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一片安静, 无人应声, 甚至连一点响动都没有。
已经睡着了吗?
谢苗蹙了下眉, 提高点声音又叫了两声。
依旧没人回应。
这下就让谢苗有些为难了。
假期课不紧,这个时间有些人应该已经睡了, 她不太想大喊大叫,把别人都吵起来。
何况付玲只参加了英语一门竞赛,明天一整天都没有课,是不是回家了还真说不好。
正犹豫间, 跟过来的顾涵江低声问她:“怎么了?”
谢苗转头, 大概和他说了下情况。
少年眉头皱了下, 突然弯腰,抱着他的腿把她举了起来。
“你干什么?”谢苗惊了下,赶忙摸着他刺刺的短发, 扶着他的脑袋借力稳住身体。
顾涵江稳稳抱着她,闻声将她往上又托了托,“你敲窗户试试。”
敲窗户声音不算太大,既不影响别人,也足够引起屋里人的注意,的确是个好主意。
只是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付玲。
谢苗想着,但还是伸手试了试,“够不着。”
顾涵江干脆用力将她推上去,“你踩着我的肩。”
举都已经举起来了,谢苗也没矫情。
她眯眼瞅准时机,巴住窗沿边一借力,踩着顾涵江的肩膀站直身体,敲了敲窗玻璃。
可连敲数下,里面仍旧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谢苗抿了下唇,“放我下来吧,可能没人。”
顾涵江没说什么,抱住她的腿往下一松,又拦腰圈住她缓了下力道,才将她放回地上。
夏日里穿得薄,被拦腰紧紧抱住的时候,谢苗能清晰感觉到少年胸膛上传来的热度。
她脸颊有些烫,但稳稳落地后第一件事,还是伸手帮对方拍去肩膀上的灰尘,“谢谢你。”
顾涵江任由她拍,低眸静静凝视着她仰起的小脸,神情专注。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跟我去招待所住一晚吧。”
谢苗动作一顿,“我没介绍信,去不了招待所。”
“住我的房间。”顾涵江说,“这么晚工作人员也该睡了,我有钥匙可以直接进去。”
谢苗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但这个年代对作风问题看得很重。万一有警察半夜查房,他俩不是两口子,她又没有介绍信,她不想给自己也给他带来麻烦。
“还是算了吧。”她摇摇头,“你回去睡,我找个空教室凑合一晚上。”
顾涵江还以为她是不放心自己,抿抿唇,“你睡我房间,我出去找地方休息。”
“那是你的房间,我霸占了,把你赶出去,算什么事儿呀?”
谢苗理了下刚被弄乱的衣服,又调整了下背着的书包,往北边那栋三层小楼去,“正好我明天没课,晚上多看会儿书,明天白天回寝室睡就是,你回去吧。”
顾涵江没说话,默默跟在了她身后。
谢苗回头看他两眼,见他眼神坚定,以为他是想送自己去教室,没多言。
她去了竞赛班常用的空教室,发现门果然没锁,就找了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
谁知她拿出早上留的数学作业,刚准备开始写,顾涵江一言不发坐在了她旁边。
“你不回去?”谢苗一愣。
“我陪你。”
少年抬起手臂搭在桌边,修长的手自然垂落,露出的腕骨突出且漂亮。
谢苗忍不住看了一眼,但还是笑着劝他:“我没事儿,说不定宿管就是有事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累了一天了,回去睡觉吧,用不着陪我等。”
顾涵江没动,沉眸望着她,又说了一遍:“我陪你。”
“我做会儿作业,睡一小觉,最多早上六点开门就能回去了,你赔我干耗着干嘛?”
谢苗没好气地推他一下,“行了放心吧,这里是学校,出不了事儿。”
可不论她怎么劝,顾涵江就是不动如山,眼神甚至有些执拗。
谢苗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不管他,低下头开始写题。
可说是不管,心里还是滋味难名,写了几道题实在静不下心,她又停笔,“你真不走?”
“不走。”
少年伸手打开她的铅笔盒,拿出铅笔和小刀,竟然很有闲心地跑到撮子那里给她削起铅笔。
谢苗盯着他的宽肩窄腰和翘臀看了会儿,默默鼓了鼓脸颊,继续写题。
不多会儿,少年回来了,将削好的铅笔和小刀放回去。
想一想,他又拿出来一根,问谢苗:“能借我个本吗?”
