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兴致高昂地赶去皇家猎场狩猎, 回来的时候又变得沉闷了许多, 谁都不愿意多提一句有关皇家猎场发生的事, 短短不到半日的时间, 就已经抓了不少人了, 还不知道还会抓多少人, 大家都闭口不谈, 就怕查到了自己的头上。
景熙帝给了周成易一块牌子,让他主管此事,在刑部和大理寺便于行走, 上至皇子后妃,下至王公大臣,他都有调查审问的权利, 可谓是一下子权利暴涨到了极点。
周成易在刑部和大理寺并没有任职, 他之前也不过是攀附在太子的身边,相当于太子的从属, 专替现在办事, 现在一下子得了景熙帝的许可, 可以随意出入刑部和大理寺, 查到的任何消息都可以直接面圣上达天听, 直接绕开了太子,成为大齐朝现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景熙帝带着人马先行回京, 周成易命人在皇家猎场再搜查了一番,晚了几个时辰才回京。
到了齐都城里, 周成易原本打算先去一趟段家看看段瑶, 先前他接到她的信的时候就想着赶紧回来了,为了正事又耽搁了这么久,他也只叫吴侍卫回去告诉了她一声无事,没见到她之前还是没法心安。
周成易跟属下交代了几句,打马就往段府的方向而去,这人还没到段府,半路就让人给追上了,来人气喘吁吁地向他禀告,说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急着见他,看样子确实着急得很,像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今时不比往日,周成易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还可以偷懒,只要把太子交代好的事情办完就行,太子也不会限制他行动,但是现在不同,他才接了这件案子,别说刑部和大理寺,就是整个朝廷的人都盯着他,想看他能把这件事办成什么样子,办得好,自然是一跃千里,无数人等着给他锦上添花,如果办得不好,不仅自己栽进去,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旁人,也有更多的人等着落井下石,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他势必要小心翼翼,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周成易的决定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好了,尽管非常想要去看一看段瑶,但是正事也很紧急,如今只能以事业为重,只能稍后再去看她,他调转马头,对追上来的人道:“走吧,去见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周成易如今这身份,算是空降刑部和大理寺,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虽然景熙帝没给他安排任何职务,只给了他一个牌子,让他在刑部和大理寺便于行走,但是他这身份往那儿一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都不敢怠慢。
以刑部尚书的话来讲:开玩笑呢,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是平日里,他才不会纡尊降贵地来见一个空降,换空降主动来见他还差不多,但是现在这情况,有可能涉嫌刺杀景熙帝的大事件,周成易现在来了,他怎么敢怠慢?不要命了还差不多!
大理寺卿自然也是跟他一样的想法。
两个人一合计,就不约而同地约好了派人来请周成易见一面。
周成易调转马头去见他们,直接去的大理寺,几个人就在大理寺碰了面。见面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倒是想,只是周成易没给他们机会。
三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周成易就直奔主题,直接说正事。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很快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几人又转去牢房看那几个才被抓起来的人。
大理寺的牢房光线昏暗,空气里隐隐散发出一股含着血腥气的霉味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血留在了这里面,又有多少人命丧于此。
被关起来的那几人都是负责看管皇家猎场的,另外有几个是负责保护景熙帝的侍卫。周成易去看了几人交代的供词,密密麻麻好多篇内容,他飞快地浏览完,最后总结出来,一句话,全都口供很一致,那就是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个鬼!
