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古娘子心疼得不行,忍不住笑骂:“都说隔锅的饭香,平日里咱们家又不是没做过这菌菇来吃,咋没见你们馋成这样?”
嘴里说着,到底从屋里摸了小半篮子鸡蛋,提着去敲宋家的门。
到了宋家门口,才发现,她家那两个小子还算好的,好歹在自家墙头闻香味,丢人没丢到外面来。
那宋家院子墙外,墙边可是围了一大堆的小子丫头,咬着手指头流口水呢。
就连那顾秀才家的李婆子,也受不了,跑了过来,她先到的,正在跟来开门的谷雨说话:“我说你们家做什么好吃的了,这香味,我在前院闻着都受不了了。”
谷雨小丫头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家里人又待她和气,胆子也大了些,正细声细气的跟李婆子说话:“李婶子好,这是我家老太太要做菌菇酱呢!”
李婆子不是本地人,初闻这种奇香,身为一个厨娘,哪里还坐得住?
这几日她出去买菜,是看到不少山上的野菌,也买了不少回家做来吃,但是这用山菌做酱,还是第一次听说,顿时来了兴趣,兴兴头的就要往院子里钻。
古娘子也忙乐呵呵的跟在后头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那香味就扑面而来。
灶屋们敞开着,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张婆子到底是大病初愈,做山菌酱是个体力活,她便只在旁边指导着,丁婆子亲自上手。
这做酱,每家都有每家自己的特色和小秘方,丁婆子相当于免费学了好几样人家的不传之秘,乐呵呵的说什么都要自己做,不假手于人。
古娘子进了灶屋,先夸酱香:“婶子家做的酱实在太香了,我看这一条街都被被勾得魂都快没了。我家两个小子都快馋哭了,只得厚着脸皮先来婶子家讨上一碗,先把我家那两个混小子给打发了,明儿个,我也得去买些回来做上一坛子才好。”
张婆子这次跟丁婆子商量了,打算做好几种口味的,要送人,还要留够自家吃的,材料买得够够的,哪里在乎这点子东西。
更何况,这也是夸自家的东西好,越发高兴了。
当下十分大方的让丁婆子给古娘子舀了一碗:“拿回家去给孩子们和家里老人尝尝去,要是喜欢,明儿想吃了,再到婶子家来舀就是了。”
古娘子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接过酱碗,又将鸡蛋留下来,才端着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出了宋家的院子门,院墙边守着的孩子们,看着古娘子碗里端着的酱,油亮金黄,眼睛都恨不得钻到碗里去。
有那聪明的孩子,见古娘子跑到宋家没一会,就端了一碗酱出来,立刻拔腿就往家里赶。
回家就哭着闹着,要大人去宋家讨酱去!
有那喜欢占小便宜的,听自家孩子这么一说,也就顺势拿着碗,往宋家跑。
这山菌酱好吃,可费油又费柴火,一般人家也就是每年买那么几斤,做上一小坛子解解馋。
哪里有像宋家这样,完全不计工本的这样抛费的?
都觉得宋家这是有钱,加上又是秀才家,想必也是爱面子的,只说家里孩子闹着要吃,都是街坊邻居,怎么也不好意思不给吧?
等到了宋家一看,嗬!抱着这种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门口有五六个妇人端着碗,敲宋家的门呢。
王永珠本来在屋里背素问呢,就闻着外面那香味,只往鼻子里钻,勾得她都没心思背书了。
还是张婆子了解自己闺女,早早的就用小炉子给烙了两张饼,配上刚出锅的菌菇酱,再洗一点子青菜准备着。
此刻看王永珠出来,就吩咐谷雨给端到了廊下,招呼王永珠快过来吃。
王永珠也不客气,先用饼卷好了青菜,又刷上一层菌菇酱,先递给了张婆子,才又给自己包了一个。
入口咸香,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王永珠一边吃,一边吩咐着,让晚上就做这个吃,多配点青菜。
厨房里丁婆子忙答应了。
就听见外面咣咣的有人敲门。
谷雨凑到门边问了一句:“谁呀?”
