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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玉想了想大夫所言和缇宁的行为举止,摇摇头:“依属下所见,应该不是,但也……拿不准。”
  裴行越沉吟半晌,抬脚离开。此时日落已近一个时辰,夜幕漆黑,宅院里四处点了灯笼,人影从下方略过,摇摇晃晃宛若鬼魅。
  缇宁院中的仆妇见裴行越入内,躬身见礼,裴行越目光没给她们半分,摆了摆手仆妇会意,即刻退下。
  缇宁躺在床上许久,或许是这几日睡的太多,以至于如今毫无睡意,她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现在已是四月了,初夏的晚风凉丝丝的,她披散着头发趴在窗边望着冷月,或许是古代的天空未曾经过污染,这颗月亮比起上辈子看过的所有月亮都要圆。
  缇宁用手比划着月亮大小,大小和上辈子所见相差无几,这好像又是一颗月亮。
  她看着月,听不见声音,所以推开门进了人亦无所觉,直到后背像是被什么笼罩住,缇宁身体僵了一下,才扭过头。
  毫不意外背后是裴行越,他内里穿了一件些斜襟蓝衣,外面是一件白色绣山水暗纹的袍子,一半头发披散在脑后,一半用一根玉簪束起。
  缇宁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弯了弯腰行礼:“妾身见过四爷。”
  “耳朵聋了?”裴行越问她。
  缇宁神色茫然。
  裴行越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臭,他伸手去摸缇宁的耳朵,缇宁耳朵总莹白小巧,但耳垂有些厚圆。
  缇宁想往后躲,但又忍住了。
  裴行越扯了扯摸了摸,神色越来越臭。
  裴行越摸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忽然扭过头对外间的丫鬟仆妇命令道:“点灯。”
  片刻后,整间屋子密密麻麻点满烛台,恍若白昼。
  “过来。”他坐在椅子上叫缇宁。
  缇宁没动。
  裴行越抬起头脸色不虞:“叫你过来。”
  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缇宁舔了舔唇询问道:“四爷叫我过来?”
  裴行越的眸光愈发幽深,比浓黑的夜幕更胜几分。
  缇宁小步小步挪过去,裴行越双手按住缇宁的肩头,缇宁会意在裴行越的脚前坐下。一坐下她的脑袋上就传来一阵力,将她侧着手往大腿上压。于是缇宁脸朝着前方,头趴在裴行越的腿上耳朵对准裴行越的眼睛。
  灯火通明,比白日也差不离什么,裴行越先看看缇宁的左耳,又示意缇宁变了下姿势,检查她的右耳。
  半晌后,裴行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任何动作让自己起来,缇宁没了折腾的精气神,就着这个姿势望着前方的蜡烛。
  不知过了多久,裴行越动了动腿,缇宁赶紧站起身来,裴行越脸色冷冰冰的,缇宁往后退了半步。
  他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径自转身离开。
  缇宁眼睫颤了颤。
  第二天醒来,香兰比划着问她能听到声音了吗?
  缇宁抓紧被褥摇头。
  香兰叹了口气。
  两天后,缇宁耳中炎症彻底消了。可还是只能听到巨大的声音,比如闪电雷鸣敲锣打鼓,不过对常人震耳的声音对缇宁来讲只是很寻常的声音。
  李大夫无法,只能道无能为力。
  香兰急的上火,但缇宁失聪几日,好像已经从最开始震惊中冷静下来,甚至还有心情安慰香兰:“听不到或许也不全是一件坏事。”
  香兰顶着起了一圈水泡的嘴:“姑娘这是什么话,这还能有什么好事。”
  缇宁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香兰她咬咬牙:“不行,姑娘我得在给你找几个大夫来,万一是这个是庸医呢。”
  缇宁继续神色懵懵地盯着她。
  可没等香兰请示枕玉要多请大夫,一个时辰后枕玉带着好几位大夫来了。
  缇宁见状忽然不安。
  他们轮流给缇宁看诊,看诊结束,香兰便眼巴巴地望着这群大夫。
  可惜这群大夫没有一人能保证治好听缇宁的耳朵,甚至连病因都没有弄清楚。
  缇宁握成拳头的手悄悄摊平。
  有一位年轻大夫提出了个新观点:“这位姑娘失聪或许不是因为发烧导致头耳受损。”
  香兰立刻问:“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说:“身体不适,除了身体上的原因,还有可能是心理上的毛病。”
  缇宁眼睫颤了颤。
  香兰还是不明白这是何意。
  大夫直白道:“比如有人惧狗,见了恶犬便浑身颤栗四肢发麻,这身体上并没有什么病,只是怕犬产生的心理恐惧反应到了身体。”
  枕玉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缇宁。
  缇宁心跳失控了两拍。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喵
  第16章 听见
  香兰仿佛有点明白了,她问:“这该怎么治。”
  大夫只好叹息一声:“这是心病,如何治我也不知道。”
  说了等于没说,香兰便一股脑儿地把人送了出去。
  黄昏,裴行越从府外归来,枕玉跟在他背后禀告道:“主子,那位玉萍姑娘后日便能入府。”
  裴行越点头,又随口问道:“她还是听不到?”
