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团山军攻下海州卫城,辽阳、沈阳的后金鞑子紧闭城门,一日数惊的同时,关内的战局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洪承畴、祖大寿统帅五万蓟辽军在延庆州围住一部两千余人的蒙古鞑子,正准备大开杀戒之时,金国十余万满、蒙、汗大军发动了反包围,双方在延庆州发生激战。
由于是遭遇战,蓟辽军压根也不是建奴大军的对手,而且黄台吉将所有的怒火尽数发泄在蓟辽军身上--仗只打了大半天,蓟辽军全军覆没,死伤无数,投降者无数……
洪承畴和祖大寿等人尽数被捉,整个宣府震动,京师震动,天下震动--
说起洪承畴与祖大寿被擒,其实纯属巧合。两人本已带着亲兵向南逃窜,可惜却被一个人给出卖了。这个人就是一直在祖大寿麾下郁郁不得志的堂弟祖大乐。
洪承畴被擒之后,表现得悲愤莫名,慷慨激昂--当出卖了他的祖大乐满面笑容的来劝洪承畴投降的时候,他那瘦小的身体在一阵颤抖之后忽然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宛如一只猛虎一般扑向祖大乐,若非被身旁的建奴卫兵拦住,祖大乐的脸上已经挨上了耳光。尽管如此,洪承畴嘴里“卖国贼”三字的谩骂也如连珠箭一般滔滔不绝地射向祖大乐,骂得祖大乐面红耳赤的转身离开,不敢面对他“义正言辞”的羞辱。
然后,当蓟辽军中一些执意不投降的将领逐一被押出去受刑的时候,洪承畴饱含热泪,拍着每一个人的肩膀,激动的说道:“各位先走一步,且在九泉之下稍候,本总督随后即到,与各位一起朝见我大明朝的历代先帝!”
几句话勉励得眼前的那几个誓死不降的人越发的视死如归,几只手一起紧紧的握住了他,异口同声地对他说道:“我等不负大人的期望,不负大明天子,不负大明百姓--”
洪承畴向着他们一揖到地,哽咽泣道:“各位生而为人,死而为神!”
洪总督总归没有什么诗才,写不出“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诗来。不过这不妨碍他,做不出就吟诵前人的嘛!
洪承畴吟诵起了前宋文天祥那“高大上”的《过零丁洋》诗为这几人送行--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同时,洪承畴也被自己的声音弄得感动万分,也更加的认定,处在这悲壮的时刻,“文天祥”正是自己这干人最好的写照!
一时间洪总督胸中充满了“浩然正气”,他肯定地告诉大家:“只要见到奴酋洪太,破口大骂之后,自己便一头撞死--”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洪总督自己信了……
然而,有一个人冷眼旁观这一切,却压根也不信。这个人,自然就是前辽东总兵,左都督,祖大寿。
祖大寿与洪承畴正好相反,当祖大乐面红耳赤地跑来劝降他的时候,祖大寿想都不想,直接一口应承了下来。不过却提出一个条件,要亲自见黄台吉本人。
祖大乐明白,堂兄这是要面谈投降的条件,也不敢怠慢,立刻向黄台吉作了汇报。黄台吉很快在汗帐中“亲切”地接见了祖大寿,并且当众封他为“抚远将军”,抬籍正黄旗!
一般来说,为女真人做出贡献的汉人,抬旗也是常事。但正黄旗乃是大汗亲领,一般人压根也别想进这正黄旗。祖大寿能进入大汗亲领的正黄旗,说明了黄台吉对他的重视和礼遇。一时间,后金国又多了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汉臣……
海州卫城失守的消息,黄台吉严令封锁。他带着骑兵部队火速回师,押解洪承畴的车队随步兵徐徐向东北而去。
洪承畴被很“客气”的请上了马车,身体上并没有被加上什么刑具,而只派了二十名校尉看守,感觉上倒不像囚犯而像贵宾。面对这一切,洪承畴回之以冷笑而已!
登上马车之后,洪承畴越发地端出一张庄严肃穆的神情来,一言不发的闭目而坐,心里则很明白的告诉自己,这一路北上,离“杀身成仁”的日子就更近了。
车队驶出大明边关,进入朵颜卫腹地之后,行进的速度加快了,但是却不怎么颠簸,显然车夫的驾御术极好,道路也相当平坦。
车队越往北行,洪承畴越发地伤感起来。这天午后,他打开车窗,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想起了自己的故乡--
福建南安。印象中,那里也是一片蓝天白云。农人们在田地里种着水稻、油菜,少小离家的时候,他肩上扛着包袱,几度回头凝望,而后低头悄悄拭泪……
一股混合着酸楚的温热在心中散播开来,洪承畴好不容易忍住,才总算没有在看守他的校尉面前留下眼泪来。但是,他却怎么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思绪。
洪承畴开始想家,想高龄老母,妻妾儿女,也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的林林总总,从好不容易挣脱贫穷与饥饿的威胁道宦海的浮沉,乃至从西北转战辽东,最后到了此次带兵勤王。
洪承畴喃喃自语地道:“俱往矣!而今,兵败被俘,一路北上,竟是要去送死--”
突然间,他觉得不甘心!再一望车窗外的一片略显枯黄的草原,蓝天上偶尔飘过几朵云,草原上蒙古牧人放牧的大片牛羊,让他觉得生出了无限的生机,让他对生命产生了留恋……
车队又行进了三五日,抵达朵颜卫建昌城的时候,女真诸葛亮、劝降“三八红旗手”、拉拢专业户范文程范先生终于出现了。
而跟随范文程一起前来的,竟然是礼亲王代善和大阿哥豪格,规格乃是除了黄台吉本人之外,最高标准了!
代善、豪格、范文程等人亲自出建昌城三里地相迎,顿时让马车里的洪承畴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