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正惊疑间,却又听见太虚真人说话了:‘皇上已经两次不信那卦象的提示,再卜卦恐怕也不灵验了。‘
崇祯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分,似乎有些愧疚:‘老国师,此乃朕之过也。常言道事不过三,这一次,朕是下了决心的。‘
顿了一顿,崇祯的声音带着几分落寞:‘先前是朕失策了。‘
躲在大缸中的张力,不由得有些疑惑:不知崇祯皇帝卜卦问的哪两件事,他没有按照卦象指示呢?
真是想要啥就来个啥,很快崇祯便自嘲地道:‘裁撤天下驿馆只为朕省下了三十万两银子,结果却招致驿卒带头造反,发展到如今还有还愈演愈烈之势,军饷已经花去数百万两了!朕悔不当初啊!‘
张力猛地一惊,原来是这件事。
史书上说,崇祯初年,为了节省帝国开支,崇祯下令大幅度裁撤驿站。裁撤的结果是导致大批因失业而无法生存的驿卒纷纷加入到农民起义的行列。
这些默默无闻的驿卒中有一个人,名字叫做--李自成。
张力在心中暗自忖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了吧。
此时太虚真人长叹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许失望:‘皇上,当初裁撤驿馆的卦象乃是大凶……‘
‘唉。‘
‘皇上,后来诛杀袁崇焕,卦象也是大凶!‘
‘朕悔之晚矣。国师,不要再说了。今次朕前来卜卦,一定按卦象而为。‘
张力在大缸中听得暗暗心机,卧槽,‘圆嘟嘟‘那破事儿,也是卜卦的?
呃,这个坑太大,本少爷还是少打听为妙。
后世那网络上的袁粉袁黑们,一人吐一口唾沫,能把本少爷给淹死……
‘皇上下定决心了?‘
‘正是。‘
‘不知皇上所问何事?‘
‘恩科舞弊案!‘
张力一听这几个字,立马感觉到心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一般!
卧槽,这事,关系着本少爷的生死啊!
张力恨不得立刻获得上帝视角……
‘哐哐哐--‘的摇卦之声传入了张力的耳朵,张力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啪‘地一声声音传来,想必是已经卜出结果了!
一阵死寂之后,崇祯颤声道:‘国师,此为何意?‘
‘皇上,大凶之卦的话,此案乃小人构陷而已。‘
‘朕知道了……打扰国师清修了!‘
‘皇上折煞贫道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快,张力便听到了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
张力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皇上这是走了。
震撼!
太尼玛震撼了!
过了好半晌,太虚真人的声音终于传入了张力的耳朵:‘皇上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张力从大缸中爬了出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衣衫,竟然已经全数湿透了。
太虚真人却不说话了,张力也不敢开口,低头一看,地上乃是一个卦筒和一根卦签。
那卦签上写的,正是‘大凶‘二字!
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张力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太虚真人微微一笑,缓缓地道:‘你回去吧。‘
张力点点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张力正要转身之时,太虚真人叹了口气,淡淡地道:‘你有道缘,却无文才,为何偏要强考科举?‘
张力猛地一惊,脚步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张力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之感,正从后背油然而生!
太虚真人,竟然看透了一切!
张力对着太虚真人躬身一揖后,开口道:‘太虚真人,在下强考科举,乃是为了一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人么?‘
‘太虚真人也知道?‘
‘贫道修道却不出世,又岂会不知?‘
太虚真人的眼睛死死盯住张力,张力觉得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有如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般,似乎将自己完全看穿了!
良久之后,太虚真人长叹一声,淡淡地道:‘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贫道为你已经折寿二十年!以后道法修炼,就靠你自己吧!‘
张力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太虚真人!
太虚真人摇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你以后好自为之,贫道也只能救你这一次。‘
说话间,太虚真人颤抖着双手,拿起了地上的卦筒--
突然,太虚真人手一滑,卦筒坠落在地,卦签四散跌落!
张力下意识地朝地上的卦签看去,只见那一地的卦签,全部写着‘大凶‘二字,无一例外!
