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的脑子都是钱串起来的, 什么都是钱钱钱。
魏采薇想起汪大夏安排今夜祭坛“偶遇”时曾经说过,陆炳今天一大早去了地下死囚室见丁汝夔,吩咐狱卒今晚在院子里弄个祭坛。
方才和丁汝夔在院子里“偶遇”, 丁汝夔捧着文采斐然的千字长篇祭文诵读,祭奠故人,她听见这篇祭文就是写给魏南山夫妻的。
丁汝夔在地下关了十年, 与世隔绝, 当然不知道魏南山夫妻在一天内相继去世的消息。
所以, 聪慧如魏采薇, 大概推测出陆炳今早和丁汝夔说了些什么。
魏南山不过是个照顾丁巫的家臣, 陆炳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特意去找丁汝夔。
陆炳一定发现了户贴上“司吏丁巫”的名字, 然后顺通摸瓜, 把“我”挖出来了。
挖出来也没有关系, 我的身份无懈可击,陆炳不会把我怎么样,顶多恐吓或者用话来诈我。
魏采薇胸有成竹, 杵着拐站起来说道, “我这就去见陆大人。”
汪大夏也跟着去了。
在御医的妙手之下, 陆炳的病情稳住了, 陆英端着一碗药,一勺勺的喂给陆炳——他双手的抓握还有些问题,端不稳药盏。
陆炳喝了药,漱口, 陆英要给父亲喂一块蜜饯过口, 去掉苦意, 陆炳缓缓的摇头, “我又不是孩子,苦点没事。感觉到苦才好,比没有知觉强多了。”
魏采薇一听,陆炳口齿还有含糊,就像含着饭说话,但意思表达清楚,外人能够听懂,顿时惊讶宋御医的医术之高,远不是她所能及,养父母和丁巫说的没错,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地,多的是能人异士。
“把我扶起来。”陆炳说道。
看着威风凛凛的父亲变得像个婴儿般脆弱无力,陆英心下难过,面上却不显,强打精神,不停的告诉自己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帮着父亲从躺下变成半卧,在他背后塞了好几个引枕。
血脉相连,陆炳反过来安慰道:“我会很快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人老了,都会得病的。”
陆英现在才明白为何父亲突然每天都过问自己三餐是否按时吃,还叮嘱不要熬夜,早点睡觉等等,原来父亲身体出了大问题,希望自己不要步入他的后尘。
陆英点点头,“我知道,晚饭我已经按时吃过了,还比平日多添了一碗饭。”
“那就好,真是个听话的孩子。”陆炳安抚了陆英,这才转过目光,看着拄拐的魏采薇,“你坐着回话。”
魏采薇坐在塌边的玫瑰椅上,汪大夏也搬了把轻便的太师椅要坐着,被陆炳叫停了,“你就算了,年轻力壮的一个小伙子,站会没事。”
陆英也说道:“你都有闲工夫上树砍树枝做拐杖,想必有力气没处使,就不要坐着了。”
汪大夏站直了。
陆炳看着魏采薇,“叫你过来,知道为什么吗?”
又在诈我。魏采薇说道:“民妇不知。”
陆炳问,“听说你刚刚和丁汝夔见面了——你为什么一直瞒着认识丁巫一事?你来京城的目的,是为了给他们父子牵线搭桥。”
果然是为这事!
魏采薇不慌不忙,说道:“民妇从未刻意隐瞒,民妇在铁岭的往事,旁人不问,民妇如何与人说?民妇来京城,确实有找门路为他们父子传话、互通消息、报个平安的目的。但此事需要机缘,民妇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丁汝夔。”
魏采薇和丁家的关系,汪大夏刚才在背她时候已经知晓,倒是陆英最后一个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来历,说道:“你果然不是一个普通寡妇。”
“未必是个寡妇。”陆炳病重了还不忘记把经验教授给亲骨肉,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弄清楚一个人的底细,可以从她身边的人的下手,根据锦衣卫在铁岭监视丁巫的情报,丁巫和她都至今未婚,何时弄出个寡妇来?”
陆炳目光如炬,瞬间杀气腾腾,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刚刚中风的病人,“你,冒名顶替了真正的魏采薇。甚至,你很有可能在魏采薇进京途中杀了她,得到了她的户贴,冒充她来京城。”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了。
汪大夏惊得一蹦三尺高,“陆大人!杀人偿命!无凭无据大人不要乱讲啊!”
