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看了两个小孩一眼,开口问道:‘你们是一家人还是?‘
大一点的那个小孩点头道:‘回兵老爷话,俺叫大毛子,俺弟叫二毛子……‘
木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让大牛将那削下来的羊腿用一块破布包了:‘带回去吃吧。回去跟你爹爹说,咱团山军参军的待遇都挺好的,保证一家人都能吃饱。若是当不上正军,还可以当辅兵,不怕没吃的。‘
大毛子眼眶一红:‘俺屯子去年遭了兵灾,俺娘被鞑子……俺爹气不过,与鞑子拼命,结果被一刀砍死了。俺和弟弟现在跟爷爷过。‘
木头神色黯淡了下来,眉头紧皱,显然他知道大毛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之后,木头一把将大牛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又狠狠地削了一大片羊腿:‘带回去给你们爷爷吃,老人家拉扯你们俩也不容易。‘
二毛子还在发愣,大毛子却又跪了下去:‘谢谢兵老爷,谢谢兵老爷!‘
木头一皱眉,又骂了一句:‘没听见刚才俺说的么?以后团山堡不兴跪拜呢!‘
两名小屁孩欢天喜地走了以后,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大牛默默地将烤羊肉分成三份,递给了木头和疙瘩。
木头狠狠地啃了一口羊肉,又就了一大口烧刀子,脸色有些潮红起来。
疙瘩看着木头,小声地道:‘木头,听说你妹妹也是……‘
木头唰地一声站了起来,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老子以前真是把日子活到狗身上去了!你们都听着,以后跟着张大人打鞑子,谁他娘的皱一下眉头,老子便翻脸无情!‘
大牛是三人中身材最魁梧的,可是现在也被木头的气势震慑住了,讪讪地道:‘那宁远卫的齐小娘子,大牛俺瞅着有几分像你妹妹,怪不得你……‘
木头立刻瞪了大牛一眼:‘齐小娘子是个好人,以后不许说她!‘
‘呃--‘
……
流民百姓和团山军兵士们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可是张力的银子却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了,粮食也只见减少不见增加。
若是再这样下去,团山堡恐怕坚持不到年底就要破产了。
不过张力却一点也不着急,似乎心中早有成算。
安子已经离开了团山堡,他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
对于安子的离开,高元良和潘霸天隐隐有些猜测--所有部下,只有这二人是跟张力混过南京的……
这天黄昏例行的议事会上,张力决定还是要推行近代的步兵操典。
兵员素质很差是没错,环境条件很恶劣也没错,但是张力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训?‘议事厅中,高元良皱了皱眉头,他从军时间也不短,却从未听过这个名词。
张力点点头,扫视了潘霸天、孑然和伊泽一眼,沉声道:‘操典是一定要进行的,虽然你们之前反对,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已经下定了决心。咱们就用轮训的法子,该剿匪的剿匪,没有剿匪任务的就轮训。‘
高元良似乎想说两句,不过最终还是紧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伊泽最近外出与山贼打了几仗,战果都还不错,渐渐地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伊泽沉吟片刻,小声道:‘大人,咱们现在兵士的战斗力已经比开始强了很多,如果一直这么以战代练,相信……‘
伊泽言之未尽,不过意思很明显,咱们现在小日子过得挺好,还折腾什么呢?