周成易啪地一声合上卷宗,沉着一张脸道:“继续审。”
负责审讯的人也是见惯了各种人物的,唯独在面对周成易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觉得胆颤,明明周成易什么都没做,他就是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一股无形的威压,叫他都有些顶不住,差一点儿跪在地上去。
“是,属下会连夜接着审讯的,一定尽早问出结果。”负责审讯的人答应道。
大理寺卿也跟着表示会尽心尽力,尽快找出幕后主使者,不得怠慢。
随后周成易又交代了一些事,一直在大理寺呆在深夜才离开。
夜色已深,风吹过街道,沁凉萧瑟。街道上已不见了行人,两旁的店铺也已经关门,只偶尔有一两家客栈和食铺还亮着灯火。
周成易骑马走在街上,心里记挂着段瑶,他也就没有回肃王府,而是直接去了段家。
今日一整天,段瑶心里都在担心周成易,虽然报信的吴侍卫回来说周成易平安无事,只是政事繁忙才走不开,晚些时候会来看她。她记着他说会来看她,就一直等着。
白日里,段瑶在段馨房里陪着她绣嫁妆,时不时走神,好几次都叫针扎到了手上。
段馨看她如此,便不要她绣了,吩咐了丫鬟拿了药膏来给她擦在手指上,心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了,心里有事吧?”
段瑶抿着嘴不说话。
段馨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这是在担心周成易,安慰道:“你别担心了,肃王不过是正事忙才没来,等他忙完了,铁定第一时间过来看你。”
段瑶忽地站起身来,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也没等段馨说话,就带着丫鬟走了。
“哎,你……”段馨无奈地要要头,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就知道劝也没有用,只好让她去了。
出了锦华居,段瑶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心情稍微好些了,就转道去了李氏那儿,李氏正在跟管事的对账,她就帮着看了一会儿。后来就一直陪着李氏,腻在李氏身边,等到了晚上才离开。
出了碧笙居,天都已经黑了,夜风沁凉,吹得段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妙语见了,忙把手上的披风拿来给她披上。
“三小姐,夜深了,小心着凉。”
段瑶“嗯”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迈步往前去走。
有小丫鬟在前头打着灯笼,段瑶就着灯笼昏黄的灯光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这么晚了,周成易都没有过来,想来今日是不会过来了。只是夜都这么深了,也不知道他忙完了没有,吃饭了没有?他这件事之后,就算是正式踏入朝堂了,以后只会更忙,还要掌握兵权,带兵打仗,东征西战,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王,最后还会为了那个权利顶端的位置争上一争,他会成为最后的大赢家……
只怕以后相聚的日子会更少了。段瑶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很快就走到了锦瑟居,院子里透出来橘色的灯光,饱含着丝丝暖意,段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朝着院子里走去。
刚进院子大门,一眼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廊下,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身,那个身影飞快地转过身来。
一身深蓝色直缀,腰间挂着一个荷包,周成易微笑着大步走上前来,荷包随着他的走动而晃动,像是要飞起来。
段瑶已经认出了是周成易,想也没想的,就飞快地跑上前去扑进周成易的怀里。
“我回来了。”周成易伸手搂住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头用力嗅了一下她身上清甜的香气,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
段瑶眼眶微微发热,紧紧攀着周成易的腰,把涌到喉咙口的哽咽咽下去,深吸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了?”周成易笑着摸摸她的脸,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也只有她才能入他的眼了,“我说了会来再晚也会来,你看我这不是就来了。”
段瑶“嗯”了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仰着头看他,“这么晚了,你吃饭了么?今日顺利么?累不累?”