就听到七嘴八舌的回答,什么隔壁谁谁家的,还有巷子尾谁谁家的……
谷雨小姑娘还没听过这等阵仗,顿时懵了,只回头看王永珠和张婆子。
张婆子眉头一皱:“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都跑到我们家来了?”
王永珠五感敏锐,在吃着烙饼的时候,就将外面那些妇人们说的话给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下道:“娘,这是闻着咱们家熬的酱香来的——”
张婆子脸一沉,还没说话,门外那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王家娘子,快开门啊——”
“可不是,大白天的关着门做啥?”
更有人,直接就喊:“秀才娘子,你行行好,开开门吧!我家孩子闻着你家的酱香,哭着喊着在家打着滚要吃,这不是实在拗不过去吗?秀才娘子,且开开门,给我家匀上一碗吧?”
……
张婆子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王永珠一把拦住了张婆子,冲着听到动静,从灶屋里探出来的吴婆子点点头,让她把灶屋门给关上,才吩咐谷雨:“开门吧!”
谷雨才战战兢兢的把门打开,呼啦啦一下子涌进来七八个妇人来。
一个个就进了院子,那眼神就四处乱瞟,看到灶屋就想往里面冲。
被吴婆子大马金刀的在门口给挡住了:“干啥呢?干啥呢这一个个?当这是你们家还是怎么滴?跑到咱们家来,招呼都不打一个,往咱家灶屋里钻想干啥?”
那几个女人才停住脚步,扭头冲着廊下的张婆子和王永珠:“哎呦,我们这不是心急吗?家里孩子哇哇哭着等着吃呢!怠慢了,怠慢了——”
“可不是,秀才娘子,这咋还把灶屋关着?这是怕咱们还是咋滴?放心好了,咱们也就是为了孩子讨口酱,别的不会动你们家的!”
“就是啊,秀才娘子,别小气!也就一口香菇酱,又不是啥值钱东西?大家也不多要你们的,一人给一碗,回去打发孩子就行!”
还有人小声嘀咕:“瞧着还是秀才娘子呢,这般小气!俗话都说的好,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点子酱都舍不得…”
……
第九百零六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王永珠简直都要被气笑了,这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是要吃大户吗?
张婆子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她愿意给是她愿意给,可这一下子都挤到自家院子里的这些女人,连见都没见过,凭啥大咧咧的到自家来要酱,还口气大得很?
当下腰一插:“呸!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跑到我家来做甚?心急什么?急着去投胎啊?你家孩子哇哇哭,关老娘屁事?又不是老娘的娃!老娘是你爹?还是你娘?还得管你家娃哭不哭?”
“老娘自家做酱,从来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你们这般不要脸的,闻到人家的酱好,端着碗就上门强讨的!叫花子都没你们这么不要脸!这么想吃,回家自己做去!”
“老娘的酱是真金白银拿钱买回来,自己做的,凭啥便宜你们?你们家小崽子要吃,你们这些当爹娘的是没手还是没脚?只长了一张嘴向人讨?”
……
那些女人没料到,这张婆子居然是这样一个硬茬,开口不给不说,还骂人。
顿时面面相觑,其中有人就跳出来了:“我说婶子,你这话说的也忒难听了,不就是一碗酱吗?不是我们家孩子闻着香要吃,谁乐意到你家来?果然这就是乡下来的,这点礼数都不懂!”
“我放你娘的屁!我们乡下也没这么不要脸的!你家小崽子闻着我家酱香就要吃,你家小崽子看到狗吃屎倒是很香,你咋不给你家崽子找狗要屎吃去?还不乐意到我家来,老娘我请你来了,还是求你们来了?自己个屁颠颠的,闻着老娘家有好吃的,就脸也不要了,礼数也不讲了,就这么跑上门来,还跟我讲礼数?我呸!”
