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来说,在漠北根本不缺王爷, 不管擒住西王还是东王, 只要不是他这个真正的漠北王, 就不会威胁到漠北的安稳, 他甚至希望西王直接死在大周。
这些都是漠北王的个人想法, 其他两个王爷却对西王相当执着,不管用什么代价, 一定要让西王活着回来。
如果西王死了,谁知道下一个死得是不是南王,东王, 甚至他们自身?
漠北王一拖再拖,求和的使者团终于在七日后到达了京城, 他们的队伍也很长, 但对比起当初班师回京的场面, 还是小了许多。
带领使者团前来的,正是大周的老相识, 与西北大军对抗多年的漠北名将齐木琛。
围观的百姓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他们虽然自豪于天枢卫能够打胜仗, 活捉漠北的王爷, 但大周跟漠北征战多年, 虽然战事平稳,可死伤不计其数,彼此的仇恨早已深入骨髓。
尤其是看到求和的将领居然是齐木琛,更是又恨又怒,恨不得朝他脸上丢臭鸡蛋、烂菜叶子,若不是他,大周怎么会死那么多兵卒?
齐木琛却全然不在意百姓的目光,高高的骑在马上,仰着头颅,年逾四十却依旧雄壮威武,不减当年风姿。
来迎接的是礼部官员,官阶并不高,齐木琛看着他身上的官服,脸色不大好看。
“这就是你们大周的待客之道吗?”他居高临下的问道。
“在未达成和解之前,尔等也称不上是客。”礼部官员语气淡淡,齐木琛冷哼一声,嘲讽道:“我曾听闻大周是礼仪之邦,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礼仪是待友待客,漠北的铁骑可从来不怎么友好。”穆衍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依旧戴着银面,知晓天枢卫的百姓顿时有了底气,个个挺直了脊背。
有人大声说道:“你们还有脸来?大王都落在我们手里了,干脆称臣吧!”
“是啊,有我们大周的将士在,你们休想再屠戮我们的百姓,侵占我们的田地!”
“败者为寇,猖狂什么,我们大周才是赢家!”
“……”
齐木琛生性高傲,何时受到过这种耻辱,即便是在少年将才穆衍的手下,都没有吃过多少大亏,可现在竟然被一群百姓气得脸色铁青。
漠西王只是漠北的一个王爷罢了,统领的只有一个小部落,哪里称得上是他们的大王?要不是有其他二王施压,漠北王根本不会派他来议和!
“穆小将军,早晚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齐木琛目光幽暗森冷,满带着威胁的意味,穆衍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
“我等着。”
他们早晚都会有交锋的那一日,而那一日,穆衍相信,已经很近了。
当初穆宇修率领的大军也真是与齐木琛对上,才被全军覆灭,而主将穆宇修也从此失去了踪影,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想要查清当年的真相,齐木琛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也只有他才能证明,穆宇修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大周,更不曾通敌!
望着齐木琛离开的背影,穆衍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抬脚迈入一家小客栈,身影又很快消失在巷子里,不多时便进了一家破落的小院。
院子里有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面容憨厚,此时却正在熟稔的捏着一只鸽子,拔毛清洗,放在了火上炙烤。
穆衍刚翻过墙头,迎面便飞来几枚暗钉,他有些无奈,迅速躲了过去,摘下银面低声道:“三痴,是我。”
胖男人一顿,抬眸打量着穆衍,憨厚的脸上划过一丝欣慰:“回来了?”
“回来有几日了,”穆衍快步走过来,从一堆鸽子羽毛中扒拉出一张纸条,扫了一眼,问道,“康王府的?”
穆三痴“嗯”了一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鸽子肉。
“还有吗?”这张纸条上根本没什么消息,穆衍抬眸看向他,心中怀着一丝期待。
三年了,总该留下点什么吧?
“烧了。”穆三痴说道。
穆衍抿抿唇,低声道:“这对我很重要,三痴,康王姜熙跟将军府的关系非同寻常,也许只有从他入手,才能查到我爹通敌的真相。”
“重要吗?”穆三痴又添了一把火,憨厚的眉眼间却带着一抹冷淡,“桃花坞传了一代又一代,哪一个弟子不是战死沙场,可姜氏皇族却都做了一些什么?诬陷忠良,残害忠臣,根本不值得我等真心相待。”
穆衍顿时沉默了下来。
三痴是桃花坞在这一代的传人,曾经叱咤江湖与朝堂的桃花坞,如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传人。
穆家心法便是传自于桃花坞,细算下来,他也算得上是半个桃花坞的人,还有他的父亲穆宇修,兢兢业业的奉行着桃花坞弟子的守则,一刻都不敢松懈。
也真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循着前世的记忆,请来穆三痴帮忙牵制康王府。
“‘凡入桃花坞者,必以穆为姓,护江山,庇百姓,死生不弃主。’,这句话你还记得吗?”穆衍轻声问道。
“桃花坞已经亡了,弟子守则也不必再用。”穆三痴漫不经心的应道。
“皇上答应重查旧案,也许他只是受奸人蒙蔽……”
穆三痴冷笑一声,脸上满满的都是失望:“奸人也是他捧上去的,有何不同?你不必为他辩解,他根本不值得。”
“若有奸臣,我便除奸臣,若有小人,我便杀小人,”穆衍抿抿唇,认真道,“这不是你避世的借口,三痴,我需要你帮我。”
单凭穆三痴一身连他都摸不透的武艺,就足以牵制康王府,甚至整个漠北的行动。
穆三痴垂眸不语,穆衍接着说道:“齐木琛已经到了鸿胪寺,虽是为了议和,但我相信他一定会跟大周的内应联系,这是一个好机会。”
议和……穆三痴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穆衍,憨厚的脸上划过一抹复杂。
