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侗是参过军打过仗杀过人的人,加上多年的经验,一些很细微的东西,或许可以瞒得住别人的眼睛,但是瞒不过周侗的眼睛,有句话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周侗就是那个老,岳翻一直都很尊敬周侗,信任周侗,哪怕自己已经决定走文人之路,却依然认定周侗是自己的老师。
所以当周侗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担忧的时候,岳翻不由得也担忧起来,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是周侗误会了,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是的话……岳翻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个事情弄明白。
岳翻回到家中,做些准备,要带的东西不少,至少要带上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还有最擅长的弓箭,既然决定要做,那么只能由自己去做,因为周侗决定亲自出马,自己作为弟子,无论如何不能让老师单独去做,尤其是岳翻注意到,自从从开封城回来,周侗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岳翻非常担心,担心周侗的身体会出问题,上一次,他救了自己一命,为此付出的是血流不止,他很老了,伤了元气,很可能会折损寿命,一念至此,岳翻心痛难耐。
所以周侗打算自己去做的时候,岳翻说什么也不答应,你要去可以,我要跟着,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跟着。
宣和元年十一月十二日,岳翻永远不会忘掉的一日。
“哥哥,今日回来早些,今日是冬节,虽然日子过得有些紧巴巴的,但是奴家还是觉得要稍微庆贺一番,便吩咐了大家伙儿一起包饺子,怎么着,也要把冬节办起来,哥哥可是重要的人,可不能不来啊!”翠翠走到岳翻身后,伸出双手环住了岳翻,把小脑袋紧紧贴在了岳翻的背后。
婚后,本该喊夫君或是六郎,以示亲近,岳翻也是这样希望的,只是岳翻还是希望翠翠可以喊自己哥哥,翠翠是毫不在乎的,只是既然结了亲,在家人面前就要在意些,不能喊哥哥,但是私下里,小夫妻相处的时候,翠翠一声又一声的哥哥,总能让岳翻感到幸福,心里面酥麻麻的,很舒服。
岳翻微微一笑,转过身子把翠翠抱住了,温声道:“你才是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家里面事多,母亲和嫂嫂都去了县城,我太忙碌,父亲又病了,一切只能靠你操持,却是苦了你了,今日我会吩咐下人准备些你爱吃的,晚上,我们一起过冬节。”
翠翠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什么都可以的,现在家中粮食紧张,哥哥不要为了奴家耽误了事情才好。”
岳翻把翠翠抱得更紧,带着一丝歉疚,岳翻询问道:“家中还有蜜糖吗?”
翠翠微微点了点头:“还有很多呢,哥哥,今日……能不能……再……再喂奴家一次……”
翠翠没有说下去了,岳翻却是明白的,翠翠最喜欢蜜糖,尤其喜欢自己送给她的蜜糖,从张英府上带回来的蜜糖早就没了,但是那只小罐子还在,岳翻每一次去找张英的时候,总会顺手把张英府上的蜜糖打包带回来,给翠翠吃,而翠翠最喜欢的吃法,就是岳翻拿小筷子,从小罐子里面沾一点,送到她嘴里……
然后舔啊舔,舔啊舔,甜到了心里面。
“好,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吃蜜糖,然后……翠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岳翻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抱着翠翠的脸蛋儿,吻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松开,翠翠面色潮红,脸上带着诱人的色彩,数月相处,翠翠也稍微放开了一些,咬着嘴唇,竟是带着一丝妩媚:“就今晚……”
话音未落,岳翻按耐不住,又吻了上去,良久唇分,和翠翠依依分别,带着自己的武器,全副武装赶向和周侗约定的地点,这是一次两个人的小行动,主要的目的只是刺探而已,在这个岳和生病在家休息、岳飞随军征战在外的日子里面,岳翻必须承担起大量的责任,不论他是否愿意,他都要承担起来。
岳翻吩咐了自己最信任的十四岁的王辉带着十个人代替自己进行秩序的维护和巡视,家中则交给了剩余的家仆和自己的另外十个小属下,就准备出门,结果刚一跨出大门,岳翻就无奈的捂住了额头,没什么别的原因,老儒向崇又一次的出现在了他家门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老僧坐定一般闭目养神,听到了动静之后睁开眼,一看到岳翻,双目放光:“岳翻,做老夫的弟子吧!”
岳翻简直要无语凝噎,这是第多少次了?岳翻看了看自己左手边的墙壁,数了数上面的“正”字,恩,整整二百七十六笔画,今天又来了,又该记上一笔——二百七十七笔画……
自从和向崇的初次见面之后,这老家伙每隔五日就会准时准点的出现在岳翻家门口坐着,时间一般是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六点,见到岳翻就大喊一声:“岳翻,做老夫的弟子吧!”
岳翻当然不答应,向老学究就一直这样一直这样,不论风吹雨打,从不间断,整整三年,从不间断,每隔五日,早上十点钟准时出现,大概是巳时三刻的样子,出现,中间到了午时三刻的时候,会大大咧咧的走进岳家蹭一顿午饭,然后继续坐在门口,看到岳翻就喊,看不到岳翻就算,到了晚上六点,也就是卯时三刻,还要蹭一顿晚饭,然后大大咧咧的离开岳家,再过五天,又是一个循环。
岳翻的确不喜欢他,觉得他沽名钓誉,没多少学识,是个没有未来的老学究,但是岳翻忽略了一点,他四十五年的科举生涯里面,或许他多次打了退堂鼓,但是没有一次他放弃过,他一直坚持,一直坚持,岳翻再不喜欢他也要佩服他的执着和毅力,所以岳翻就遭罪了,三年以来,每隔五天,只要一出门,肯定能看到向老学究坐在门口,要求自己做他的弟子。
一开始岳翻还会耐心地和他讲道理,讲自己不想拜他为师,更没有兴趣拜他为师,说破了嘴皮子,向老学究充耳不闻,动辄一句:“岳翻,做老夫的弟子吧!”
岳翻就疯了,第二年的时候,岳翻还当众驳斥了向老学究的观点,把他驳斥得哑口无言,为此声名鹊起,可向老学究似乎毫不在意,依然如此执着,每隔五日,岳家就要多添一副碗筷,为向老学究准备午饭和晚饭,一开始岳翻是不想让他继续下去的,只给他剩饭剩菜,他居然也就坦然接受,剩饭剩菜吃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到后来岳翻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这才吩咐厨房给向老学究添一副碗筷和食物,让他每隔五日就来岳家享用一天的伙食。
一开始向老学究还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礼,搞得岳家饭桌上也不敢说话,谁让他是读书人呢?岳爸爸岳妈妈都是白丁,岳飞是武人,两个媳妇儿都是无才有德的女子,反而让向老学究有了反客为主的架势,到后来估计向老学究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居然开始给岳爸爸和岳飞讲解起了儒家经典,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开始的!
岳爸爸和岳飞对学问都有很强的求知欲,对这位非常有名的老文人只有尊敬和崇拜,虽然他们都知道个中缘由,但是他们不会强迫岳翻,向老学究也不在乎岳爸爸是个农人,不在乎岳飞是个武人,给他们讲解儒家经典,甚至还帮岳爸爸扫盲,给身为武人的岳飞讲解仁义,让他不要妄开杀戮云云,算是吃白饭的回礼,岳爸爸还觉得这样的恩惠太重了,想要给他送礼,向老学究摇头——我只要岳翻做我的弟子!
岳家人无语了,岳翻是什么性子,他们都明白,向老学究渐渐也明白了在岳家里,岳翻特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