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殿外的庭院,草木都有了盎然春意,香草和方联樗相对立着。
方联樗双眉微锁,神情凝肃,香草倒是豁然得多。
“从今往后,我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你不要这样愁闷的表情,开心一点,你应该替我开心才是。”
香草一说话又还是昔日那个爽辣利落的女孩子。
方联樗却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他道:“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他,大小姐不会陷害香草,香草不会寻死,不会来出家……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大少奶奶说得对。
方联樗脸上是弥重的愧疚忧愁。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香草不知道安念熙与方联樗之间的瓜葛,只以为自己的这一切遭遇都是因为安念熙要对付花畹畹,而她是花畹畹身边的婢女,所以……
她不知道安念熙这一次针对的人明确的就是她,且是为了方联樗。
香草不知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安家高贵的大小姐会对一个小厮动情。
方联樗再好,却只是国公府一个小厮,身份摆在那里,奴才和主子,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情,香草也想不到这一层。
她只是感动于方联樗到百花园时说的那三个字:我愿意。
如果她不骄傲地冲他喊:我不愿意!
或许今日二人相对而立的就不是普济寺的佛殿前院,而是洞房花烛吧。
香草看着方联樗,笑容多少有些落寞,她道:“联樗,谢谢你和少奶奶说愿意娶我,我很有面子呢!就算我变成了一块破棉絮,还有人愿意用我缝他的棉衣棉被,我当然该感激你……”
“香草,你不要这样说自己,一直以来,你都是个好女孩……”
方联樗只能这样安慰。
香草上前用拳头捶了下方联樗的肩,道:“从今往后,忘了我,或许你从来就没有将我放在心底过,无论如何不要因为我而背负你不该背负的情绪,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是我自己的选择,联樗,你要释然。”
香草恢复了往日里明丽的笑容。
方联樗却觉心头沉重得如压了一块砖。
这样美丽明快的女子却因为他堕落空门,他不知道自己该恨安念熙,还是该恨自己。
“香草,在这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大少奶奶会常来看你的。”
香草摇头:“我是香草啊,我是一棵香香的小草,小草的生命力多么顽强,到哪儿都能活,普济寺可不是普通的寺院,若没有国公府的关系,只怕我想到这里出家都不能够呢!这里香火旺,不愁吃不愁穿,我还能结识新的朋友,所以联樗你不必替我担心,你和大少奶奶也不要常来看我。”
“剃度之后,我们就再不相识了……”
香草看着方联樗浅浅地笑着,那笑就像早晨草儿上沾着的露出,俨然会发光似的。
香草,我只能祝福你。
方联樗在心里道,面上冲香草点了点头,回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花畹畹、安沉林和方联樗一同见证了香草的剃度仪式,他们站在佛殿门口,亲眼看着圆通住持给香草剃落一头乌发。
那青丝,女孩儿家最钟爱的青丝三千,成了佛门与红尘两个世界的标志。
圆通住持携着剃度后的香草一直将花畹畹等人送到普济寺外。
花畹畹看着光头缁衣的香草,鼻子忍不住发酸,而一旁的灵芝早已泪眼汪汪。
灵芝喊了句:“香草……”
花畹畹纠正她道:“从今往后,她不是香草,她是普济寺的女尼惠泽。”
圆通住持看着花畹畹露出欣慰的笑容。
“各位施主请慢走。”小尼姑惠泽已学着圆通大师的模样,双掌合十向着花畹畹等人躬身点头。
花畹畹向她点点头,跟随安沉林转身离去。
看着花畹畹离去的背影,圆通大师脸上流露出有些意味深刻的笑容,她想起那一日为老太太卜卦的卦象。
国公府即将飞出一只翱翔九天的凤凰!
※
二太太这几日十分忙碌,老太太说了家有贵客,这位贵客是二登国公府的门,依旧不能怠慢,依旧必须盛大宴席接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蓟允秀。
上一次登门是邀请,这一次登门却是不请自来。
二太太为了显示自己的精明能干,也为了一扫掌管后宅以来出的那么多幺蛾子的霉头,这一回二太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是请戏班子,又是将府里上下布置一新。
瞧着安念菽从外头回来,一头一脸的汗,二太太皱眉道:“你这是从哪里野回来?”
安念菽不高兴了:“母亲自己派给我的差事,自己竟然忘了?”
二太太想,招待四皇子这样的大事哪轮得到安念菽一个小孩子家帮忙。
“我何曾派差使给你来着?女先生已经回到府里,你不在书斋好好用功,就知道这里跑那里跑。”
安念菽委屈:“母亲,要我怎么说你,是你让我去和四叔四婶说一声,让他们邀请四婶外家的宴席押后,母亲你怎么可以忘?”
二太太猛然想起这茬,看着安念菽不好意思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母亲是太忙了,所以有些健忘。”
“你可不能健忘,要知道你要掌管的可是一大家子的中馈,你若记性不好,稍有差池,大伯母和三婶她们可是对你的掌事钥匙虎视眈眈呢!如果你的掌事钥匙被她们夺去,往后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二太太笑嘻嘻道:“是是是,我的宝贝女儿教训得是。”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掌事钥匙的。”安念菽慧黠一笑。
二太太的笑容僵了僵,你个大言不惭的小妮子,就凭你一个小屁孩?
二太太素知女儿的泼辣劲,当然不敢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只是拉过她来,问道:“你四叔四婶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安念菽翻白眼,快人快语道,“你如今是后宅掌事,他们当然得听你的安排,更何况四皇子登门拜访,祖父祖母一向看作是大事,他们当然必须委曲求全。”
二太太敏感道:“委屈,你四叔四婶委屈了?”
安念菽嘿嘿地笑:“口误!口误!邀请的是四婶母家的人,四叔自然不会委屈,要委屈也是四婶委屈。”
“你四婶委屈了?”
安念菽匪夷所思地看着二太太:“你把四婶想成什么人了?四婶又不是三婶,她才不会委屈呢。”
二太太这才安心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