周成易一整天都绷紧了神经,见到段瑶的这一刻才真正放松下来,听到她问吃饭了没有,顿时就觉得饿惨了,“晚膳是在大理寺用的,跟刑部尚书和大理寺的官员一起,味道就不提了,难吃得要死,我都没怎么用,现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我马上叫他们给你做些吃的。”段瑶连忙叫了妙语过来吩咐了几句,妙语答应着去了。
段瑶回头对周成易道:“我们进屋里去说吧。”
周成易依从地点了点头,“好。”
段瑶柔嫩的小手牵起周成易的大手慢步一起进了屋,灯火映照在两人身上,影影绰绰之间,恍如金童玉女坠落人间。
进了屋,段瑶让丫鬟妙言给周成易上了一些茶点,茶是段瑶平日里爱喝的茉莉花茶,糕点是桂花糕和栗子糕。
“你先将就吃些茶点垫垫肚子。”段瑶笑着道:“你前日送了糖炒栗子过来,我觉得好吃,昨日就让丫鬟做了这栗子糕,你尝尝,味道很不错。”
周成易“唔”了一声,捡了一块栗子糕到嘴里,三两口就吃了下去,又喝了一大口茶,他是真有些饿了。
“味道真不错。”周成易赞了一句,又捡了一块放进嘴里。这要是在肃王府里,他是不怎么吃糕点的,但每回到了段府,有段瑶在的时候,总能吃上好几块,他起初也没留意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来,大约是有段瑶陪着,就格外有胃口些,哪怕是平日里不爱吃的东西也跟着变成了美味,也就喜欢吃了。
周成易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又喝了一大杯茶,这才算好了些,肚子里勉强有了些东西垫底。
“你这儿的东西总是很好吃。”周成易笑着道:“也不知道是为啥?”
被周成易那么盯着,段瑶不好意思地动瞟西瞟了一下,嘀咕一句,“我家的糕点师傅手艺巧呗。”
周成易伸手过去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把她拉到怀里圈住,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不是你这儿的糕点师傅手艺好,而是你这锦瑟居有个美人儿,秀色可餐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段瑶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美眸睨了她一眼,娇嗔一句,“就会哄人开心。”
周成易一本正经道:“我这才不是哄人,你知道我口才一向不好,我这说的都是大实话,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话一说完,自然又惹得段瑶一阵甜笑,眉眼笑得弯弯的,跟个月牙儿似的,好看极了。
段瑶笑过了,拉着他的手道:“今天还顺利吧?”
“一切都很顺利。”周成易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凝视着她,“这件事多亏了你事先提醒我,我才能早做准备,否则后果真的难以预料。”
段瑶拉着他手的力道紧了紧,显得有些紧张,“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周成易摸摸她的脸,安抚地道:“是啊,都过去了。”
段瑶抿了下嘴唇,“你以后都要很忙了。”
周成易圈住她的手又紧了紧,笑着道:“我以后会尽量抽出空来陪你的,每天都如此。”这就是又强调了一句。
段瑶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要了,你忙正事要紧。”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是什么?”周成易挺好奇她会主动送什么礼物给他,今天她给到他的惊喜还蛮多的,先是主动给他写信了,现在又有礼物要给他了,不像之前为了一个荷包,他是既威逼利诱又恩威并施才让她答应绣了这么个荷包给他,真是太不容易了。如今她会主动给他做东西送礼物了,可见他的辛苦付出也没有白费,不枉他这么喜欢她宠着她。
“我去拿给你。”段瑶笑着道:“不过你要先等一下。”
“好,我在这儿等你。”周成易便松开了圈住她的手,让她去拿礼物。
段瑶飞快地跑进内室去,周成易在外间等她。
在此期间,妙言已经带着人把晚膳送上来了。
一大碗葱花面条加了个荷包蛋,一盘卤牛肉,一盘酱鸭舌,一碗香菇鸡汤,一盘炒时蔬,一盘清炒莲藕,东西量都很足,足够周成易吃个够。
段瑶拿着东西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正好妙言在把食物摆上桌。
周成易便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陪我一起用吧。”
正好这一整天段瑶也没好好用膳,此刻也有些饿了,就走过去坐到周成易身边陪他一起吃。
周成易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放到她的手边,“先喝碗汤。”
“谢谢。”段瑶用勺子舀了汤喝了一口。
周成易又给她盛了一碗面条,加上几块酱牛肉,把碗里的那个荷包蛋也加到她碗里,“你多吃点儿,太瘦了,抱起来都硌手。”
“喂!”段瑶放下手中的勺子,佯装不满地朝他瞪了一眼。
周成易呵呵一笑,伸手过来轻刮了一下她的脸,情意缱绻的语气,“真想你明天就可以嫁给我,等你嫁过来,就让我养你。”
段瑶吓得差点儿把手中的勺子都掉到地上,这人也太心急了,抿了一下嘴角道:“好歹等我及笄了再说,我还想再家多陪陪我娘呢!”
