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渊的菜分量不多,只好就着汤汁吃了两碗白米饭。
一旁的扶柳看呆了。
她是前日才被首辅大人从金陵西市买来的,她此前在大户人家做过粗使小丫鬟,原以为京城的达官贵人过惯了奢贵日子,会跟寻常人不一样。
不曾想,京城的贵人是这般紧衣缩食,就连这点菜汤也不放过。
沈浪伸出空碗时,扶柳一时心急,忙低垂脑袋,道:“大人,后厨米饭不足了!”首辅和九姑娘还没吃,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吃呢!
沈浪:“……”
这个顾九年怎么回事?都官拜内阁首辅了,还这般抠抠巴巴,对后厨如此苛扣。
沈浪自诩,他好歹是朝堂出了名的美男子,断然做不出要饭吃的事,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暗暗收回了瓷碗。
施城是武将,也还没吃够。
三人望向顾九年面前的饭菜,见他未动分毫,顿觉这人暴殄天物。
有九姑娘在身边,他也不能这般不尊重珍馐美味。
顾九年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难得抽搐了一下,他放下了银筷,饮了几口清茶,他可能需要降降火气。
几人正各怀心思,扶柳收拾好碗筷后,也无人提出要离开。
而萧渊一直在找机会留意九姑娘。
他发现,九姑娘对施城格外优待。
萧渊内心曲折百回。
一开始,他的确处心积虑找到了一个神似阿言的女子,然后再费尽心思将她安插在顾九年身边,可眼下疑点重重,他后悔了。
扶柳小脸紧绷,后厨的饭菜所剩无几,这几位大人也太能吃了,她端上了刚泡好的君山银针,然后立侍在一旁,不一会就见几位大人将一壶茶水喝了个精光,一杯接着一杯,就仿佛这茶水也分外吸引着他们。
扶柳:“……”
大人们那样能吃?还如此饥.渴?以前都是过的甚么清苦日子呀?
扶柳觉得,她现在亲眼所见的,和曾经听说过的贵人们纸醉金迷的生活,截然不同啊。
她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顾九年倒也没有逐客,比起另外三人,他更加气定神闲。
沈浪是个人精,惯会察言观色,最擅长“敌不动,我也不动”,所以,他醉心品茗,绝不做出头鸟。
施城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骨子里透着桀骜不驯,像一头不合群的孤鹰,他坐姿不端,边饮茶,边似笑非笑。
而萧渊最先没有忍住,事先将腹稿默念了三遍,以防发生类似于结巴的变故,他脱口而出,“本王对九姑娘的厨艺甚是欣赏,不知首辅可否割爱?本王母妃近两年胃口缺缺,本王想尽尽孝心。”
沈浪喝茶的动作一滞。
好一个萧渊,九姑娘是他送出去的,他还好意思要回去?!
施城好整以暇的看戏,目光落在九姑娘身上时,这胆大包天的九姑娘,又在慈爱的与他对视。
呵呵……
施城挑眉,这些年没有一个替身能像九姑娘一样,将二姐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
不过,假的,终归还是假的。
他只忠于二姐,不像他们这些人,会对赝品关注有加。若是让二姐知道,二姐必然会生气。
这时,顾九年放下了手中杯盏,他这人不苟言笑,但并非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黄花她……秀色可餐,本官近日来胃口也不好,不能割爱。”
萧渊:“……”他好.燥啊!
施言:“……”
她知道,瘦马可随意转赠,她眼下的身份和处境,即便在场这四个男人联手将她给卖了,她也无法置喙。
萧渊一开始的算计,是利用她来上演一场美人计。
而此刻,萧渊无疑是开始怀疑她了。所以才又想将她要回去。
可顾九年呢……
他又在算计什么?
施言就站在顾九年身后,从她的角度去看,男人背影挺拔笔直,单是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过尽千帆的气度。
“三位大人还有何事?”顾九年淡淡启齿。
他说出这话,三人也不便久留了,对视了几眼,才纷纷起身告辞。
扶柳终于松了口气。
倘若三位大人要留下吃午饭,那可就得重新买米了……
顾九年和施言还没用饭,那三人一走,顾九年叫住了施言:“黄花,今日他们几个吃了什么,你就给本官重新做一份,若是本官不满意,你就当着本官的面吃光。”
施言:“……”
施言无法,只能又去后厨,她虽不能再使诈,但饿上顾九年一会还是可以的。于是,早饭硬生生被她拖到了接近晌午时,她端着托盘去书房见顾九年,看见他清隽的面容略显憔悴苍白,约莫是饿久了之故,她的内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大人,饭菜好了。”施言笑盈盈道。
顾九年无视她的故意挑衅:“放下,你可以走了。”
施言当然没兴致陪着仇人用饭,放下托盘转身就离开。
顾九年眯了眯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开始用饭。
他先尝了一口鱼肉,猛地一怔,随后就吃起了醉酒鹅肝,不消片刻,常鸣就听见自家主子吩咐道:“来人,添饭!”
