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良就算武功再高强,仅凭他独自一人,的确不能在兰川城里做出些什么来,而事实他也不需要以他一人之力来做天大的事情。
自知之明他有。
他要做的事情,凭他一己之力已绰绰有余。
他要做的事情,不过是擒住荣亲王,以他的性命作为要挟,让兰川城的城门打开,仅此而已。
仅此,也足够了。
这也是方才薛清辰听到姜国军来袭时才明白的梅良的目的。
而这兰川城里的每一个羌国士兵都知道,这荣亲王之所以能够代替薛清陇出现在兰川城里,不是因为他对兵争之事有多雄才大略,而是因为他是帝君南门川的男宠!
羌国人都知道,南门川为了荣亲王,杀朝臣废妃嫔,是将荣亲王当成了性命来疼着爱着,倘若荣亲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旁人绝不会好过。
若荣亲王死在这兰川城——
光是这么想,这些羌国士兵都已不寒而栗。
他们若是死在与姜国军的对战中,就算没能立下军功但绝不会给家中人抹黑,可他们若因不打开城门而致荣亲王身死,莫说他们自己死路一条,怕是家中人也都难逃一死。
薛清辰此时看着梅良笑了,幽幽叹道:“没想到梅良兄弟对我羌国事了解得不少,不然缘何会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与乔越里应外合?”
他断断没有想到乔越非但没有死,竟还在短短三两个月的时间内训练出了一支属于他的军队!
人数虽少,但在乔越手中的兵,向来令人不敢小觑。
这不过万余人的军队,在别人手中就只是万余,在乔越手中,却要将他们当做五万人来看待,甚至更多。
毕竟,重新站起来的乔越,比从前更不能小觑。
“这兰川城始终都是要回到小乔手里的,这法子不是挺好?你们不死他们不杀的。”梅良将手中长枪的枪头更逼近荣亲王咽喉一分,锋利的枪头已经划破了他颈上的皮肤,流出了血来。
梅良说这话时,就像在说小儿过家家才会说的话似的,甚至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说着,看一眼旋即就会抵到城门下的姜国军队,纠正薛清辰的话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法子,是小乔想的。”
羌国的士兵们看着荣亲王脖子上不断流出的血,根本不待他下什么调兵令,慌得替他下了命令:“开城门!开城门——!”
其余的羌国兵,心中何尝又不是这么想的?
城门大开,西疆这支年轻的军队在乔越的率领下冲进了兰川城,响亮的呼喝声震彻云霄!
羌国的士兵们懵了傻了,他们已经收到了十日之后就整装进攻青川城的军令,薛将军很快就会来率领他们出发的,可现在,兰川城却先被好像是和晨曦一块儿出现的姜国军队给夺占了!
姜国的这支军队,就像凭空出现一样,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准备!
乔越要的,就正是这一出其不意兵不血刃。
西疆如今士兵的数量以及质量与从前远不可比,他必须要以最小的损失来夺回兰川城,如此才能保全他能掌控的最大兵力去攻占羌国苷城,进而拿下苷南铁山!
若是一开始就在兰川城与羌国军相持不下,莫说去攻占苷城,仅仅是夺回兰川城就已够吃力。
如今的这个办法,虽然卑鄙,却能将军队的折损降到最低,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士兵们,再卑劣的名声,他都愿意背负!
*
整个兰川城内的羌国士兵加起来不过三千多人。
兰川城本有羌国驻军两万人,但经南门川将兰川城交由荣亲王来管治,下令薛清陇不得再插手干预兰川城之事后,薛清陇一怒之下将兰川城的两万驻军尽数带走,道是这些士兵久未集训,他要将他们重新集中起来进行一番操练才可。
南门川虽心有不满,却又不能为此小事与薛家撕破脸,毕竟如今的羌国的军队多数还在薛清陇手中,因此只能重新调派士兵到兰川城去。
这三千多士兵本是皇城禁军,无论是任何一方面都无法与薛清陇亲自训出来的薛家军同日而语,更没有那些常驻西疆的士兵们当有的勇气与胆气。
将这些皇城来的三千多禁军集合起来,不过才花了一个白日的时间而已。
荣亲王与薛清辰从始至终都站在城头上,看这座城池不被费吹灰之力便成为姜国的囊中之物,薛清辰平静以对,荣亲王亦不喜不悲,更没有丁点的愤怒与不甘。
薛清辰是事实就在眼前,他根本无力扭转,唯有平静以对。
但荣亲王,他看不明白。
他从来就没有看明白过这个人人鄙夷唾骂的荣亲王,根本就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更猜不到他究竟想要什么。
荣亲王一直在看着东方,只有在看着东方的时候,他那双与所有羌国人都不一样的深褐色眸子里才会露出与往日里不一样的神色来。
就好像是东方有什么他期盼着的事情似的。
此时城头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就只有梅良一人而已。
梅良手中已没有长枪,即便如此,他们谁人也无法从他面前逃掉。
“王爷总是朝东方看,不知东方有什么牵系王爷的心的人或事?”薛清辰忽问荣亲王道。
荣亲王不答。
薛清辰也没有再问。
过了会儿,才见荣亲王转过身来,看向梅良,问道:“不知你们是要现在杀了本王?还是留一阵子再杀?”
他看梅良,没有怒意也没有恨意。
梅良看他二人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俩在这儿站够了就回,我就是个搭把手的,对你们的命,没兴致。”
*
方超以为自己不会为荣亲王的生死担忧,因为即便十八年过去,他觉得他对荣亲王仅仅是不恨了而已,再没有其他任何感情。
他留在他身边,不过是被逼着伺候他保护他罢了。
但当荣亲王被梅良带走时,方超慌了。
为荣亲王的生死感到慌乱担忧。
人的心总会在岁月中慢慢改变,自己不察而已。
在荣亲王身旁伺候了十八年,方超在不知不觉间,不仅已经真正将他当成了主子,也将他当成了亲人。
是以当他再见到荣亲王安然无恙时,他喉间不由哽咽。
荣亲王看他一眼,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且还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他什么都没有说,方超却已红了眼。
这是荣亲王第一次对他笑,也是第一次拍拍他的肩。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这此前十八年,方超都觉得他——
肮脏。
荣亲王自己很清楚他在方超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从不会碰到方超分毫。
这一夜,无数人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