“我知道。”周成易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我不会催你的,我要趁这段时间多攒些老婆本,到时候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去,绝不会叫你受半分委屈。”
段瑶闻言,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我很好养的……”
周成易轻笑出声,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我知道你很好养,但是我说的此老婆本非比老婆本啊!”
段瑶侧过头去看他,就在那一刻,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权势的追求和欲望。
那一瞬间,段瑶才算是真的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以前她凭着前一世的记忆,知道他很有野心和能力,但是在跟他的接触中,发现他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之前他不过是藏得很深而已。
想想也是,上一世周成易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到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王,再到最后登基称帝成为人生大赢家,这一路走来,其中的艰辛和谋算,非一般的人可比的。前一世那样一个老谋深算冷酷无情之人,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世的性格变了就变了,他其实还是他啊!
意识到这一点,段瑶在心里不由地感叹了一句,幸好她跟他在一起了,幸好他不是她的敌人。
吃完晚膳,周成易在锦瑟居里又陪着段瑶坐了一会儿才离开,段瑶亲自送他到了院子门口,在他几次的崔促之下才回去。
此后几天,周成易白日里都在大理寺里忙着查案子,晚上忙完之后,不管多晚,总会过去段府看一看段瑶,有时候过去的时候都已经是早上了,他便会陪着她用一下早膳,然后才回大理寺。
……
安国公府。
刘玉婷自那日小产之后,此后二十多日都躺在床上休养,每天好药养着,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这十几日竟是比前些日子过得舒坦些了。
之前柳青山每日里还会过来看她,对着她没话找话说,许是她每次都不耐烦应付他,他也不想来看白眼,索性这后面几次也不来了。不来了正好,她也乐个清净。
那个不要脸的贱丫鬟早就被她让杨嬷嬷处理掉了,她不是那么喜欢服侍男人么,她就让人去服侍个够,一辈子让人骑让人压,不到死得不到解脱!
刘玉婷摸一摸她依旧平坦的小腹,谁曾想她那里原本有一个幼小的生命了。他来得不是时候,所以就早早地走了,也免得以后受苦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刘玉婷的身子已经养好了些,她这两日已经可以下地来走动走动了。她就坐在窗的贵妃榻上,晒着太阳,望着花园里的秋菊,想着承恩侯府的情况。
也不知道杨嬷嬷出去打听情况打听得怎么样了?这都出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回来。刘玉婷有些着急了。
刚想着,杨嬷嬷掀开帘子走进来,兴许是走得急了,胸口还不住起伏喘气得厉害,刘玉婷一看样子就不对,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杨嬷嬷,你不要着急,你慢点儿说。”
杨嬷嬷喘了一大口气,担忧地看着刘玉婷道:“郡主,承恩侯出事了,肃王判了他流放三千里,夫人也要跟着他一起流放。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好,她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苦啊?”
“怎么会这样?”刘玉婷猛然站起身来,因为起来得太猛,她的身子又没有好全,头一晕,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泪水盈满眼眶,满面愁容地道:“承恩侯府不是只是查封了么?不是还在调查么?怎么肃王会管这件事?他怎么会判了这案子?”
杨嬷嬷着急道:“肃王是前些日子奉了皇上的旨意入刑部和大理寺办差,他这些天一直坐镇大理寺,办了不少的案子,侯爷的案子也在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全,所以肃王就判了侯爷流放三千里。”
刘玉婷抓住杨嬷嬷的手,泪水滑落下来,似不敢相信一般,“怎么会判得这么重,怎么会判得这么重?”
杨嬷嬷忙拉住她的手,着急地劝慰道:“郡主,你别着急,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转圜的余地的。”
刘玉婷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有办法了,肃王那么讨厌我,他怎么会网开一面?又怎么会有转圜的余地呢?”
