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庆楞了楞道:“这样部署对我部当然最好,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我部迟迟不从右翼兵临西平府,则小高相公部形成孤军,他又是进攻方,不擅于种师道的防御战法。重镇西平府很重要,所以西夏朝廷肯定要保,那时,高方平则面临过长的战线,又无碉堡可守,那种情况下若白马强镇军司依托骑兵优势南下,则小高相公部会有危险。”
传令兵道:“这正是小高相公的命令二:你部只围死祥祐和嘉宁军司,不让其分兵骚扰小高相公部后勤线。小高相公正是需要以孤军形态,吸引右厢朝顺军司和白马强镇军司南下于野外决战。”
刘延庆和刘光世纷纷色变!
这真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想不到高方平要这么干。
这么做风险太大。不过一旦成功,那也是占了大便宜,因为重镇西平府肯定难啃,打那种城池,真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在西夏最后的两个王牌军团、白马军司和右厢军司南下前,高方平部却先被西平府拖成疲兵,那就非常被动。
相反若能利用形势吸引他们主动出击,再打一次统治性野战,那么亡国的气息真会笼罩在西夏上空了。那种情况下士气大胜,不论刘延庆的夏州攻坚,还是高方平的西平府攻坚,就会顺利的多。
否则先不说两个机动王牌军团白马军司和右厢军司,只说西平府、静州、庆州、怀州、兴庆府,几乎是集中于一区的坚城,在棋盘上那叫首尾相连的大龙,硬啃完这些地方的话,估计有三十万精锐也不够死的。
相视着苦笑,老刘父子两一起道:“我等遵命。”
现在没办法了,只有再夏州战略围困,等着看那个丧心病狂的赌徒战术是否成功。风险当然有,当然现在大家还是有信心了,因为石龙关大捷后,高方平号称野战无敌,兴许他真能再创奇迹也不说定。
大家所知道的一点是,小高他当然有可能战术失利,但以他那算死草的猥琐风格,然后他部有骑兵优势,那种情况下就算他局部失利也问题不大,失利仅仅是失利,没人相信谁有全歼高方平部的能力,真的不可能有……
大辽北院枢密使萧的里底,终于在这个时候带着使节团到了汴京。
相对软弱和气的赵佶看在辽国的强大面上,想要亲自出迎,但是张叔夜把这个提议给否了,言及:“外交自有规矩,辽国固然强大,但并非我大宋宗主国,只盟国。官家勿要自降身价抬举他人,他们此来不怀好意。能以蔡太师出迎接待,已是给足了辽国面子。”
赵佶或许不怕西夏,但真有些惧怕辽国,因为西夏都能出兵四十万的话,辽国一但犯浑肯定是百万之众。
于是赵佶在内廷担心的道:“张卿虽言之有理,但要较真了起来,朕亦是当今辽皇侄子辈,太过怠慢辽国,会否对我大宋造成不必要伤害。”
“没这事,辽皇不来则不需陛下出迎。”老张固执的坚持。
于是赵佶的想法就只有作罢了。
赵佶没乱说,皆因以往一些丧权辱国的事,要算起来,赵佶还真是当今辽皇的“侄子”。但张叔夜偏偏在现在不想承认这些东西。
理论上说,萧的里底来出使宋国,依照规格让礼部尚书和陶节夫接待才是正确的外交礼节,让当今太师蔡京出迎这已经是超标了,已经代表大宋弱势了……
汴京城外十里,一路皆有捧日军戒严护行。蔡京带着诸多的礼部相关官员等候着。
辽国时节团到来后,蔡京以国礼郑重的抱拳鞠躬道:“大辽枢密使远来辛苦,为了宋事,大辽几次三番不辞辛劳,参与调停,鄙国上下无不感激也。”
一个美女拉开帘子,她坐在一个辽国贵系男人的怀里,看着老头蔡京嘻嘻笑着。这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嚣张无脑女子。
那车里的中年男人一派贵气,酒色过度的模样,他正式当今辽国兰陵郡王、北林牙、知北院枢密事,几乎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的里底。
车仪仗中无处不彰显着权威、奢靡的气息。
以往的宋国但凡有使臣去辽国说事,完了后,通常会有辽国外交口对大宋朝廷说一句“宋使无礼”。
这没什么毛病,就是一种强国对弱国的外交口径,不会真的发生什么,只是“敲打敲打”的意思。
这次却真的无礼了,萧的里底坐在车中,眯起眼睛看着白发苍苍的蔡京少顷,心理有些不高兴,为何不是宋国皇帝出迎?
