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妖王峰。
见木青莲呼吸急促而紊乱,玉缠非常耐心的再问:“说啊,我听着。”
木青莲咬了咬嘴唇,惨白的唇色竟也是被她给咬得有些嫣红。她微微垂下头,姿态看起来竟有些柔弱,声音也是极轻的:“自己跪自己,感觉很复杂。”
“怎么一个复杂法?”
“自己明明还活着,却被这么多人给瞻仰叩拜,不知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抑或是,身体在活着,灵魂却已经是死了。”
玉缠听了,顿感这个回答当真是高大上。
不过若是褚妖儿此刻还在醒着,听了这样的回答,定是会想起一位名人所说的一句话: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这和木青莲的回答,完全就是神相似。
玉缠道:“所以呢,你到底是活了还是死了?”
木青莲缓慢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啊。”玉缠微微侧了头,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正沉睡着的褚妖儿的头发,动作温柔又满含着宠溺,看得木青莲心底越发的嫉妒,“在我眼里,你早就死了,所以,你自裁吧,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尸体葬进你的衣冠冢里,不会让你抛尸山野的。”
自,自裁?
现在自裁?
在他面前自裁?
他要眼睁睁看着她自裁,看着她死?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显然,木青莲此时已然忘了,当初自己诈死所使用的禁术,就是玉缠给她的。
连被明文禁用的禁术都能给她拿来,他什么时候对她怜香惜玉过?
他早知她心怀叵测,那自然而然的,她心怀叵测的时候,他作为祖师爷,就得帮她一把,否则,岂不就是显得他这个当祖师爷的,不太给人面子吗?
可此刻,别说木青莲不能接受了,当即不少妖宗子弟,下意识的就朝着妖王峰跪了下来,然后齐声呼喊着求祖师爷三思。
“祖师爷!木青莲宗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兢兢业业为妖宗做了这么多年贡献,怎能说死就死?”
“是啊祖师爷,木青莲宗主好不容易回归宗门,您千万不能杀她!”
“祖师爷三思!”
周围山峰的峰顶,离妖王峰峰顶虽有些距离,但奈何在场的都是修为颇高的修炼者,是以玉缠直接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仅听清楚了这些求情,甚至他还听见了一些“你快跪,快跪”的窃窃私语。
显然是宗门弟子们,想要凭借着人情攻势,来求他手下留情。
他听着,神色不变,却根本是讳莫如深。
山脚下的民众们也是将这些求情的话听得清楚,当即有一些人被这样的声音给鼓动了,想要跟着跪下去求祖师爷,却被旁人拉了一把。
“傻啊,木青莲宗主必死无疑,你现在给她求情,岂不是也要让祖师爷记恨上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
祖师爷是个什么性子,在场的人,全都一清二楚。
别看祖师爷平时吊儿郎当的,什么事都不管,但其实,这么多年来,只要是真正危及到了妖宗的人或事,他都绝对是第一个出手,解决祸害,才能保妖宗存在这么多年,都是平安无忧。
否则,仅仅靠木青莲一个宗主,就真的能撑起整个妖宗?
别笑掉人大牙了。
看着周围不少妖宗子弟都是跪下去为木青莲求情,焕觉却还是在飞快的记录着眼前所发现的一切,乌拉拉觉得好奇,便道:“他们都跪了,你不也是妖宗的人嘛,你为什么不跪?”
焕觉道:“我为什么要跪?”
乌拉拉道:“你不敬重你们木青莲宗主吗?”
“敬重。”
“那你为什么不跪?”
“敬重归敬重,我为什么要跪?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膝下有黄金,我傻了才会跪她。”焕觉笔尖不停,飞快的记录下此时自己和乌拉拉的对话,“再说了,祖师爷敢这样说,肯定是真的要她死,祖师爷决定的事,岂是区区几个小弟子的求情就能更改的了?”
乌拉拉听着,深感此言有理。
对啊,祖师爷是谁啊,屹立在巅峰那么多年,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心软,木青莲早该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岂能等到如今,却还是没能越过妖儿?
木青莲宗主陪伴他这么多年,却还是比不过妖儿,那么她在祖师爷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了,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想起妖儿,乌拉拉不由转了转视线,看向玉缠身后的人。
见褚妖儿还是在闭着眼睛,没有醒,想起刚刚玉缠说的木青莲给褚妖儿动用了禁香,害得褚妖儿差点身死,乌拉拉不由皱了皱眉,很是担心。
瞥见乌拉拉担忧的神情,焕觉道:“你是在担心妖公子吗?”
尽管已经知道妖公子是个姑娘,但妖宗子弟们还是习惯喊妖公子,或者是直接喊祖师奶奶,反正都是在喊褚妖儿,大家心知肚明是在叫谁就好。
乌拉拉点头,担忧道:“祖师爷说木青莲宗主给妖儿用了禁香,禁香我知道,是种很毒的东西,不知道妖儿什么时候会醒。”
焕觉安慰道:“放心吧,就算醒不过来,也有祖师爷在陪着她,你不用担心,她就算一辈子都醒不过来,死后也有祖师爷陪她做对地下夫妻,日子幸福着呢。”
乌拉拉:“……”
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师兄弟,都在说这家伙缺心眼儿了。
因为这家伙当真是个缺心眼儿的!
