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家的人是茹风雅嫁入安家之后,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专门邀请上国公府做客。
因为是安祥艺主动提出的,安老太太便有了说辞。
“这些年来,祥艺一直在外省做官,所以怠慢了亲家,今年是他留任京官第一年,所以专门宴请亲家,以表歉意。”
老太太虽然用词谦逊,态度却是理直气壮的。
把怠慢娘家的原因,从夫妻不睦推卸到外省为官上,这样也就不失礼数,全了茹家的面子了。
茹家的人能说什么呢?
一直耳闻他们家小姐姑爷感情不合,姑爷为了冷淡他们家小姐,一直逗留外省,不愿意回京来,以至成婚十多年来他们家小姐皆无所出。
他们甚至担心,再这么下去,他们家小姐只怕会被劝退,或者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理由拿到一封休书卷铺盖回家吧?
现在好了,他们家姑爷回京一月不到,就给娘家人下了帖子,邀请娘家所有亲戚上门做客,看来是他们多心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可信,还是老太太给的说法靠谱实在。
他们家姑爷既然回了京,他们家小姐怀孕生子也指日可待吧?
茹家人丁并不兴旺,每一代都只有一男一女。
茹风雅的祖父祖母就生了茹风雅父亲和姑姑二人,而茹风雅父亲也就一子一女,小女儿茹风雅嫁了国公府,长子茹士印娶的是另一京官的女儿,膝下也就一子一女。
所以这一回安祥艺宴请茹风雅外家,特意连茹风雅的姑姑一家也下了帖子。
安祥艺这么做,请再多的人,不过就是为了请那个人:茹风雅的表哥宋青山,茹风雅姑姑的大儿子。
虽然是四房请客,二太太却特意将宴席安排在国公府最大的宴客厅内,排的菜也是和宴请皇子们如出一辙。
都是为着老太太宠爱四太太的缘故,更兼,四房的外家十多年才上国公府一次,哪像她二房的外家,那是常来常往的。
二太太这么做也是要叫老太太看看,她掌管后宅,是决没有私心的,不像大太太拿着掌事钥匙的时候,那么吝啬刻薄,不会做人。
书斋里,四小姐安念雨缠着三小姐安念菽问:“三姐姐,三姐姐,咱们国公府里又来了客人,二伯母这回有像上回宴请皇子们那样请戏班子来府里热闹热闹吗?”
安念菽直翻白眼:“上回是皇子们,这回不过是四婶娘家的亲戚,什么脸要请戏班子?”
安念雨听到这样的答案,满心失落,但二太太这回还真请了戏班子。不过不像上回那么隆重,只是唱些排场小的戏,但是请的依旧是联珠班。
安沉焙兴高采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家妹妹,安念雨忘乎所以就往戏班后台钻去。
请的还是联珠班,来的还是她的安小娘子。
安念雨才不管演出排场什么的,只要是她的安姐姐唱戏,她就圆满了。
于是,安念雨又一整天不思茶饭,只坐在戏台下,仿佛屁股已和椅子长在一起,而眼睛却和戏台上的安小娘子长在一起。
二太太请戏班子来唱戏,还是四老爷安祥艺的主意。
他要在礼数上对茹家的人周全到一个极点,给茹风雅全最大的面子,届时,揭开丑陋真相时,茹风雅也会摔得最惨最难看。
茹家的人来做客的这一整天,安祥艺都和茹风雅一起,春风满面招待着茹家的人,给岳丈岳母磕头问好,端茶递水,陪大舅子侃大山,畅聊海阔天高,安祥艺一直做得滴水不漏。
茹风雅前日夜里还担心,安祥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十几年来对这个人的了解,他断没有如此善良。
可是今天,看着安祥艺的表现,茹风雅觉得许是自己多心了,他真的有心破镜重圆,是自己误会了他。
绿水看着热情的安祥艺,对茹风雅嘀咕道:“四老爷今天也忒热情了,好像变了个人。”
“变了个人不好吗?”茹风雅笑着反问。
绿水嘟着嘴,若是真的变了,那当然好,可是只怕这一切都是陷阱,都是阴谋。
绿水心里说不出的担心,这十几年安家四太太的生活,绿水可是全看在眼里,她家小姐太苦了,所以绿水对安祥艺意见大到极点。
如果四老爷是真心改过,要对她家小姐好,也就罢了,如果四老爷做这些藏着另外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伤害她家小姐的话,她一定会同他拼命的。
绿水才不管什么四老爷,四太太才是她的本命。
宴席上倒也看不出安祥艺有什么不对劲,只见他孝顺贴心的嘘寒问暖逗得茹家两位老人笑容满面,惹得茹风雅的姑姑直夸茹家得了一位好女婿。
都说女婿是半子,二老可算是有了可靠的靠山了。
茹家二老觉得自己脸上分外有面子。
接下来便是去戏台下看戏,看到一半,安祥艺忽然向茹家二老请辞,说有事要和四太太回风雅园一趟,茹家二老忙让四太太跟着他走。
安祥艺又找了个理由支走了绿水,绿水不放心,茹风雅却向绿水摇头示意她不碍事,于是夫妻二人遂离了戏台,回风雅园。
安祥艺是拉着四太太的手离开众人视线的,茹家二老看着夫妻俩极为恩爱的背影,心里石头都落了地。
茹家姑姑道:“都说咱们家姑爷不解风情,可是今儿看来外头的闲言碎语都是空穴来风。”
茹家老太太道:“外头的风言风语你也信得?倒是你,你们家青山的终身大事还未有着落呢!”
茹家姑姑面色不由一暗,她最害怕被人前议论她儿子的亲事了,她家儿子就是个一根筋牛脾气。
茹家姑姑假意转头四处张望,发现宋青山竟然不在戏台下:“诶,青山呢?”
“适才还在戏台下的呀。”茹家老太太道。
宋青山正坐在风雅园院子里那两棵老槐树下品茶。
老槐树下摆着上好的楠木茶几,圆凳也是配套的楠木桩子直接做成,古色古香,生趣盎然。
而头顶的老槐树老树新枝,别有一番味道。
宋青山一人独饮,虽是饮茶,不是饮酒,却坐得久了,也有了醉意,加上之前在宴席上也被劝了几杯酒,这会子头有些蒙。
他左右打量这园子,园子虽好,却没有见到他梦中想见的人,有些遗憾。
之前在宴席上倒是看了她几眼,可是人多眼杂,他也不敢多看,所以此刻他不禁有些巴望着她能从园子经过,他好细细瞧她几眼,解一解这十几年来的相思之苦。
他为她一直守身如玉至今,这份执着谁能理解?
宋青山正在心里怅惘着,园子外头传来安祥艺的声音:“风雅,你先进园子去,我忽然想起我有个东西落在戏台下了,阿福这会子又没跟在身边,所以我亲自去取一趟,你回园子等我。”
茹风雅不置可否,安祥艺径自去了。
接着,宋青山便瞧见园门口走进一个端方美丽的少妇,正是他的表妹茹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