都不在身边。如果鼓励他们在这里娶个外室,倒也能两全其美。
“就这样吧,鼓励他们放下包袱。”陈恪笑道:“大人不妨让官府中人先带个头,一个月内,每人都要纳妾一名。”
“亏你想得出来。”范镇笑道:“你这个签判大人,是不是该带个头呢?”
“嘿……”陈恪干笑道:“我这个人讲感情的,没有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说着呵呵一笑道:“再说了,朝廷几次催我返京,我实在不能再拖了。”
“也该回去了,”范镇点头笑道:“不然人家要说你想拥兵自重了。”
“哈哈哈……”陈恪放声笑道:“我一个官场新丁,还不至于被扣这么大帽子。”
“呵呵,”范镇笑道:“用不了几年,你就担得起了。”说着正色道:“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吧,我准备走海路,争取年前返京。”陈恪道:“反正朝廷让子容兄接手我这一摊,也省了交接了。”子容就是苏颂,以苏颂的品级,当这个东川签判看起来是屈就了,但东川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今年水道一通,明年源源不断的滇铜运到内地,他绝对会成为耀眼的政坛明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