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入驻长安,召集军将商议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此时刘备在郿,张郃、徐晃退守陈仓,曹真、乐进等收复平陵、茂陵等城,与蜀军殿后的张飞在槐里附近对峙。从槐里而至长安,不过百余里地,快马传信,一夕可至,讯息的滞后速度大大缩短,曹操乃可以从容布置,力图正面击破刘备,恢复整个雍州。
蒋济建议,留一部守备长安、鄠县,大军急渡渭水而西,会合曹真、乐进,先破槐里,再收武功,然后与张郃、徐晃前后夹击,必可覆灭蜀贼也。但是沮授仍然提了不同的意见出来:
“子通所言,斯为用兵之正理,然所由者,刘备守郿而不走也。设若备渡渭而南,守斜谷口,倚山布阵,则吾夹击之势消,而反攻其坚,不易克也。且贼战稍不利,便可远飏,全师以返汉中,奈何?”
蒋济说的固实是用兵正道,但前提是刘备不会离开郿县,非要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然而万一刘备偏偏不守郿县,却退至渭水以南,占据褒斜谷口来安营立寨,怎么办?那地方形势险要,他又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汉中通过褒斜路得到补给,咱们再想攻打难度就比较大啦。万一拖得时间久了,关中已然残破,就不知道谁先粮运不继,要被迫退兵?
再说了,咱们若然先退,刘备必趁势再扰关中,而刘备要是一瞧战事不利,他先闪人,咱们很难通过褒斜谷顺利追击,予敌重创啊。如今刘备出南山一次,计其先后折损兵马不过数千,反倒陆续掳了关中数万户口回去,到时候巩固汉中之防,咱们且得有好几年打不进去哪——那是真趁了刘备的心意了。
所以沮授建议,不如遣一支精兵通过鄠县直捣渭南,抢先去夺取倘骆和褒斜两条道路的端口。刘备听闻后路将断,必然弃守郿县,则渭北可以不战而定,再以渭北主力踵迹追击,便有机会把刘备给彻底包了饺子。只要能够在雍州重创蜀军,那么双方实力同样遭到削弱,将来再取汉中也比较方便一点儿。
“用兵之道,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而在极杀伤敌,使其守不能守,战不敢战也。”
曹操点头,说子辅所言有理,那么派谁去打渭南才好呢?曹洪当即出列请战,曹操说你性子太急,我不大放心,左右一瞧,手指一将:“文则持重,可往也。”
于禁于文则,原计划也是要跟着曹洪往凉州去,督阎行、费曜等将攻打武都的,可是还没动身,庞统就先出了子午谷,故此他便跟随曹操而来。于是曹操即拨七千兵马,交给于禁,命其通过鄠县而西,去切断刘备的后路。
于禁领命而去,曹操在长安城内歇了一天,便即亲率大军渡渭,来与曹真等会合。而就在这个时候,宗玮紧赶慢赶,终于把法正的书信送到了刘备驾前,刘备览信大恸:“天已夺吾士元,复将亡吾孝直耶?”当即下令放弃郿县,拔寨渡渭,争取一口气跑回汉中去,把关中这个烂摊子重新扔回给曹操算了。
可是前有张郃、徐晃,后有曹操亲率大军而来,这必须留人断后啊。原本断后之将乃张飞张益德,可是曹操不比曹真,刘备还真怕张飞拦不住敌人,万一有个闪失可该如何是好?必须得在郿县留下一支兵马,接应张飞,两军交错而动,庶几可无忧矣。
瞧瞧手下:关羽身上还有伤;赵云才从长安赶回来,也不知道是操劳过度呢,还是伤心庞统之死,竟然病倒了;甘宁留着镇守巴中了……还有谁够猛,能够跟张飞搭档呢?正在踌躇,却有一将出列请令:“儿请与张将军共断后也。”
刘备定睛一瞧,此人年方弱冠,生得虎背熊腰,英姿勃发,正乃自家养子刘封是也。这个刘封本来姓窦(后史误为寇),乃东汉外戚窦瑰后裔,汉和帝永元五年,窦瑰徙封罗侯,一族乃迁至长沙郡罗县,永元十年被梁氏所逼自杀,爵除。刘备在荆州的时候,结识了窦封母舅刘某,相交默契,正好那时候还没儿子,于是便收窦封为养子,改名刘封。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随即就得了一个亲生儿子,起名刘禅——刘封从此与继嗣无缘。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刘禅的亲娘甘氏辗转跟了是勋了,刘备的侧室麋氏则于归是宽——总之刘备在徐州的时候,没能捞到一个名女人。具体刘备正室是谁,还有几名侧室,暂且不论,总之也都在颠沛流离中死的死,散的散啦,要等入蜀以后,才迎娶了刘瑁的未亡人、吴懿之妹吴氏为妻,称帝后即册封吴氏为皇后。
在任何一条时间线上,这位吴皇后都没有生育,刘备入蜀后多纳侧室,总共生下两名庶子,一名刘禅,一名刘永——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可能是刘永和刘理,小阿斗根本没机会投胎。
本来若刘禅为甘夫人所生,虽然亦不算嫡子,但甘夫人深受刘备宠爱,在无正室的情况下常摄内事,可谓“孺子”(贵妾),按照汉律,嫡子之下即为孺子之子,估计刘封跟他没得争;可是如今的刘禅之母并不尊贵,因而跟养子刘封就法理上而言,距离拉得相当近,那么若按长幼论,刘封同样有机会当上太子,就看刘备本人如何抉择罢了。只是刘备始终拖着不肯立嗣,嘴里说吴皇后年轻,还有可能生育嘛,所生嫡子,合继大统,其实是想把非自家亲骨血的刘封排除在继承体系之外。
刘封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因此想要建立赫赫武勋,从而在文臣武将之中赢得更多的支持者,他好谋夺太子之位。这回率军断后自然要冒相当大的风险,但风险越大,收益也可能越大呀,我要是立此大功,再趁机跟张飞搞好了关系,那老爹还能不认真考虑我吗?
