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已经回到了咸阳,集结在南阳的二十万汉军也是散兵归野,刘邦虽然不甘心就此让出梁地、放弃荆襄,然而韩信大军都已经进了定陶城了,再想从韩信手里夺取梁地不啻于虎口夺食,至于荆襄,雨季仍未过去,现在也不到用兵的时候。
九原郡守卢绾、北地郡守郦商也回了咸阳,心里更把项庄骂了个半死,他们两个倒是有心称王,可问题是,他们有称王的本钱么?手里没兵也没有将,今曰称王,明曰刘邦就能让他们两个死无葬身之地,这不存心害人么?
这会儿,卢绾、郦商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刘邦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卢绾虽说是刘邦心腹中的心腹、亲信中的亲信,可这些年情形也有了些变化,刘邦渐渐的老了,疑心病也渐渐的重了,尤其对于分封之事,格外敏感,这些年,也有不少大臣提出要分封,结果却无一例外全都让刘邦给杀了。
卢绾、郦商很担心,他们会步这些人的后尘,虽说封王令是项庄颁下的,名不正也言不顺,可谁知道汉王心里会怎么想?再加上坊间的谣言,万一汉王真的误会他们有了称王的野心,那他们可就必死无疑了。
“起来吧,别跪着了。”好半晌后,刘邦从鼻孔里闷哼了一声。
“谢我王。”卢绾、郦商撅着屁股叩首谢恩,却不敢真的站起身来。
自从未央宫建成之后,萧何便引入了一整套的儒家礼仪,其中一项便是跪拜之礼,大臣在觐见国君时,需要行三跪九叩之礼,记得刘邦当初第一次接受群臣跪拜时,虚荣心可是得到了极大满足,心里直叹息,这他娘的才像个国君哪。
卢绾、郦商都不敢起身,却以眼神一个劲地瞟向坐在旁边的张良、陈平二人,希望两人能够在刘邦面前替他们求情。
刘邦见了便有些心烦,挥手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卢绾、郦商这才确信事情真的是过去了,这才放心离去。
目送卢绾、郦商两人的身影远去,刘邦却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卢绾、郦商的事情容易解决,周勃也不是问题,可吕氏父子却是个巨大的麻烦啊,尤其是吕泽,不仅功勋卓著,而且部曲故旧遍布军中,他若要称王,刘邦根本就阻止不了。
陈平忽然说道:“大王,臣有三策,可解眼下之困局。”
刘邦霍然回头,急声说道:“陈平你快说,哪三策?”
陈平伸出右手食指,说道:“加封吕泽为太尉,掌全国兵马,趁其来咸阳赴任之时,将吕氏势力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此为下策。”
坐在另一侧的张良、白墨面面相觑,这也太狠了吧?不管怎么说,吕泽都是大王妻兄,而且大王起兵至今,吕泽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昔曰大王兵败彭城,若不是吕泽在关键时刻举兵驰援,只怕大王早就殁于乱军之中了。
而且,此举必定会让汉国元气大伤,别的不说,只是骠骑将军吕台,军中就无人能够替代,将吕氏集团一网打尽,后患是除了,可汉军从此也别想逐鹿中原了,从今往后,刘邦也就困守关中当个关中王了。
刘邦也有些心惊肉跳,当下又道:“中策呢?”
陈平又伸出右手中指,接着说道:“仍然加封吕泽为太尉,掌全国兵马,以安其心,是为中策。”这个就是拖延了,所以只能是权宜之计,因为刘氏跟吕氏之间的矛盾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将来终究还是要爆发的。
刘邦摇了摇头,满怀希冀地道:“上策呢?”
陈平最后伸出右手大拇指,道:“上策就是禅让,将王位让给吕泽!”
“啥,禅让?”刘邦闻言愕然,将王位让给吕泽?!这馊主意也叫上策?
张良、白墨闻言却是眼前一亮,这个就是以退为进,所谓禅让当然是假的,真实用意是让刘邦通过此举来向吕泽表明心变:你吕泽的功劳是大,可我刘邦已经封无可封了,如果你想要的话,那就把寡人的王位拿去吧。
刘邦转头望向张良,问道:“子房,此策可行?”