……
张力有些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从太清观出来以后,径直去了晓月山庄。
当看到徐静萍那一脸的惊喜之色时,张力却提不起半分精神。
依然是花厅之中,徐静萍依然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
‘张力,你说话啊!‘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力!--‘
‘……若晨小姐那边,我已经安排高手盯着了,没有出事啊……‘
‘张力!快说话!‘
张力长叹一声,看了徐静萍一眼,苦涩地道:‘不用去见首辅周延儒了。‘
徐静萍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什么?!你不是都说过,要去见他吗?我都安排好了,咱们今日便去啊!‘
‘不用去了。‘
徐静萍一脸疑惑之色,颤声道:‘我们日月阁收到密报,内阁次辅温体仁要揭发科场作弊案啊!咱们得马上用叶天成的身份去求见首辅周延儒,让他早作处置呢!‘
张力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徐静萍脸色变了:‘张力,你不相信我吗?我们日月阁的情报,从来没有失手过!‘
张力上前两步,走到徐静萍身边,轻轻坐下:‘温体仁确实要发难。‘
徐静萍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力……
‘不过,这事已经被我机缘巧合之下,化解了。‘
‘什么?!‘徐静萍彻底震惊了,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张力摇摇头,有些落寞地道:‘这事事关一位世外高人的清誉,你就不要问了。反正温体仁闹不出事情来。‘
徐静萍眼睛深邃起来,似乎眼前这个张力,又变得不可捉摸了!
他竟然能摆平内阁次辅温体仁?
怎么可能?
一个举人,摆平当朝宰相?
徐静萍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张力到底是走了谁的路子--
英国公府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地位是高,但是没有实权,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不是若晨小姐娘家,那还能有谁?
朝中唯一能制衡温体仁的首辅周延儒他不去找的话,他能找谁?
沉默片刻之后,张力淡淡地道:‘别想了,这事揭过去不提。我心里很烦躁,不提了,好吗?‘
徐静萍看见张力忧伤的神色,点点头道:‘好。我不问了。‘
‘有山西老汾酒吗?‘
‘……‘
‘我想喝点,你陪我吧,你喝黄酒,应该问题不大。‘
‘好。‘
徐静萍心知张力肯定遇到极为失落的事情了,想一醉方休。
等等,酒醉?……
徐静萍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烫了起来,连忙低着头,快步走出了花厅。
张力看着徐静萍远去的背影,心情实在是跌倒了谷底。
以今日之事来看的话,太虚真人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若是自己能和他学习道法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将符篆神通融会贯通--就可以治愈太夫人的病了。
可是,由于太虚真人为了救自己,泄露了天机,亵渎了神明,生生折寿二十年!
光靠自己修炼的话,恐怕时间来不及了呢!
唉!
太夫人,您老人家还能等到我学成的那一天吗?
若晨,你能等到吗?
张力的心开始痛了起来,就在此时,山西老汾酒到了,徐静萍也到了。
徐静萍给张力满斟了一杯酒之后,张力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张力擦了擦嘴角,轻轻吟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徐静萍默默地陪了一杯黄酒,关心地道:‘张力,你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张力摇摇头,并不说话。
徐静萍微微蹙眉,细细琢磨着张力吟诵的这首曹孟德的《短歌行》。
她本是冰雪聪明之人,于是很快便想通了,开口问道:‘你觉得时间太短了?‘
张力不答,神色黯淡下来。
徐静萍追问道:‘什么事让你觉得时间太短了呢?我可以帮你吗?‘
张力淡淡地道:‘帮不了。‘
徐静萍眼睛一亮,很快神色又黯淡了下去:‘我知道了。若晨小姐的事--英国公太夫人的病情……‘
徐静萍本来以为自己会心酸,或者有些醋意,可是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心酸--
而是,感动。
真真是个好男人啊!
真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啊!
虽然他今日是为了若晨小姐,安知他来日不会为自己也这样?
徐静萍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呜呜呜呜……英国公太夫人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呜呜呜呜!‘
张力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徐静萍,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感动。
好女人啊!
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啊!
竟然不吃醋,而是真心地为若晨的奶奶祝福!
自己一定不能负她!
张力一时间觉得烈酒有些上头,感慨地道:‘知责任者,大丈夫之始也;行责任者,大丈夫之终也!与卿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