因此排众而出,执意请令,说:“父有难而儿不能救者,岂为人乎?”用孝道的大道理给自己此行涂抹正义色彩。刘备无奈之下,只得应允——刘封虽然年轻,但确实能打啊,很难找出比他更靠谱的断后之将来啦。
蜀军主力匆匆渡渭,直向褒斜谷口而来,可是前锋才刚入谷,于禁就率兵赶到了——刘备心说好险,若无宗玮赍来法孝直之书,我但凡慢得一步,被魏军堵住谷口,恐怕就要埋骨在这渭水岸边啦!他本能地忽略了,其实黄权已经劝他退兵好几回了……
临该打仗,刘备想起黄权来了,即命之以敌于禁,掩护大军撤退。黄权就问了,说我打退敌军以后,是直接跟着您返回汉中去啊,还是留在谷口,策应张将军和令公子啊?刘备回答说:“候益德归,即可并归也。”你得策应张飞撤退,至于刘封……我可没提啊,你瞧着办。
黄权倚山而阵,于禁所部远来疲惫,他又并非斗将,连冲了好几回都冲不过去,刘备遂得以顺利撤出关中。
再说曹操与曹真等会师一处,直取槐里,到得城下一瞧,只见旌旗招展,却无人声。沮授扬鞭指道:“此必空城也,敌已飏矣。”曹操不信,遣吕蒙率军攻城,果然已不见了蜀军踪影——张飞趁着昨晚月昏星暗,早就已经跑远啦。
曹操乃使曹洪为先导,一路疾追,再至武功。曹洪瞧城上跟槐里一样,也是光见旌帜,并无人影,不禁笑道:“沮子辅所料不差,刘备已渡渭而南,欲归汉中去也,但期于文则能于谷口阻之。”下令进城,稍加歇息,便可衔尾而追,争取跟于禁前后夹击,生擒刘备,以消天下之祸!
既然是空城,那也就懒得造云梯了,直接遣士卒以绳索登城而上,随即下来启闩开门,迎接曹洪进入。可是曹洪才刚策马进入瓮城,忽听城中一阵鼓响,伏兵四起,箭如雨下。曹子廉惊慌而走,但见北有张飞,南有刘封,各率兵马沿着城墙便左右包抄过来。
曹洪虽勇,终究促起不意,又不知敌军有多少兵马,被迫率军狼狈而逃。张飞、刘封等从后追击,杀伤甚众,并且一口气就赶及了曹军主力。曹操也压根儿没想到会遭逢敌军,更没料到曹洪直接就败下来了,所部还是行军队列,又被败兵一冲,几乎勒束不住。只好被迫退上渭水岸边的一处高阜,招呼各军层层围绕,以遏敌势。
但见蜀军在远处纵横来去,嚣张至极,将有一个时辰,魏军才算勉强稳住阵脚,可是士气已堕,但严阵而守,无人敢于出战。蒋济也劝曹操,说应当先立营垒,再探查清楚敌军的数量,刘备是否就在军中,且整顿一晚,明日再与其决战不迟。
曹操扶轼而望,但见一将金盔金甲,骑黄骠马,手挺长槊,身率数十骑在阵前驰骋搦战,便问左右:“此何人耶?”左右遣人探问,回来禀报说:“乃刘备假子刘封是也。”曹操怒骂道:“卖履小儿,长使假子以拒汝公乎?!”——“汝公”是当时咒骂别人时候的习惯性自称,相当于后世的“你老子我”。
“若朕黄须儿在,何惧此獠?!”即问左右,为什么曹彰没跟我出征啊?左右心说你问谁哪?不是你钦命诸王之国,把曹彰赶回封地上去的吗?当然啦,嘴里不敢这么说,只是问:“陛下欲召任城王来耶?”有那心算好的,还立刻给出了来回时间:“若使急递往召,快马赶来,十二三日可至也。”
曹操说好,那就赶紧叫曹彰来,让刘备瞧瞧我真儿子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