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龙虽然大骂刘希尧,但却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主动派人去向刘希尧慰问,毕竟是自己的狗头军师日了人家的女人,还害得那女人因此而自尽,况且那狗头军师平日里就有好色之名,这事可说是百口莫辩。
但是,贺一龙还是有分寸的,他仅仅是派了人去向那刘希尧慰问一番,送上一些金银礼物以示关切,却决然不提道歉一事。刘希尧焉能不知贺一龙的心思,只是毕竟现在大敌当前,不想将事态闹大,只希望息事宁人暂且作罢,等待来日方长。
岂知不到三日功夫,贺一龙就遣了人来请刘希尧去南营吃酒。刘希尧得了请帖后,又如何敢去,赶忙谎称身体有恙,不能前去。但或许就是因为此,贺一龙竟然没来由的恼了,当即派人向老回回马守应告状,说他诬陷自己的心腹调戏他的小妾,然后那个心腹又被刘希尧缠人杀害。而且,刘希尧为了坐实那心腹的罪名,竟然硬生生逼着自己的小妾自杀身死,真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其实这事早就传到了凤阳城外的流贼大军中,由于事涉女人,更在军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纷纷说那狗头军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是贺一龙的版本传过来以后,贼众上下竟也将信将疑,因为以刘希尧的脾气秉性也的确做得出这等事情来,如果真相竟是如此,想那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却是死的冤了。
但即便贺一龙的版本是真的又如何,大伙心知肚明,马大头领一定会心向刘希尧的,贺一龙最终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毕竟贺一龙此前也是不止一次的挑战马大头领的权威。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马守应竟然没有公开表态支持刘希尧,而是带着亲兵亲自去了一趟临淮城外,美其名曰是调停贺刘两家的矛盾。
但是,老营的众将们都觉得,马大头领此举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一些其他目的。或许趁此机会除了那贺一龙,吞并了他的部属也未可知呢!
张小鸠正向自家头领报告着刘希尧那一方的动向。
“老回回到了,估计很快就要派人请大头领过。小人以为大头领万万不可过去,不如就学那刘希尧,也称病不去,他们又能拿咱们如何?”
孰料贺一龙却嘿嘿冷笑了两声,竟指点着张小鸠说他脑子转的太慢。张小鸠自然不笨,在得了贺一龙的提示后,摸着后脑勺略一思量竟又惊喜的道:“大头领莫不是……”
话说了一半,张小鸠又猛然停住了,回身望望帐外,而又低声的道:“大头领准备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贺一龙只是嘿嘿冷笑着,却并不回应,过了好一阵才对那张小鸠道:“你亲自去一趟临淮城,告诉那什么猴……”
一如李信所料,贺一龙果然在三日内就已经遣人来告知,已经做好了将其一网打尽的准备,如今老回回马守应就在刘希尧的北营里,只能明日子时便行动手,以他在北营举火为号,双方夹击一举功成!
李双财对这个前来送信的张小鸠感官极差,几次三番旁敲侧击,试图从他的口中窥出一丝破绽来。只是那张小鸠似乎也棋逢对手,将李双财各种刁钻问题竟回答的滴水不漏,弄的李双财直挠后脑勺,大有无从下手之感。
“不知贺将军打算在北营中突袭举火,还是由东营往北营强攻举火?我方直捣北营,还是配合贺将军……”
与李双财不同,李信虽然也对贺一龙怀着不信任,但问起话来却是本着商量的态度,切切实实研究对付刘希尧马守应的对策。那张小鸠被李双财百般刁难,焉能看不出对方对自家头领怀着深深的不信任,但是那镇虏侯的文化却又让他对这种认知产生了怀疑,人家分明是在认真与自己研究对策啊!
在这种疑虑的心态下,张小鸠只好规规矩矩的答道:“回镇虏侯的话,贺将军在能带进刘希尧北营的人不能太多,终究只能以突袭杀掉刘希尧与马守应,至于攻击北营,贺将军的打算是,镇虏侯由南面进攻,然后我部人马由东面进攻,如此两相夹击之下,必然大获成功……”
张小鸠回答的极为细致,似乎此前已经与贺一龙曾推演了很多次。因为李信就其中的几个细节也曾提出了一些疑问,这张小鸠竟也回答的无懈可击,完美至极。李信不由得暗赞,单单从这次偷袭策略的制定上来讲,实在是漂亮极了。
但是,这其中至关重要一环就是贺一龙能否成功斩首,而且举火。如果失败,只怕这次偷袭行动将功败垂成,而且贺一龙本人恐怕也将因此而陷入危险境地。
在送走了张小鸠以后,李双财琢磨着刚刚详细商定的计划,竟咂摸着嘴道:“这么看,贺一龙那贼,倒是颇有诚意!”