乌拉拉磨牙,终于忍住把这家伙给揍成熊猫眼的冲动。
鹅蛋脸的姑娘不停的在心里念叨,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重要的话说三遍不解释!
可怜焕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暴力边缘走上一遭。
却说妖宗不少弟子都是在求情着,但见玉缠依旧是不动声色,丝毫没有动容的模样,木青莲心知他的确是想自己死的,当即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百转千回一般,眼神也是又嗔又怨,又悲又哀,又怒又气。
她看向玉缠身后的褚妖儿,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当真是她和玉缠之间最大的阻碍。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应约将褚妖儿给带去,可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将褚妖儿带走,反而被玉缠给带了回来?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思考这件事的好时机。
因为玉缠又道:“考虑好了吗?考虑好了,便自裁吧,我等着。”
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将木青莲本就复杂的心绪,给搅动得更加复杂。
复杂到了极点,怎样理都理不清,最是能让人崩溃。
于是理所当然的,木青莲有些崩溃了。
还不是一般的崩溃。
毕竟已经是个入了魔的,思想很容易被种种邪魔外道所左右,加之痴恋玉缠数百年光阴,爱恋存于心中而不得说,那种压抑,真真能将人给逼疯。
是以,听着玉缠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自己自裁,木青莲朝前走了几步,终于是走出寝殿殿门。
殿外阳光炽烈温暖,她出现在阳光下,周身有着一股极淡极淡的黑色,笼罩着她全身上下,让她看起来和平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很多年前是出水芙蓉,如今是妖娆红莲,如今却是红得发黑。
玉缠看着,眯了眯眼。
果然是入了魔,身上的魔气,已经很浓郁了。
但玉缠能看到的,却不代表其他人能看到。
因此,见着木青莲走出殿门,似是要和玉缠说话,那些跪在地上的妖宗弟子们再喊:“祖师爷!请您三思!”
玉缠笑:“他们让我三思呢。你觉得呢?”
本以为木青莲会说些什么求饶的话,却看她也是笑了,笑容不知怎的,比起刚才在寝殿里的笑,此时她这个笑,竟显得有些诡谲:“你怎么想的,就是我怎么想的。”
“哦?”玉缠以前整日整夜都是在围着褚妖儿转,对参商大帝没怎么注意过,所以他对入魔者根本没太多的接触。此刻见到木青莲这么一个入魔者,他觉得新鲜,便也没继续纠结着让她自裁的事,而是道,“那你说说,我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木青莲闻言,笑得更加诡谲。
这样的笑容,看得妖宗弟子们,也都噤了声,不敢再开口。
然后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得木青莲说道:“你放轻松,让我钻进你的脑子里,我就知道你是在想什么了。”
说完,身上那淡淡的让人看不到的朦胧黑气,陡然变得浓郁了,她刚刚还是一个身形略有些高挑的人类,此时黑气一重,她的身体居然在黑气之中骤然缩小,化作一道黑光,在原地转了转,便是朝着玉缠的头部,激射而去。
黑光速度奇怪,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是离开了原地,直朝玉缠头颅而去。
见状,妖宗弟子们登时大惊。
这个时候,即便是不长眼的人,也是能看得出来,他们的木青莲宗主,根本就已经入了魔,居然妄想钻入祖师爷的脑中,控制着祖师爷的所作所为。
“祖师爷,小心!”
刚刚还在求着让祖师爷三思的人,此刻都是白了脸,惊骇的看着那黑光逼近玉缠的额头。
若是换做其他人,陡然遭遇这样的事故,怕该吓得腿软。
可玉缠是谁?
早就见过参商大帝那等入魔更加厉害的人,是以见到木青莲这一化人为光的行为,他并没有进行防御,也没有进行阻止。
他就那样风轻云淡的站在那里,目光平静的看着黑光逼近自己,然后从自己的眉心钻了进去。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祖师爷!”
有人悲愤的大吼,不明白祖师爷为什么不加以阻拦。
见到祖师爷这样的诡异举动,焕觉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大放,好似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亮得让人心惊。
乌拉拉转头一瞧,就见焕觉飞快的写下:“……许是想要亲自体验一下,何为魔气,玉缠并没有进行阻止,反而是以一种默许的态度,接受了木青莲所化身的黑光。黑光入脑,他缓缓抬手,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姿态风轻云淡,非常的潇洒,并不将木青莲的入脑,给放在心上一样。”
乌拉拉看着,对焕觉佩服得那叫个五体投地。
居然连祖师爷此刻心中所想都能写出来。
看来这人对人心把握得很到位啊,不知道他以前写过的书,卖得怎样。
要是卖得好的话,自己回头也去买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