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沉林如何能听进老太太的安抚,他一向是个心思单纯心地善良的,安念熙丧身火海,他恨不能自己替她去了。
想起往日姐弟俩的点点滴滴,此刻只哭得痛不欲生。
老太太抱住他,道:“沉林,生死有命,你大姐姐有你大姐姐的命数,死者已矣,生者当自勉!你只顾着你替你大姐姐的死伤怀,也得想想你母亲。你母亲多可怜哪?你大姐姐的死想必对她打击很大,你该去你母亲那里好好看看她,照顾她才是。你是长子,是你母亲唯一的儿子,你不能先倒下,你母亲往后还指靠你呢!”
安沉林得了老太太一番劝慰,才哭哭啼啼去芙蓉苑看望大太太。
芙蓉花不知是花期过了,还是经了霜雨,在枝头蔫作一团。
安沉林进了院子,见大太太身边的丫鬟正让小厮将院子几水缸已经没有花叶的荷花搬出去。
安沉林道:“这是做什么?”
丫鬟立即答:“这是二小姐的吩咐,说这些荷花是大小姐送给大太太的,恐大太太看了要触景伤情。二太太和三太太先头来看大太太时还说这些荷花留着明年夏天再开,让大太太见见这些花儿留着些念想也好,可是二小姐执意要将话搬出去,所以……”
安沉林叹了口气,进了屋去。
人都死了,还留念想做什么?更加睹物思人愁更愁罢了。
安沉林走到大太太里间的屋门口就听大太太呵斥安念攘道:“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到我跟前来晃悠!我现在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安念攘身子一扭便走了出来,恰好撞见安沉林:“大哥哥,你来了。”
安沉林原以为安念攘得了大太太的训斥肯定要哭,谁知安念攘竟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甚至脸上一点伤心的神色都没有。
安念熙死了,安念攘总该顾着姐妹情表一表伤心的,可是安念攘丝毫没有。
安沉林又在心里叹气,道:“母亲心情不好,请你理解她,不要生她的气,大姐姐走得凄惨,母亲身边从今往后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了。”
安念攘道:“大哥哥倒是明理,可是母亲偏偏不懂这个理,她还为大姐姐的死迁怒我呢!大姐姐死了,难道我们所有人为她陪葬,母亲就高兴了吗?”
“我想母亲不是这个意思,母亲只是受了太大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安沉林替大太太辩解。
安念攘满不在乎摆摆手道:“她是我母亲,难道我还同她计较?不过大哥哥,我的话母亲是不听,母亲一向看不起我,我在她心中总不如大哥哥和大姐姐来得重要,所以这段时间母亲因为大姐姐的死估计会情绪崩溃,我就不多到她跟前来晃悠了,省得她看到我生气,就要劳烦大哥哥多来照看母亲了。也请大哥哥好好劝劝母亲,活着的人总是比死去的人重要的,母亲为了死去的人为难活着的人,实在没必要,不划算……”
安念攘说着,翻了翻白眼,越过安沉林,径自离去。
安沉林遂进了里间去。
里间,大太太躺在床上,哭得泪人一般。
见了安沉林,她更加泪如泉涌,抽抽噎噎道:“沉林,你大姐姐她……去了,她死得好惨哪!”
安沉林忍不住和大太太抱头痛哭一场。
大太太道:“你大姐姐一向疼你,她为你真是挖心挖肺,如今她年纪轻轻就葬身火海,你得好好替她做法事超度她才是。”
安沉林哭着点头:“母亲放心,大姐姐的后事交给沉林便是了。”
对于安念熙的死,国公府的小姐们倒是真的纷纷落了伤心的泪,毕竟姐妹一场,无论平时有什么龃龉,总是有血缘牵扯在一起的。
安念熙是她们的表率,死相这样难看,令人好不唏嘘。
百花园内却是波澜不兴。
灵芝走到花畹畹跟前道:“派去农庄的人回来说了,废墟里没有找到大小姐的尸骸,难道火势太大,竟将大小姐化成灰了?”
花畹畹摇头,道:“再派人去宋家打听打听,他们的二少爷昨夜可安全回府了?”
入夜,灵芝又来禀报说:“宋家二少爷好端端在家里呢。”
花畹畹心里又庆幸又失落,庆幸的是书少爷没事,失落的是书少爷没事,安念熙定然也还活着。
不过她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安念熙的命,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会如此心狠,为了国公府的声誉不惜牺牲安念熙的性命。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安老太太这个人。
或许,她心中那个皇后梦是一个执念吧,她觉得如今的安念熙已然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了,那么安念熙对她便没有了利用价值。一个不能助她达成愿望甚至还会拖后腿的孙女儿,牺牲了又何妨呢?
安老太太实在是个凌厉的狠角色。
花畹畹想,安念熙活着也无不可,但是绝不能再让她回国公府,她要她做一个失去身份有家归不得的行走的孤魂野鬼!
所以当安家派人去农庄替安念熙收尸时,他们在废墟里发现了被烧焦的遗骸,早就不分男女,面目全非。
派去的人回来向大太太一番禀报,大太太更加痛不欲生,整个病倒在床上,就是大老爷也是神伤了一番。毕竟是亲生女儿。
※
宋家,安念熙一直躺在床上,不起身、不吃也不喝,直到书少爷进了她的屋子。
莺歌向书少爷道:“那位姑娘不吃不喝,只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叫什么方联樗……”
书少爷的神色微微波动了一下,对莺歌道:“你且出去吧。”
莺歌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书少爷端起桌上一碗刚刚热过的粥轻轻走到床前,安念熙烦躁从床上坐起,没好气道:“你到底烦不烦?我说过了我不吃!”
四目相对,安念熙愣住,不是莺歌,竟是方联樗。
安念熙一骨碌起身,一下投入书少爷怀抱道:“联樗,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安念熙说着心有余悸哭起来。
书少爷推开她,柔声道:“大小姐,先喝粥吧,喝了粥,我好送你回国公府去。”
安念熙立即向后退了一步:“他们都放火烧死我了,你还要将我往火坑里推吗?联樗,你送我回去,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说过横竖这辈子我不再做什么安家大小姐,我就跟着你,我们天涯海角,粗茶淡饭,只要我们两个能够在一起,再苦的日子,我也不怕!”
书少爷摇摇头:“大小姐,你不能再做这样的梦了。”
“为什么!”安念熙上前摇晃书少爷,直把书少爷手里的粥打到地上去。
莺歌听到屋子里传出碗打碎的声音,急忙推门进屋,着急道:“少爷,少爷,出了什么事?”
安念熙奇怪地看向莺歌:“少爷?你叫谁少爷?”
“当然是叫我们家少爷,这屋子里就你和我们家少爷两人,难不成我叫少爷是叫姑娘你?”莺歌简直要翻白眼了。
安念熙一头雾水看向书少爷:“你是他们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