“有的,有的……”杨嬷嬷顿了一下,用目光扫了一下左右,命令屋子里的丫鬟都出去,没有准许谁都不准进来。
丫鬟都怕杨嬷嬷,乖乖地退了出去。
刘玉婷看她这么小心,狐疑地问道:“杨嬷嬷,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办法?”
屋子里就只有杨嬷嬷和刘玉婷两人,杨嬷嬷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压低声音在刘玉婷的耳边道:“郡主,老奴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日老奴不小心听到国公爷和世子爷在商量一件事儿……”
两人在屋子里窃窃私语了一番,杨嬷嬷对着刘玉婷一番耳语,话毕,刘玉婷激动万分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杨嬷嬷蹙着眉头,脸上的表情严肃,那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不可能记错或是听错,“郡主,你要相信老奴,老奴说的话句句属实,这件事是老奴亲儿听来的,千真万确,没有半句胡编乱造的假话。”
“可是就算这样……”刘玉婷十分为难,“我们没有证据,光说无凭,肃王爷不会信。”
杨嬷嬷毕竟是比刘玉婷经历的事情经历得多些,脑子一转就有了想法,她道:“郡主,这个时候还讲什么证据不证据,这件事涉及到皇上,别说没有证据,就算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肃王也不会放过,势必要掘地三尺把证据找出来,任何有一点儿牵扯的都逃不过去,何况这还是我亲耳听到的事实,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起码老奴会是人证。”
“不是,嬷嬷,我不希望你去冒险,我的亲人现在身陷囹囵,我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你再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刘玉婷急得都快要哭出来。
一边是承恩侯和承恩侯夫人,她无能为力,一边是对她情深义重的杨嬷嬷,她舍不得她陷入危险之中,她百感交集,纠结万分,哪一边她都舍不得放弃,哪一边她都想要维护,可是她的能力有限,却又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以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个郡主,以为自己非常了不起,可是真到了出事的时候,郡主的身份又有什么用?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更惨的是嫁进这个安国公府,一家子狼子野心,人心狗肺的混蛋,没有谁是把她当人看,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简直是恶心到了极致,她现在无依无靠,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她再也舍不起了,少一个人,她就少了一个帮助,她真的是输不起了。
杨嬷嬷却是心意已决,她紧紧地握住刘玉婷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说话的声音却坚定有力,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她道:“郡主,你听老奴说,只要能救侯爷和夫人,老奴受一点儿委屈和危险根本算不了什么,你赶紧去找肃王,就去跟他说你知道一个秘密,有关皇上在皇家猎场狩猎遇险的秘密,想用这个秘密去交换侯爷和夫人的命,让他想法子保侯爷和夫人一命。”
“可是嬷嬷你怎么办?”刘玉婷担心不已,“我要是去说了,势必要把你交给肃王,这样一来,你就会有危险,大理寺那种地方哪里是人呆的,你要是去了该怎么办了?”
杨嬷嬷此时早已经不想那么多了,“侯爷和夫人曾经对我有大恩,如果没有侯爷和夫人的帮助,老奴早就是一个死人了,尸骨都不存在了,老奴现在想的是只要能救侯爷和夫人,哪怕舍了老奴的性命也没关系,所以,郡主,你不要再犹豫了,时间来不及了,你赶快去找肃王,求他网开一面。”
“真的要这么做吗?”刘玉婷依旧有些犹豫不决。
杨嬷嬷双手握住刘玉婷的肩膀,沉着脸,恨声道:“郡主,你想一想,只需要舍弃了老奴一个人,就可以有侯爷和夫人,还能把这一家子狼心狗肺、居心叵测的混蛋拉下马,让他们给我陪葬,我其实是赚到了,赚大发了,你想一想,这些日子,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是怎么对我们的,自从承恩侯府出事了之后,他们又做过什么,完全作壁上观,连一点儿忙都不肯帮,简直过分,无耻到了极点。还有柳世子,他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他娶了你又不珍惜,从你这儿捞不到好处就变了脸,新婚还没过就玩丫鬟,哪家的姑爷会是这个样子?哪家的姑爷不会照顾自己的新婚妻子?谁有他这么过分?你再想想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根本就是个无心无情之人,这种人留着做什么?凭什么承恩侯府就要替他们挡枪,他们就能活得畅快舒心,我们就是要把他们一起拉下马,让他们给我们承恩侯府一起陪葬!”