张婆子是什么人?那是骂遍十里八乡无敌手的人。
本来到了城里,因为自己女婿是秀才,才憋着自己的性子,想装个富贵城里老太太的。
加上一贯有交往的古娘子家,还有之前混了个面熟的那些老太太们,也都还算体面人,不说别的,礼数还是齐全的。
就像古娘子,就算是上门来讨酱,那也是带着鸡蛋来的,不说别的,好歹不是空手。
这人和人交往,不就靠着这礼尚往来么?
哪里见过这般,七八个人,端着海口大的碗来干讨要的。
这要是每家都给装上一碗,自家今天熬一天的酱算是给她们熬了。
更不用说,这口子一开,这街坊邻居前后的,给这家不给那家?
都要全给了,自家的银子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啥便宜这些玩意?
不占自家便宜的时候,张婆子还是乐意装个慈祥大方的老太太的。
可这事关自家的利益了,张婆子就露出本来面目了。
那些占便宜的妇人,哪里听过这般粗俗的骂人的话,顿时一个个又羞又气,脸皮发紫。
“你这婆子!真是乡下来的,太没规矩了!你满大街问问去,咱们这巷子里,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谁家不是有点好吃的,不等人上门,都亲自送到各家去尝尝鲜去!这才是日常相处的法子!”
“也就你们这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当这酱都是什么宝贝一般?若不是孩子们要吃,当谁稀罕不成?”
……
吴婆子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各位说出这话来,脸上臊不臊?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呢?我家世代都是这荆县城里的人,可也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谁家脑子这么不清白?自家老人不孝敬,孩子不疼着,倒是让五家外姓的人去讨这好去?我明儿个可要去满城的问问去,原来这燕子巷还有这样的规矩呢!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吴婆子这话一出,有好几个脸皮稍微薄一点的,都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来。
唯有那脸皮厚的,见吴婆子说话,顿时都朝着吴婆子去了:“我说你好歹也是咱们城里的人,为了几个臭钱,倒是捧起了这乡下人的臭脚来——”
吴婆子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沉下脸来:“老娘凭本事吃饭,总比你们这些成天呆在家里啥事不做,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看到便宜就要占的人强!一个个的还城里人,谁不知道谁啊?”
“就你,指甲缝里的泥都还没洗干净,不过是孙家花几两银子买回来的便宜乡下媳妇;还有你,整个燕子巷谁不知道你?当年跟人私奔都没人要,若不是你爹娘恬着脸,厚着脸皮给你招了个乡下啥事都不知道的汉子,只怕早就被浸猪笼了吧?还有你——”
吴婆子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就会打听这些事情,不过月余功夫,这巷子里谁家那点子私密的事情,能瞒得过她去?
若是平日里也就算了,她也不是那打人打脸,扒人脸皮的人,可今儿个这些燕子巷里最喜欢占人小便宜,立身不正的女人,居然搭伙的跑来自家主家来要东西不成,还当着自家的面说自家老太太乡下人。
那真是叔叔婶婶都忍不得了!
只挑了其中闹得最凶,说话最难听的两个女人,这话一说,顿时都安静了。
吴婆子看向谁,谁就忍不住后退两步。
谁没个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捅出来,这脸还要不要了?
王永珠和张婆子也愣住了,没想到这吴婆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一开口就是人家的死穴!看她那样子,只怕这燕子巷谁家那点子事情都瞒不过她。
一时这院子里的气氛就僵持住了。
倒是门外传来古娘子的声音:“王家娘子,开下门——”
谷雨忙悄然把门给拉开了,古娘子风一般的卷了近来,看到站了半院子的妇人,连顿都没打一个,开口就骂:“你们这些黑心肝不要脸的贱人,不就是见老娘到宋家来端了一碗酱回去么?一个个就厚着脸皮的端着怎么大的海碗上门来要?是欺负秀才娘子年轻脸皮薄,张家婶子身子不好是吧?”
“我可告诉你们!那你们就错了主意了!打量着秀才娘子她们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是吧?一个个一天到晚眼皮子怎么就那么浅?看到别人家里有点好东西,就要往自家划拉,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