张力摇摇头,淡淡地道:‘咱们现在打的都是些什么敌人?乌合之众而已。不说打女真鞑子,就是那些穷凶极恶的二鞑子来了,我看野战都未必能够匹敌。‘
这话一落地,众人不由得神色有些黯淡下来。
确实,即使汉八旗,兵备道大人口中所谓的‘皇协军‘,那战斗力都是甩了大明军队几条街的--当然,是指野战。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两日便先编写一步《暂行步兵操典》,大家按照操典里面的内容开始练兵。‘
大家齐齐道了声喏之后,张力决定再给大家洗洗脑。
张力扫视众人一眼,缓缓地问道:‘你们认为,战斗的胜败取决于什么?‘
‘兵士的勇武!‘
‘不怕死,就是干的那股子蛮劲!‘
‘大人,恐怕还是犀利的火器吧?‘
‘呃,听说老奴奴儿哈赤就是被袁督师的红夷大炮给轰死的……‘
众人七嘴八舌,答案五花八门,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张力的身上。
张力微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很多因素,但是战斗的胜利,取决于纪律。‘
‘纪律?‘众人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张力点点头:‘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操典的目的是训练兵士们的纪律,而不是武艺。‘
张力意味深长地接着道:‘以后的战争,光凭着个人的一股子血勇之人,恐怕是死得最快的!‘
‘是!--‘
这天过后,团山堡新开辟出来的练兵场上,不时传来兵卒们的脚步声,鞭子声,却唯独没有噪杂喧闹的声音。
没过几天,兵备道张大人在收到一封密信之后,竟然从团山堡众人的视线中神秘地消失了。
……
晓月山庄的深秋显得有些肃杀,宋秀娘的小院子中跪了一个人。
正是张力。
宋秀娘怒气冲冲地瞪着张力,她身旁站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若晨。
张力摸了摸右脸,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自己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肯定是母亲大人留下的五指印了……
‘孽子!你要气死为娘么?!‘
宋秀娘又厉声喝骂了一句之后,转头对若晨气呼呼地道:‘若晨,你去给伯母取一根棍子来,我将这孽子打死算了!‘
若晨扑通一声跪地在地,一边抽泣一边拉着宋秀娘的裤脚:‘伯母,别打他了,都是命!呜呜呜,我的命不好!‘
‘若晨你的命是最好的,哼,都是这孽子干的好事!‘宋秀娘上前两步,狠狠地踢了张力一脚。
张力哪敢躲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脚,嘴里小声地道:‘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知错?你也知道错?!我看你是当官当得忘乎所以了,早知道你变成这样,我先前就不该让你考什么劳什子进士!‘
宋秀娘的火一点儿也没有消,张力却无言以对。
‘嘭嘭嘭--‘张力使劲地以头抢地,将额头撞得稀巴烂。
若晨一声惊呼,扑到张力跟前,抱着他失声痛哭,不准张力继续自残……
后花园花厅之中,徐静萍幽幽叹了口气,小院子中张力挨打的声音传来,她又如何不知?
就在不久前,兵部职方司郎中‘叶天成‘,突然患了关格之症。
关格,属于中医里肠胃疾病的一种。
譬如什么胃溃疡啦,胃癌啦,肠梗塞啦,胃肠道发炎啦……
还有,小腹那里的疾病,也可以称为关格--譬如,静萍妹子现在小腹‘隆起‘之症。
……
由于叶天成是新科状元公,又是首辅周延儒的弟子门生,所以‘叶天成‘特许在家养病--连周大人都亲自登门来探望他,其他人自然对于养病的兵部职方司郎中没有什么二话。
若是没后台的,你敢天天不坐堂办公,登时便有人打你职位的主意,不过叶大人自然是例外的。
‘怀上了……‘徐静萍再次叹了口气,心情开始烦闷起来。
当自己的密信送到团山堡以后,张力竟然从朵颜部取道宣府回到京师,这条路线比经过山海关虽然绕了一点,但是却通行无阻。
‘他最快速度回来了呢!心中还是有我的……‘徐静萍轻轻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幸福的表情。
然而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不远处伯母院子里又传出了打骂之声。
‘唉,早知道就不回晓月山庄安胎了。若是在京师,伯母定然不会知道,可是现在……‘徐静萍一脸后悔之色,嘟起了小嘴……
宋秀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渐渐地火气也就消了一些。
到了最后,宋秀娘竟然失声痛哭起来,这让张力的心里更加难受。
唉,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做了,只求母亲和若晨……
‘母亲、若晨,你们不要怪静萍,都是我不好,我那天喝醉了--‘
三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宋秀娘最后一锤定音:‘那你要怎么办?为娘也不是不喜欢静萍,这是你们都没有拜堂成亲,你竟然……‘
张力也知道这事儿在古代确实很严重,也没法解释,只是诚恳地道:‘若晨、静萍和如是,都是儿子的女人,儿子不会负她们。‘
宋秀娘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对若晨道:‘你看怎么处理吧,静萍也是受害者,希望你不要怪她。‘
若晨眼圈一红,连忙摇摇头道:‘不会的。伯母你放心,媳妇不是善妒的女子。‘
一听‘媳妇‘两字,宋秀娘又狠狠地瞪了张力一眼,恨恨地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宋秀娘便走进了院中的她住的小屋,呯地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
张力给母亲磕了一个头之后,拉着若晨从母亲的小院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