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人特地选定崇祯正为没钱举办“万寿庆典”焦头烂额的时候,通过周皇后和田贵妃吹枕头风,献上了这个大大的红包。
温体仁的理由当然非常充分--
“万岁爷贵为一国之君,心系国事,为万民操劳,夙夜忧叹,微臣忝为内阁之首,仅代表满朝大臣、全国百姓敬献些微心意,以示朝野归心以及祝贺皇帝陛下万寿无疆之意……”
温体仁再三强调的是,他所“敬献”给崇祯皇帝的金银财宝乃是代表全国的每一个人的心意,用以表示对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的敬意。这番话听得崇祯皇帝龙颜大悦,到了最后甚至背过身去偷偷拭泪……
温大人表面上把这份“心意”推给了“全民”,这么一来,崇祯皇帝在高兴之余又得到了这番完美的说辞,当然也就顺理成章、自欺欺人地“笑纳”了,甚至打心眼里故意地遗忘了“贿赂”、“巴结”等等字眼。
庆典接近了尾声,温大人满面春风地看着崇祯皇帝,心道:“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买卖没人做--更何况是做官?”
送给崇祯皇帝一千多万两银子,看似很多,也几乎等于大明帝国一年的全部收入了--但是,自己的上司只有崇祯皇帝一人而已,下属却有成千上万!
合这数万人所送给自己的贿赂的数字,早就远远超过自己送给皇帝一人的贿赂了--这才叫一本万利!
自己“卒于任”的期望,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就在温体仁“捋须嘚瑟”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内阁次辅周延儒,一直都盯着温体仁的后背在看。
周延儒与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王公公交好,因为在王公公眼里,“东林党魁”周大人自然是属于“忠臣”这一边的。那温体仁在官场风评极差,加之与自己的死对头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勾搭在一起,那必然不是一路人--
呃,恐怕后一个原因更主要一些……
所以,温体仁给崇祯发红包--呃,不,敬献金银财宝的事儿,周延儒一早就通过王公公知晓了。
此刻周延儒心里肠子都悔青了!唉,那个后悔呀--
尼玛,姜还是老的辣!温体仁比自己年长了十岁,果然日子没活到狗身上去……
眼下温贼牢牢把持着朝政,那内阁首辅的位置经过这么一出戏之后,想必是愈发稳固了。
现在自己再去给皇帝送红包,不是智者所为。拾人牙慧那都是轻的,往重了说,先前你周延儒哭穷装寒酸,这会儿人家温大人一送红包,你也屁颠屁颠地跑来送,你这是什么居心?
周延儒微微叹了口气,心里越发气苦起来--
这次辅和首辅还是没得比啊,二把手和一把手捞钱的效率简直是天壤之别!
像是工部所负责的诸如修桥铺路的各项建筑、制造等公事,经费总有一半孝敬了首辅。户部乃是掌握钱粮赋税的,好处就不消说了,随便什么地方首辅大人抹个开头的数字,那就是七八位数的偏差。吏部因为掌管官员的人事升迁、降贬、考核、调任等等大权,大明朝的官员们送来给首辅大人的请托费、关照费多得数都数不清--而这些都还只是一小部分,首辅的收入中最大的一项来源乃是兵部。
由于连年的征战,军费是朝廷的最大支出,当然也就成为首辅最大的收入来源了。大明有九边,相当于九个军区,朝廷下发的饷银根本就不会运出京城,而是直接就送进了“该打点的文官大老爷”的仓库。所有军饷八成都被各级文官贪墨,这里面有八成是进了首辅大人的腰包。
想想那些大头兵也挺惨的,朝廷的饷银按制度是一个月一两银子。然则在饷银出京城的时候,兵士们就只能拿到二分银子,剩下的八分银子都喂了“狗”了。
各级军官贪墨银钱的法子却不一样,八成都被文官贪墨了,军官再贪那仅有的二成,兵士们不造反才怪。所以军官们发明了“吃空饷”来喝兵血,别看只余了二成的军饷,哥一万人报个三万雄师,那也是“另辟蹊径”呀!
可见,一年一千万两的辽饷,六七百万两的其他边镇的军饷,有一大半落入了首辅大人一个人的腰包!
周延儒再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恨自己首辅只当了一年多,捞得太少太少了!
温体仁使出这一手来,只怕是霸着首辅位置起码还有三五年吧?
卖糕的,建奴和流贼千万别被平定了哈!尼玛要是建奴滚回赫图阿拉,闯王高迎祥被捉来凌迟处死,这可就没仗打了!
若是不贪军饷,光靠卖官才能贪几个银钱?
卖官鬻爵向来为老夫所不齿--唔,主要是那些买不起官的御史言官,个个都是战斗力爆表的疯狗……
周延儒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嘴里反复默默地念叨着:
“老天保佑,仗多打几年……老天保佑,温贼早点滚蛋--”
反反复复,也就是这两句话而已……
万寿典礼已经进入了尾声,几个时辰下来,崇祯皇帝的四肢都酸痛麻木了。其实出席这种典礼活动,乃是一件活受罪的苦事,以往急躁的皇帝中常有视为畏途的--
譬如爱玩的正德皇帝,爱当道士的嘉靖皇帝,爱躲在深宫里数钱的万历皇帝,爱做木匠活的天启皇帝……
可是崇祯皇帝却乐此不疲,因为通过这种典礼,他在心理上可以得到许多的满足感以及产生种种令他快慰的幻觉。
缺乏自信心的他,平日里总怀着一种疑虑,生怕别人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而到了现在这个典礼上,那种疑虑立刻便烟消云散。
此刻,崇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一身金光闪闪的服饰掩饰了他内心的空虚和脆弱,使他看起来尊贵无比。脚下每一个大臣,都跪在地上歌颂他,礼赞他!
崇祯看了一眼首辅温体仁,眼中尽是“激赏之色”--可不是么,没有温爱卿的雪中送炭,呃,不,公忠体国,又岂会有今日这等隆重的“万寿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