杨嬷嬷的一席话说到了刘玉婷的心坎里,她现在最恨的就是安国公府这一家子,这一家子简直就不是人,是人面兽心的混蛋,如果当初不是自己犯了错,得罪了肃王,她也不用被陷害,不用被迫嫁到安国公府来,虽然她曾经有一段时间恨过肃王,也怨过肃王,但是与安国公府这一家子男盗女娼的混蛋比起来,肃王简直比他们好多了,虽然是肃王亲手把她推到这个火坑里来的,但是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她自己造成的,她现在对肃王已经不恨了,也无爱了,更恨的反而是安国公府这一家子。
就像杨嬷嬷此时此刻说的话一样,如果能够让安国公府一家子陪葬,祭奠那个跟她无缘的孩子,为自己所遭受的苦难找回公道,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就是太对不起一直照顾她疼惜她的杨嬷嬷了。
刘玉婷起身,发自内心地对杨嬷嬷郑重地行了一礼,感激地道:“嬷嬷,你的大恩大德,玉婷没齿难忘。”
两人又在屋子里商量了一番如何行事,见了肃王要如何应对,怎么说这件事才不会出纰漏,前后一番考量,把能想到的情况都尽可能的想到了,也做了相信的准备和说辞。
一刻钟之后,杨嬷嬷整理了一下仪容出去,吩咐下人给刘玉婷安排了一辆马车,经手的人都是刘玉婷从承恩侯府带来的人,也都是杨嬷嬷经过这段日子观察认为值得信任和使用的人。
刘玉婷换了一身厚些的锦衣,披了一件深蓝色绣兰花的披风,趁着柳家人还没注意到她的当口,跟着杨嬷嬷从后院出了门,登上一辆普通的油壁马车离开了安国公府。
马车先是在城里闲逛了一圈,然后才驶向了肃王府的方向。
刘玉婷坐在马车里,把先前跟杨嬷嬷一起商量好的说词又在心里重复的记了几遍,以免到时候被肃王周成易问到的时候不能顺畅应答。
马车很快就到了肃王府的外面,这条路以前刘玉婷就来过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肃王府的位置。
刘玉婷裹着披风下了马车,杨嬷嬷上前去求见。看门的下人早就认识刘玉婷,知道自家王爷不待见她,而且近日王爷坐镇刑部和大理寺之后,每日上门求见的人多得不得了,也不是每一个来求见的都能见到自家王爷。下人犹豫着该不该进去通报,杨嬷嬷就补充了一句,又塞了一块成色十足的银子给他,那下人推辞了几下,推脱不了,只好让她们稍等,进去通报了。
肃王府里,乔管家听了下人的禀告,沉吟了一下,心想肃王最近正在大理寺查案子,刚好就办到了承恩侯的案子上面,怡宁郡主这火急火燎地赶来说有重要的事要见王爷,还提了一句“办案就应该办大老虎”,这一听就是一语双关,肯定是话里有话。忙招手让下人去把刘玉婷和杨嬷嬷请了进来,安排她们到偏厅去休息一会儿,又命人上了茶点让她们吃喝。
乔管家去见了她们一面,也没问是什么事儿,只笑着道了一句,“肃王暂时不在府中,老奴已经命人去请了,郡主请稍等片刻,用些茶点,肃王一会儿就能回来。”
“多谢乔管家了。”怡宁郡主以前对乔管家的态度十分不友好,每次一让她等,她一准发脾气,这一回倒是变得异常的客气有礼,果然是此一时彼一时,情势不同了,连人的性格也不同了,不管是多有棱角的人,都要在被磋磨之后才明白现实的厉害。
这刘玉婷道肃王府去找周成易,那周成易现在究竟在哪儿了?