“可行。”张良毫不犹豫地地道,“只是需要辛苦大王走一趟洛阳了。”
“也罢。”刘邦这才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寡人明天便动身去洛阳。”
##########秭陵,楚王宫上书房,项庄正在翻阅乌木崖提供的情报。
隐藏在咸阳的乌木崖分部每天都会将刺探到的消息通过飞鸽传书送回秭陵,不过让项庄失望的是,这十几天来,他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卢绾已经回了九原,郦商也回了北地,两人都没事。
太子刘盈暂时没死,吕氏集团也没有起兵造反的迹象。
刘邦老儿去了洛阳,而且是轻车简从,却不知道要干吗?若不是有周冠夫、刘濞随行护卫,项庄都想派乌木死士去半道上截杀了。
不过未央宫投毒案,却还是引起了项庄极大的兴趣,虽然乌木崖提供的线索不多,可项庄却还是可以猜得出来,这应该就是吕雉干的,刘邦有八个儿子,吕雉却只生了刘盈,现在刘盈眼看着就要死了,吕雉心里肯定不会平衡。
你想,作为一个女人,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了,现在她儿子的王位又要被她的情敌的儿子给抢走了,你说她能受得了?正常情况下,这个女人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反击,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弄死情敌的儿子。
吕雉可是个狠人,尤其是在没了指望的情形下,就更容易失控,历史上的吕雉,就杀了刘邦五个儿子,如果再让她多活几年,说不定后来的汉文帝刘恒还有刘长也活不成,真要是这样的话,华夏历史真就要改写了。
所以,吕雉投毒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一想到吕雉,项庄脑海里便立刻浮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形象,刘邦后宫不安稳,他项庄的后宫似乎也是不太安生,自己刚刚册立项政为太子,是不是会引起她的强烈不满?看来,有必要加强对项政的保护。
再接着往下翻,却是定陶乌木崖分部传回来的情报,齐国大军已经完全控制了东郡、砀郡、陈郡及颖川郡,不过原本属于梁国的半个南阳郡却让汉军给夺了,刘邦总算是没有白忙活一场,好歹也从梁国瓜分了几个穷县。
此外,宛城的乌木崖分部传回情报说,梁王彭越的确是死了,不过不是淹死的,而是被他的上将军刘寇给杀掉的,刘寇在逃回宛城之后为部将褚淳所杀,褚淳投靠了汉国,并且被刘邦任命成了南阳郡郡尉。
梁王彭越竟然就这样死了。
项庄不禁有些感慨,历史上的汉初三大名将之一,彭越死的可真够窝囊的,竟然让自己的大将给干掉了。
##########洛阳,郡守府。
刘邦举着酒觞,不无感慨地对吕泽说道:“想当年,要不是你带兵守在下邑,在危急关头救了寡人,寡人只怕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大王说这些陈年旧事干吗?”吕泽也有些感慨,眼前的刘邦让他回想起了刚刚起兵时的光景,那时候的刘邦,跟兄弟们当真是亲密无间,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什么苦难也是一起承担,只是后来,大王与老兄弟们却渐渐疏远了。
刘邦喝了觞酒,又道:“论功劳,你完全不在张耳、藏荼、吴芮他们之下,他们几个都封了王,寡人其实早就应该封你为王了,只是因为你是寡人的妻兄,寡人顾忌将士们心里会有想法,所以才迟迟没有封你,你心里不怨寡人吧?”
“怨啥怨呀?”吕泽摇头道,“大王的难处,臣又岂能不知?”
这么些年,吕泽还真没怨过刘邦,直到现在,吕泽都没有怨怼刘邦的念头,吕泽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吕雉,自从太子刘盈病重后,吕雉就开始患得患失,吕泽很担心,一旦刘盈有个好歹,吕雉很可能会胡来,那将是整个吕氏的灾难。
别看吕氏表面上很风光,可要想跟刘氏对抗,实在胜算不大。
刘邦叹了口气,黯然道:“唉,阿泽你自来有雅量,所以不怨寡人,可是因为盈儿之事,阿雉对寡人却是怨念极深,前不久宫里甚至有人投毒,寡人的如意险些被人毒死,此事虽然查无实据,可阿泽你应该清楚,这就是阿雉做的。”
吕泽无言以对,他心里清楚这事就是吕雉做的,嘴上却万万不能承认。
刘邦再叹一声,又道:“阿泽,寡人已经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眼下整个大汉国的军队有一大半掌握在你们吕氏手中,既便寡人勉强把如意儿扶上了王位,只怕最后也是难逃阿雉的毒手,所以,不如索姓将王位让给阿泽你吧。”
“大王何出此言?”吕泽闻言大为惶恐,急起身跪坐在地。
“阿泽,寡人说的都是心里话。”刘邦忽然流下几滴泪来,似乎是动了真感情,“有人曾经劝过寡人,让寡人将你吕氏一网打尽,可寡人下不去这个手啊,不管怎么说,寡人跟阿雉都夫妻一场,阿泽你更是于汉国有大功,寡人又岂能行那禽兽之举?”
“大王。”吕泽闻言惨然,却是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