李信当然知道李双财所指的诚意在何处,贺一龙只有在北营成功举火以后,三卫军才出兵与贺一龙的人马配合夹击。如果贺一龙的行动在北营不成功,三卫军即便出兵也可以浅尝辄止,大不了得不到便宜便从肉撤退就是。
李双财横算竖算,都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他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人还是有点疑惑,这可不是贺一龙那贼的风格啊,危险他担着,咱们只从容出兵便是,他岂非是吃亏了?”
这时,又探马来报,他们在活捉的流贼舌头口中得知了一则消息。老回回马守应此番来刘希尧处,只怕是要与刘希尧合作,除掉贺一龙,夺了他的部众,以除掉这个不安定的隐患。
李双财当即击掌,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那贺一龙如此上赶着要动手对付那老回回和刘希尧,原来是人家打上门,不得不动手了。
贺一龙冷冷的听张小鸠将去临淮城中事一一汇报一番,点点头又道:“你这回做的好。还有,那李信的态度,可有不正常之处?”
张小鸠毕恭毕敬的答道:“镇虏侯的态度看起来挺实诚的,和小人仔细研究了双方的配合细节,显然对大头领是信任多过怀疑的,只是他身边的那个李双财却对小人多有刁难,好在都一一应付了过去,应当不会出现纰漏!”
听了张小鸠如此说,贺一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继而竟仰头叹道:“不心疑就好,如今老回回亲自打上了门来,就是要夺了咱的兵马,要了咱的命,真想不到多年的老兄弟终究也有动手的一天!”
贺一龙的反应让张小鸠当下就是一愣,在他的记忆力,大头领何曾有过如此妇人之态。但从他的神色中,似乎又流露着几分的犹豫。一时间,张小鸠也糊涂了,大头领究竟内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没有个准数。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大头领交代下来以后,便尽心尽力去办,但到了这等关键时刻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大头领的真实想法,于是就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大头领难道,难道真的死心塌地与官军合伙,做掉老回回和刘希尧?”因为,张小鸠凭直觉一直认为贺一龙之所以与官军合作,肯定是虚与委蛇,借助官军的力量,来达到某种目的。可是如果将老回回和刘希尧等人全部干掉了,结果就又不一样了,须知狡兔死而走狗烹,谁又能保证官军不对他们翻脸呢?至于对付李自成与张献忠,又与那浙直总督无关了,毕竟这两位眼下来看一直是无心江南的。
张小鸠的问话让贺一龙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大笑起来。
“小鸠啊,小鸠,怎么说你好,你觉得老子像是那种为官军舔屁股的人吗?”
张小鸠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难道大头领另有打算?”
贺一龙重重的冷哼一声,然后就听他阴恻恻的说道:“当然另有打算!老回回马守应和刘希尧一定得死,他们是必须被干掉的,不过却不能便宜了那个官军的什么猴……”
贺一龙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将张小鸠惊的是目瞪口呆,他才此前也仅仅是觉得大头领与官军虚与委蛇,一定另有目的,却也万万料不到竟是要下如此一盘大棋。耳听得贺一龙越说越得意,“……李信兵败,老子关键时刻出兵,一战定乾坤。李信若是死了算他倒霉,若是活着也是败军之将,给老子舔鞋都不配。到时候老子拿着老回回等人的首级,直接就向那皇帝老儿请功去,到时候谁想对老子不利都得掂量,掂量……”
当然,贺一龙的计策里还有个关键,张小鸠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如何让老回回马守应与刘希尧配合自家大头领行动,须知人家已经是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了。
很快,贺一龙便主动的回答了张小鸠内心的这个疑问,对他详细叮嘱了一番之后,便道:“好了!此计成败,就全靠小鸠兄弟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