谢苗没说话,打开书包找了个自己不用的本子给他。
顾涵江就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好半晌没再出声。
谢苗低头把上午高老师留的作业写了一半,偏头望去,才发现他又在画她。
这一次他的笔触更加细腻,她嗔怒时瞪圆的桃花眼,还有噘起的小嘴儿,都刻画得十分生动。
她默不作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以前学过画画?”
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他之前那十年寄人篱下,肯定没机会学画画,有些懊恼。
顾涵江却不似她想象般流露出被戳到痛处的表情,点点头,“学过一点。”
“真学过啊?”谢苗意外了。
顾涵江看她一眼,垂眸将最后几笔画完,才抬起头,“我爸很喜欢绘画和书法,小的时候教过我一点儿。那时候我总想着玩,不好好学,还被他打过手板。”
在谢苗的认知里,顾涵江这人坚韧、冷漠、克制,成熟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她见过他努力学习,见过他为赚一点钱不辞辛苦,却从没见过他肆意玩乐。
她有点无法想象,“你小时候也会因为贪玩不好好学习啊?”
“会。”顾涵江点头,“小时候我爸没少拿皮带抽我。”
“抽你?”谢苗眨眨眼,“都是为了什么?”
顾涵江沉吟了下,“有一次拿弹弓打鸟,不小心把邻居家玻璃打碎了。还有一次,拿着爷爷最爱的茶壶出去跟人显摆,说要和泥做个一模一样的,结果把茶壶嘴儿摔掉了……”
顾涵江实在不是个会讲故事的,言辞简练语气平平,愣是把童年趣事说得索然无味。
可谢苗还是从他的描述中,渐渐勾勒出一个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形象。
到底是什么样的十年,能把活泼好动的他折磨成初见时那个孤僻冷漠、满身是刺的样子?
谢苗的心突然有些疼,望着顾涵江的眼神里,也就不自觉泄出些柔软的怜惜。
“你爸对你还真严厉。”
她单手托腮,歪头看他,“要是我爹,他只会冲过来问我:‘苗苗你吓着没?’”
顾涵江想想自己所见所闻,谢家人和谢苗的相处,点头,“奶奶他们对你都挺好。”
谢苗没注意他叫的是奶奶而非谢奶奶,闻言弯起桃花眼,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便进入深夜。
“你小时候有玩得特别好的人吗?”顾涵江问谢苗。
“没太有。”
谢苗掩嘴打了个哈欠,“我家那三个熊孩子就够闹腾的了,我哪有什么精力跟别人玩儿?”
“那司大地……”
顾涵江刚想问她和司大地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谢苗又打了个哈欠,眼皮直打架,“不行了太困了,我得先睡一会儿。你要是也困了,就回去睡觉吧。”
顾涵江:“……”
眼睁睁看着谢苗拿小脸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开始睡觉,他沉默半晌,起身,轻手轻脚到周围搬了几把椅子过来。
他将椅子并成一排弄成个长椅,然后伸手,试探着抱起谢苗。
大概是真的又累又困,谢苗模糊不清地嘟哝了两句,没醒。
顾涵江就小心翼翼把她横放在长椅上躺好,将她的头轻轻枕在了自己腿上。
次日一早,当明媚的晨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顾涵江就醒了。
这一夜,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睡得腰被僵硬,被枕着的腿更是几乎没了知觉。
他眯眼看了下窗外,怕谢苗叫晨光晃醒,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结果一抬头,却对上一双难掩震惊的眸子。
展鹏今天上午要上物理竞赛课,早上起得早,他就提前到学校来了,打算趁没人安静的时候看会儿书。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
如果其中一个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这个画面看起来还挺唯美且温馨,可……
展鹏皱起眉,那边,顾涵江已经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小点声,宿管提前锁门走了,她没进去宿舍,下半夜才勉强睡着。”
“宿管提前锁门走了?”展鹏眉头蹙得更紧。
来市二中一年,虽然他除了学习不太关心其他,也听说过女生宿舍那位宿管不太靠谱。
可按照规定,宿管晚上必须住在学校,锁门离开已经不是不靠谱了,而是违规、失职。
展鹏又望了谢苗一眼,见她眉心拧着,似乎睡得很不舒服。而她面前的课桌上,还摊开着昨晚没写完的作业。
他收回视线,默默退出了教室。
要是她醒了看到自己肯定会尴尬,还是找个地方先待一会儿吧。
展鹏能想到的,顾涵江也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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