且说昨天一整天,周成易都呆在大理寺里,审了一整天的案子,晚上又看了一晚上的卷宗,把以前一些沉积的案子也翻出来看了一遍,这倒不是他主动要看,而是大理寺从这一次的皇家猎场老虎案里面审问到与之前的一些案子有牵扯,大理寺卿害怕怠慢了周成易,为了表现自己是极力配合周成易办案,不敢有丝毫隐瞒,就把之前审过的没审过的案子都一并提了出来,但凡是能靠得上边儿的,都重新让人查一遍,交给周成易查阅。
周成易看了一晚上的卷宗,等发现案几上的蜡烛都熄灭了,抬起头来一看,发现窗外都天光大亮了。
周成易从紫红色的圆木镂空椅子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伸展了一下双臂,脑子里回想起昨天一整天还没去段府看过,觉得现在骑马赶过去刚刚好能陪她用一下早膳,于是叫人打了热水进来,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了大理寺。
骑马路过醉仙楼,周成易想起上回吃的鱼翅燕窝粥味道不错,就进去打包了两份,又要了一笼小笼包和鱼羊鲜的饺子,一并打包带去了段府。
周成易到锦瑟居的时候段瑶才刚起床洗漱好,妙语正在给她梳发,听到丫鬟进来禀告,段瑶不好让他进来,就让丫鬟把她领到隔壁的偏厅去坐一会儿。
女子梳妆都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就算是在平日里,也是一套繁琐的工序,何况是一会儿就要去见心爱的男子,段瑶更不敢马虎。妙语给段瑶梳了一个双平髻,又捧了装钗环的首饰匣子出来给她挑选,段瑶选了几个步摇都不甚满意,最后还是选了周成易上回送她的那个蝴蝶穿花的簪子戴上,又配了两个步摇才算完。妙语在她的额间贴了莲花花钿,粉粉白白的花钿,衬得她肌肤莹润光泽,如珍珠般光彩照人。
花了快两刻多种才收拾妥当,段瑶起身,又让妙语拿了大的铜镜来照,打磨得平滑光亮的铜镜里映出她的影子,发髻衣饰都恰到好处,没有一处不妥帖,她才欢喜地跨出门到偏厅去看周成易。
周成易来的时候,就把打包来的早餐叫人用盘子分装好了,见到段瑶进了偏厅,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快过来吃早膳,这是我路过醉仙楼打包的鱼翅燕窝粥和小笼包、鱼羊鲜饺子,味道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段瑶走过去,俯身嗅了一下,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确实很美味的感觉,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咕咕地叫了起来。
“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段瑶从周成易手中接过筷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周成易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粥,用勺子舀了味道她嘴边,一脸温柔笑意,“这粥已经放凉了,现在吃温度刚刚好。”
段瑶被他温柔的黑色眼眸看着,竟是被他蛊惑了一般,不忍心拒绝他亲手喂到嘴边的美食,更不忍心拒绝他这样体贴的亲密动作,乖巧地张开嘴,吃下了他投喂过来的鱼翅燕窝粥。
“好吃么?”周成易笑看着她。
“好吃。”段瑶飞快地答道。
“好吃就多吃一点儿。”周成易不断投喂,看她吃就觉得很开心,红艳艳的双唇微微张开,能看见隐藏在唇齿里面的小舌头,微微往上卷起,显得十分俏皮可爱,仿佛一条有着魔法的小蛇一样蛊惑着他引诱着他,叫他好想俯身过去吻一吻她,勾住她的舌头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