常鸣:“……”看来,今天大人们的胃口都很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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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锦衣卫开始满城抓人,一时间金陵府的六房衙门皆是人心惶惶、坐立难安。
赵府尹单独见了萧渊。
他有些忧虑,一路急匆匆赶来,额头溢出薄汗:“王爷,施指挥使行事狠辣,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他公报私仇?”
提及报仇……
萧渊默了默,当年与施家案子有关的官员,前些年几乎尽数调到金陵府,彻底远离了京城的权势中心,施城这些年看似桀骜不驯,但萧渊知道,他没忘记那晚……
萧渊拧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片刻方道:“赵大人不必惊慌,即便锦衣卫这次是奉命行事,也不会牵扯你我。”
闻言,赵府尹也并未吃下定心丸。
在他看来,施城就是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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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常鸣领着一男子快步迈入书房。
常鸣目不斜视,将人带来后,就退了出去,随手将房门合上,守在了外面。
顾九年负手而立,茜窗挂着湘妃竹帘,透过细细的缝隙,隐有光线没入,洒在他清隽的脸上。
他身后的男子颤颤巍巍跪地,恳求道:“下官参见首辅大人!下官恳请首辅搭手相救,下官日后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肯请首辅看在往日情分上,庇佑下官这一次!”
说着,中年男子时不时抬袖擦汗,仿佛已到了穷途末路了,眼神中透着绝望。
顾九年侧过身子,他的目光清冷,是那种不带有任何温度,仿佛是九重天之上的谪仙,审视着凡间蝼蚁。
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想要本官从锦衣卫手上救下你,也不是不可以。”
中年男子抬首仰望,露出惊喜之色。
下一刻,顾九年道:“本官想要知道,十五年前,你从施府离开之前,与冠军侯都说了什么?”
此时,中年男子眼中的欣喜,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他知道顾九年的手段,也知锦衣卫不会放过他,仿佛是早有准备,他后槽牙用力一咬,剧毒入喉,立刻口吐鲜血。
“来人!”顾九年唤道。
常鸣推门而入,然而已经太迟,男子还剩下一口气,他被顾九年揪着衣襟,含糊道:“首辅大人,下官奉劝一句,不要再查……查下去。否则我今日下场,就是你、你……”
男子当场暴毙。
常鸣从袖中取出帕子,给顾九年擦手。
他道:“冠军侯出事之前,见过的人不止王大人一个,可这些年,这些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也未免太过蹊跷了。会不会与夫人的死也有关系?”
明明是来求生的,但一提及冠军侯府,王大人宁可自尽……
所以,到底是多大的势力,让王大人放弃求生?嘴里藏着毒,看来是早有准备,也早就知道他自己会死。
常鸣不敢继续想下去,身子骨蓦的袭上一阵寒意。
顾九年没说话,他闭了闭眼,重新面对着湘妃竹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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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施城带着锦衣卫满城抓人,顾九年身为首辅,对此并不插手。
萧渊和沈浪也不是多事的人,皆在静观其变。
他们几人显然还是太低估了施城的疯狂程度,不出三日,但凡涉嫌此番贪墨大案的官员皆被锦衣卫收押,且即日起押回京城受审。
马上就要启程回京了,施言万没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
只要能够回到京城,见到爹爹娘亲,亦或是找到她这具身子原主的家人,那么她的处境会比眼下好太多。
启程这一日,施言对顾九年的态度格外“友善”,她亲手做了早膳,一份是香酥鸭子,另一份是素烩三鲜丸。在杀了仇人之前,她得将他养肥啊。
眼下正值仲春,顾九年习惯在园中的八角亭用膳。
施言放下托盘,刚要退至一边,小厮上前禀报:“大人,靖王爷、沈大人和指挥使来了,说是要邀您一道回京。”
顾九年持起银筷,先吃了几块鸭肉,才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一语毕,顾九年又对施言道:“黄花,你先回去收拾,不必再过来伺.候。”
施言:“……”她还想给弟弟做份早饭呢。
施言离开之际,恰好施城、沈浪以及萧渊三人由小厮领了过来,三人望着施言离开的背影,一致以为九姑娘一定是去了后厨。
结果,三人在八角亭落座,等了半天,也不见施言过来。又眼睁睁的看着顾九年面前的瓷碟见了底。
而顾九年无半分好客之态,也不问问他们是否用过早膳。
此时,顾九年已经餍足,他用了雪白色锦帕拭了拭唇角,姿态优雅脱尘,面色无温,对常鸣道:“去通知九姑娘,现在可以启程了。”
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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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本官真是太受欢迎了,没法子,天生的盛世美颜。
扶柳:饭桶们又来了,qaq~
萧渊:抱歉,我是冲着九姑娘来的。
沈浪:我就想知道首辅大人的饭点。
施城:我是不会承认,我是来蹭饭的~
阿言:我离开的这些年,生活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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