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台吉想站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颤颤巍巍的刚站了一半,哪曾想却又“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庄妃布尔布泰正在给黄台吉端参茶,骤然间看见皇上跌倒在地,手中茶碗也“哐”地一声跌落,嘴里发出焦急万分的喊声:“皇上!皇上--!”
宫殿外面的太监和侍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庄妃也跑到黄台吉跟前,只见他口眼歪斜,嘴里哈喇子不断往外冒。
有道是久病成医,布尔布泰也知道,皇上这一跤跌狠了,现在表现出的这是中风之证。
庄妃不敢怠慢,立刻指挥太监们将皇帝扶到了殿后的寝宫之中。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将皇帝放在龙床上之后,庄妃只留下了两名亲信宫女伺候在一旁,余者尽数打发了出去。
忙忙叨叨了很久,庄妃也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叫来了御医给皇帝看诊。御医开了药方之后,便被侍卫带到偏殿守候。
即使情况危急,庄妃却也没有乱了阵脚。她这么做一来若是皇帝病情有变化,御医可以随时开药;二来么,也防止消息外泄,现在宫殿中的太监、侍卫和宫女都是亲信,不至于泄露消息……
迷迷糊糊之际,黄台吉脑子里产生了幻觉,也许是做的梦--
他梦见自己把从蒙古得来的传国玉玺供在父亲奴儿哈赤的灵前,然后焚香祷告,而就在他低头闭目的当口,一个人影突然凭空窜出,飞快的抢走了奴儿哈赤灵前的玉玺!
黄台吉吃惊的瞪圆了双眼,一看那人正是多尔衮,心下便更加的发急,一面追赶,一面大声呵斥:“多尔衮!你干什么?!还朕玉玺!”
不料多尔衮却傲然地回他一句:“这本是我的!”一边说,多尔衮一边抱着玉玺飞奔而去!
黄台吉加紧脚步去追,但是多尔衮年轻,跑得比他快。他追得气喘吁吁,心头狂跳,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情急之下,黄台吉发出一声暴喝:“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还朕玉玺!”
可是,这一声喝叫却把他自己给叫醒了--眼前的一切幻觉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心里还兀自突突突的猛跳,而且慌慌虚虚的非常难受。
黄台吉勉强定了定神,想要出声唤人伺候,一转头却觉得床幔外隐约有人影。黄台吉低声呼唤道:“帐外何人?”
坐在帐外的人却正在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曾注意到帐中的动静,被黄台吉这一声呼唤弄得蓦然一惊。帐外之人当然是庄妃布尔布泰,也只短短一瞬间,她脸上就挂上了一副欣喜的神色,关切地问道:“皇上,是臣妾,布尔布泰。皇上您醒了?”
黄台吉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布尔布泰,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做了一个要起身的手势。庄妃立刻上前帮他半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
黄台吉声音有些虚弱,缓缓地道:“外面什么情况了?多尔衮他们知道朕又犯病了吗?”
庄妃知道黄台吉话中的意思,立刻应道:“启禀皇上,臣妾严密封锁消息,连前来诊治的御医也拘在偏殿之中,由大内侍卫严密看管呢!外面没有人知道皇上的病情。”
黄台吉长出了一口气,紧张的神情顿时和缓了下来。只是他现在脸色有些泛红,感觉胸闷气短,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黄台吉看了布尔布泰一眼,低声道:“朕发病越来越频繁,你先前说的事儿,恐怕必须得做了。”
布尔布泰心中一阵狂喜,因为黄台吉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她的提议了。
处理多尔衮--正是此事!
先前多尔衮在广鹿原之战中损兵折将,一直没有受到责罚。这倒不是黄台吉不想责罚多尔衮,而是他有顾虑。
黄台吉自己身患重病,这个时候并不是处理多尔衮的最佳时机。显然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这个道理。黄台吉是非常清楚的。
作为一国之君,本来就是君临天下,处于最高的位置,显然杀伐事果断是好事,绝不可优柔寡断--但是,这并不适用于女真八旗。
历史上在崇祯初期和中期,也就是眼目下这时间点,黄台吉对于女真部落的“中央集权”并没有完成。
再说白了一点,他更像是部落首领,而不是中原传统意义上的帝王。
按原本的历史,黄台吉一共五次入关劫掠大明,获得了巨大的声望。与此同时,征服朝鲜,抚定蒙古诸部落也让他的声望如日中天。
而到了崇祯末年,随着满清打赢了决定明清国运的松山之战,黄台吉那时候才可以说彻底的掌控了“我大清”,任何女真王公都不敢有异心。
然则,现在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崇祯五年,当时的后金国第二次入关,便被张力的团山军打了个灰头土脸,甚至老巢辽中海州、复州、盖州三卫和辽南的金州卫尽数丢了个一干二净。
这对黄台吉的声望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而见风使舵的蒙古人也开始不安分了,黄台吉说的话也不好使--譬如这次征伐朝鲜,蒙古大爷说朝鲜国小民穷,不似大明那么富裕,怕是抢不着什么东西。若是抢不着东西,蒙古大爷们自然没有半分兴趣“追随”我大清。
好在还是汉八旗忠心耿耿,洪承畴、孔有德等人不愧为“一等良臣”,他们木有半点怨言,跟随女真主子们一起来了朝鲜,甘当炮灰--可惜却又一头在广鹿原撞上了团山军,多尔衮战败损失惨重,朝鲜国战局也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可以说,“我大清”事事不利,作为皇帝的黄台吉声望不升反降,他又岂敢不小心翼翼地应对呢?
本着病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庄妃劝黄台吉处理多尔衮之时,他拒绝了。
要动多尔衮的话,生病以前是可以的,病愈之后也是可以的,唯独重病之中却是有着几分凶险。
可是现在,黄台吉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无奈的发现,自己恐怕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马上就要去地下见他老爹野猪皮奴儿哈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