但见蔡京礼数还算周到,他老蔡身为宋朝宰相,也对规格低半级的辽国枢密使鞠躬了,于是萧的里底也不方面在多说什么,微笑道:“本使远来劳累,蔡相有心了,这便入城,择日在商谈外事。”
之后在蔡京的引导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向了当世最繁华的城市。
总体上辽国的汉化非常严重,他们一切都模仿汉制,包括官制的设立也都差不多,他们也有自己的“开封府枢密院“等等。
不过他们分为南北院制度。
上次宋夏之战,眼看宋国占据了上风之后,辽国就来拉偏架,那个时候来的是南院枢密使牛温舒。牛温舒是汉人,辽国的南院说白了就是管理汉人的。一般正常情况和宋国沟通也由南院来进行,南院基本就是汉人,更了解大宋的一切习俗,也比较方便说话。
不过真正的贵系、说了算的地方是北院。北院就是契丹人的本部。根据重要程度的不同,上次宋夏之战来调停的是南院枢密使。然而这次是北院枢密使萧的里底,足以看出辽国对此番宋夏议和的重视程度。
就是因为这样,让此番主持议和的蔡京压力很大。因为大宋朝廷内的两个鹰派张叔夜和陶节夫,在高方平能打的这个前提下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估计此番的外交拉锯,会让蔡京非常尴尬。
最要命的是,在辽国提前知会、要以“世界警察”身份来调停宋夏矛盾的当口,高方平仍旧卡住了时间点起兵伐夏了,目下刘延庆那个反骨仔推到了夏州一代,高方平更是已经拿下了耀德城,北望西夏重镇西平府!
老蔡艰难啊,夹在中间我容易吗我?
老蔡也试图像当年遥控陶节夫那样去遥控现在的刘延庆。但刘延庆这个反骨仔的尿性没有惊喜,又反水了,他不回应,肯定就是不敢惹高方平。
往前出了许多幺蛾子,蔡京声望被高方平打残的现在,没人听蔡京的,真的太正常不过了。
于是蔡京试图说服陶节夫节制高方平的进兵,不要给对辽外交造成过大压力。但陶节夫一摊手说了“他持天子剑,相公你让我如何节制?”
然后这些问题就全部成为了政治尴尬,落在了蔡京身上,老蔡需要在这些压力之下主持议和,接待张牙舞爪的大辽国使者。
到达接待专使的地方以国礼入住后,萧的里底懒洋洋的问了一句:“蔡相,其实本使一直很纳闷,你宋国现在怎么想的,为何忽然性启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高方平,却还运气真好,取得了战果。以往的好大喜功让你们宋国吃过很多亏,现在你们朝廷为何会任由他高方平,又进兵西夏了?”
蔡京想了想坐下来,微笑抱拳道:“贵国觉得高方平真的只是运气好?”
萧的里底鄙夷的样子哼了一声:“区区二十多岁的黄毛小儿,他再能,又会到天上去吗?那当然是运气,此番是察哥犯了致命错误而已。但是运气不会永远好。你宋国朝廷也太不给面子,在本使已经不辞辛劳的启程上路之际,仍旧让高方平进兵西夏,你们什么意思呢?”
蔡京抱拳道:“您也说了,他运气好,好大喜功,就难免做出不端行为。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在宋夏尚未正式停战的现在他有理由出兵,而老夫不方便干预。再说了,他年少轻狂,取得了大捷,士气如虹的现在,您指望一个猖狂的娃娃安分,似乎……”
蔡京没说完,一副尴尬的神色。
身边跟随的几个宋国官员看的心酸,石龙关、乃至整个宋夏战场尸积如山,许多的地方沦为鬼蜮一般存在,后来的结果那都是高方平帅几个军系,用十几万性命和血肉博弈得来的结果。但是这些东西,在大辽官僚眼睛看来,只是区区一个“黄毛小子的任性和运气”,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张叔夜有时没错啊,说多了都是泪。
跟着蔡京来接待的人,许多是平时反高方平的人,但是现在他们有点接受高方平了,不论如何,高方平此番把北院的萧的里底都给惹出来擦屁股,这说的难听是闯祸,但是说的好听点:是面子,尊严。
蔡京无法说什么,于是干脆又沉默是金了。在高方平已经出兵的现在,喊是喊不回他来的,于是一切只有等。赵佶的意思还是要让着辽人,但在高方平打赢了的现在,举国的愤青和狂热党,官员队伍都有不少这种人,老蔡如何敢一味相让呢?那肯定是将来被人戳脊梁骨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