魏采薇和父亲,陆英当然站在父亲这边,觉得父亲言之有理,说道:“汪大夏,你再乱插嘴,就出去。”
汪大夏捂住大嘴巴,他不能出去,他若不在,魏采薇就愈发孤立无援了。
陆英对魏采薇说道:“种种迹象表明,你真的很可疑。我保证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之人,但是,如果你不配合,说话掐头去尾,只交代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总是对我们隐瞒,让我们走弯路,一旦酿成苦果,你也只能自食恶果。”
陆炳陆英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总算有些默契了。
“我没有杀人。”魏采薇说道:“民女就是魏采薇本人。除了在婚姻一事上说谎以外,民女交代的全部属实。陆大人英明,民女的确未婚,”
什么?
陆炳和陆英父子对视一眼:果然把她诈出来了。
魏采薇突然从自称“民妇”为“民女”,最震惊就是汪大夏,比刚才蹦的还高,都忘记了陆英的警告,指着魏采薇说道:
“你你你!你不是寡妇?你骗了我?你家里亡夫的灵牌那里来的?你口口声声说你心中只有亡夫一人是怎么回事?你还——你还每顿都给亡夫供饭,找个空位摆上筷子,你简直比寡妇还真!你把我骗的团团转!”
汪大夏就像一个被花花公子骗身又骗心还怀了孕的姑娘,刚刚得知对方其实是个有家室的渣男。
伪装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可信,如果伪装寡妇反而让自己变得可疑,那么就不需要这层伪装了。
”既然要假装寡妇,自然是越真越好,灵位、供饭、思恋亡夫之语都是必须的。”魏采薇把发髻包头的白绫布摘下来,说道:
“在铁岭的时候,我父母是象牙山名医,我从小给他们打下手,病人们都认识我,十四岁时就开始和父母一起在医馆问诊,当地人大多相信我的医术,并不因为我年纪轻、尚未婚嫁就轻视我。但是离开铁岭到京城,一路走,一路行医赚些旅费,在异地他乡就很少有人愿意相信一个陌生的未婚少女懂得妇科、妙手回春……”
“因为一路碰了太多的钉子,生意惨淡,所以一进京城,我就改头换面,去成衣铺买了素淡的衣裳,还去棺材铺买了个空白的灵位,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已婚的寡妇,在外人看来,只有成过亲的女人才懂得已婚妇人的烦恼疾病,才晓得保胎生产之事,才会请我给她们看病。”
魏采薇一席话严丝合缝。虽有伪装之实,说了谎话,但,情有可原。
上一世,魏采薇只为复仇,生意无所谓,一直是未婚少女示人。
这一世,魏采薇要在复仇后阻止死鬼老公自宫,必须留在这里,所以她重生后第一天就筹划了后路,以寡妇身份行医。
汪大夏还是难以置信,他怕鬼,同居那一夜,他对着灵位担惊受怕,反复和死鬼解释不是他要来的,是寡妇主动邀请他过夜的。
早知如此,我还纠结什么呀!
我一片赤诚之心,终究是错付了!
汪大夏肠子都悔青了,指着魏采薇,“灵牌上写的‘亡夫汪二郎之灵位’是怎么回事?我姓汪,也排行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采薇说道:“哦,灵牌刚刚买下,本来是空的。那天陈经纪带我去看房,我一眼就相中了那套房子。陈经纪说邻居是汪府,传承五代千户,乐善好施,颇有贤明,我当即租了房子,回到客栈时,拿出灵牌,调匀了朱砂,在上面随手写了‘亡夫汪二郎之灵位’。”
汪大夏问:“为什么是二郎?大郎也挺好写的啊!”
魏采薇说道:“我也不知道,随手一写,就写了二,大概是二的笔画最简单吧。我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你介意,我回去买个新灵牌,改成‘亡夫汪大郎之灵位’也成。”
以前都是汪大夏把人怼得无话可说,今天他算是开眼了,被魏采薇信口开河给气的脑仁疼,气急败坏:
“汪大郎也不行,不准和我同姓——你寡妇的假面目都被我们戳穿了,还在家里摆个灵位作甚?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给客人看啊。”魏采薇说道:“京城的妇人出手阔绰,还是比较相信寡妇的,我才来几天,就赚了一些银两,我平日以寡妇示人,突然变成未婚女子,就成了骗子,病人怎么敢请我看病?”
魏采薇看着陆炳和陆英,“陆大人、陆统领,我伪装寡妇并非恶意,只为方便在异地谋生,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也依然会以寡妇身份悬壶济世,求两位大人容许,为我保住这个小秘密。”
汪大夏气不打一处来,“谁说你没有伤害别人?你伤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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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夏: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一片诚心终究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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