  枕玉脸色微妙:“今日又新请了几位大夫,都没个办法,不过一位大夫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她说缇宁姑娘的病,是心病。”
  “心病?”裴行越蹙眉。
  “是的。”枕玉把年轻大夫说的话转述一道,裴行越的目光渐渐冷沉起来,他眼睫微轻轻抖动,如玉的面庞竟然多了几分阴冷诡异。
  及至枕玉说完,裴行越慢慢扭过脖子,茶色的眸子有猩红的血光:“你觉得是我把她吓聋的?嗯?”
  枕玉立刻端正表情:“属下没这个意思。”
  “滚出去!”
  枕玉麻溜的滚了出去。
  明亮房间只剩下男子一人,剪裁合身的锦袍包裹着男子的身体,连带着也好像给男子披上了一层叫做人的皮囊,他在房间里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脚离开。
  **
  缇宁坐在院里发呆,初夏的黄昏温度适宜,她手撑在石桌上抵着下颌,眼神虚虚地看向不远处的一株蔷薇花。
  一只黑底缎面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底。
  缇宁抬起头,唇红齿白的少年立在她跟前,神色怪异。
  缇宁神色无辜地盯着他。
  少年眼神里隐约有怒气闪现,他踢了踢缇宁的脚:“说话。”
  缇宁迷糊地抓了抓头发:“四爷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裴行越眼珠子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缇宁,像是身在原野无处可避的冷风,丝丝寒意浸透入骨。
  可怕的紧。
  缇宁赶紧低下头。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抬起了缇宁纤细的下巴。
  他笑了声,眸色渐深:“阿宁给我唱只小曲。”
  缇宁神色狐疑。
  裴行越扫了香兰一眼,香兰会意走到缇宁耳边大喊:“四爷让姑娘唱曲。”
  香兰声音太大,震得耳膜不舒服,缇宁下反应往旁边缩了缩,抬手揉了揉耳朵。
  扭过头就见裴行越盯着她的目光陡然复杂,缇宁绷紧脚背,赶紧站起身来:“妾身知道了。”
  她唱了一首哀怨缠绵的小调,颇和这夕阳无限好的暮光。
  少年坐在缇宁方才坐过的石凳上,以手支颐,眼眸半阖。缇宁尾音落下他睁开眼,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翕动,他脸上竟然又带了笑:“阿宁近日心情可好些了?”
  香兰立刻要上前比划。
  裴行越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摆:“她不是还能听见吗?”
  香兰琢磨了下,也觉得在缇宁耳边大声吼节约时间些,虽然比较费嗓子。
  缇宁偷摸摸看了裴行越一眼,却发现裴行越正望着她,眼神若有所思。
  她心中一紧,哪怕香兰吼的她耳膜不适也硬生生地忍住。
  “妾身心情好多了。”她回道。
  裴行越指节微屈敲着石桌,目光意味深长:“阿宁,我的心情也好些了。”
  缇宁脊背拉直,香兰又要传声,裴行越却猛地起身离开,他所坐的方向到院门自有石径,不需经过缇宁所站之地,不过他还是绕道而行,经过缇宁身边时丢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他低低地在他耳边说,像是细蛇爬过幽谷,钻入她的视野,带着浑身湿气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他对她说:“小骗子。”
  缇宁如临深渊地抬起头,却只瞧见少年远去的背影,墨袍随风摆动,他的脊背又直又挺,应该是风摧不毁的松柏。
  可缇宁却想到了长在幽暗潮湿的缝隙里,随处蔓延肆意生长没有筋骨的枝蔓。
  香兰恨铁不成钢地凑上来:“姑娘,你怎么不知道把握机会啊,现在都快天黑了,你怎么就不能把四爷留下。”
  “你如今耳朵也不好使了,若是……”
  缇宁心不在焉:“香兰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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