三年前他以为这小子不会活着回来,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竟然凭着一己之力平息了漠北与大周的争端。
“好,”穆三痴缓缓道,“但你要拜我为师,肩负起重担……”
“师父。”
“……”
穆衍满脸乖巧,左右他这一身的本事,有大半都是跟他学的,前世称得上半个师徒,这辈子坐实了师徒名分一点儿都不亏。
“鸿胪寺我会盯着,以后你每旬抽两日到这里来,其他时候不必来。”穆三痴说道。
“好。”
有了穆三痴帮忙,穆衍顿时松了一口气,撬开齐木琛的嘴巴并不容易,尤其是他现在还有一个使臣的身份。
他怀疑漠北或许与将军府有勾结,但也只是怀疑罢了,并没有十分明确地证据,也许这一次齐木琛的来访并不是坏事。
穆衍抿抿唇,身形迅速消失在巷子里,没多久便出现在了热闹的朱雀街。
他面前是一家叫‘千面阁’的首饰铺子,也是朱雀街最大的一家,里面有许多女子正在选购,他犹豫些许,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千面阁的首饰繁杂多样,琳琅满目,穆衍目光掠过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发簪耳环,眼底划过一抹茫然。
他努力回忆起姜泠身上的细节,好像不论哪一件首饰戴在她的身上都会与众不同起来,没有特别的忌讳和喜好,只是尤其偏爱素色。
穆衍挑了一对珍珠耳环,小巧又粉嫩的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几乎让他一瞬间便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或许会喜欢的吧?
穆衍心情忐忑的来到清风书院,里面却空荡荡的,早已没了公主车驾的踪影,他心底一沉,追着洒扫的小厮问道:“公主呢?”
小厮茫然道:“公主早就起驾回宫了,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
穆衍转身踏上了房檐,踩着轻功迅速追了上去,片刻后便见到了车驾的踪影,距离紫禁城已经十分近了。
他现在的身份就算能够入宫,也绝不会轻易见到公主,下一次要等她出宫,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穆衍咬牙追了上去,刚露头,跟在车驾后的御前侍卫全都拔出了刀剑,看向他的眸中满是不善。
玄鸣探出了半个脑袋:“啧,穆将军,你也想入宫?”
听着他满带嘲讽的语气,穆衍恨不得把他揪下来,他抿抿唇,垂眸说道:“我想见公主。”
“你现在可是外臣……”
姜泠掀开帷幔,从马车的窗子里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说道:“都散开吧,让他过来。”
玄鸣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朝着穆衍挤了挤眼睛,正挤着,便听姜泠说道:“玄鸣,我好像把几本书落在书院了,你去帮我拿回来。”
玄鸣:“……是。”
姜泠弯弯唇,托着下巴倚在马车上,笑着问道:“你想见我啊,有什么事吗?”
穆衍突然就有些慌了,自从回来后,再见到公主他总有几分不自在,像是什么都被看穿了一样,尤其是她那双漂亮的水眸,更是让他不敢对视。
哪怕是上战场都没有这样慌乱过。
手心捏起了一把汗,穆衍心底稍有不安,紧张地躲开她的视线。
他是不是太鲁莽了?就这样把她的车驾拦了下来。
穆衍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盒,却又不太敢交给她,他记得她有很多首饰,这样寻常的一副珍珠耳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他有些暗恼,后悔自己没有多挑几样,不然总有一样能够入她的眼。
“公主,这是……”被她这样直勾勾的望着,穆衍有些结巴,到嘴的话却又咽了回去,露在外面的耳廓染上了一层粉色,“这是,是……是谢礼。”
“谢礼?”姜泠歪歪头,伸手接过了锦盒,看到里面莹润的两只珍珠耳环,心中划过一抹异样。
她从不缺各种珍珠宝石,比这两只耳环还要贵重的首饰更是多如牛毛,但看到这两颗小小的珍珠,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姜泠唇畔翘了翘,心底划过一抹甜意。
“这是谢礼啊——”姜泠拉成了语调,“可你要谢我什么呢?若是不说明白,我可是不会收的。”
穆衍顿时慌了,喉结滚了滚,望着她含笑的双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日她红着眼眶的模样,她寻常很少哭,可他却看到过好几次。
他有时候是真的很蠢,连怎么安抚她都不知道。
穆衍低声说道:“谢公主赠药。”
“只是这个吗?”姜泠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一抹狡黠,“我还答应帮你的宝剑嵌一颗红宝石呢。”
穆衍一愣,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热,小声说道:“是我疏忽了。”
“没关系,你记着就好,”姜泠弯弯唇,眉眼间晕染开一抹笑意,“不过哪有人送谢礼送耳环的……”
他找的借口总是太拙劣了,一拆就破。
“公主不喜欢吗?”穆衍抿抿唇,心底有些忐忑。
刚刚明明看到公主在笑,好像很开心的模样,难道她竟不喜欢吗?穆衍有点儿苦恼。
他好像找不到更好的稀罕玩意儿给她了,她什么都有。
姜泠没回答他,轻轻从锦盒里拿出两只耳环,摊开在掌心,在自己的耳畔比划了一样,问道:“好看吗?”
“嗯。”穆衍毫不犹豫的点头。
姜泠挑挑眉,朝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漂亮的水眸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妩媚,动人心魄。
“那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穆衍有点恍惚,干巴巴的说道:“公主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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