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受了莫名之辱又岂能容他继续放肆?
“拿下!”
戈什哈手疾眼快,趁其不备一脚踹在那张牙舞爪挥刀的斥候大腿上,只听啊的一声,便整个身子飞了出去跌落于地,试图起身却吃疼又倒了下去,显然这一脚伤的不轻。
若是往常,索尼理都不理直接让人将这意图谋害上官的家伙砍了了事,可眼下却是不同,众目睽睽之下总得问个因由,否则怕是会引起这些两白旗的旗丁心生不满,闹不好还要节外生枝。刚吃了个败仗,西营又陷于战火之中,稳定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索尼拨马来到那被倒在地上的斥候面前,挥马鞭一指道:“说,为何与我拼命!”
那斥候满眼都是仇恨的怒火,若不是身受重创,恐怕早就跳起来和索尼拼命了。
“索尼老狗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下令让两黄旗与两蓝旗不得擅自出兵,让他们坐看我两白旗遭受明军袭击,甚至还不惜同袍相残,派人点了火药库,你,你简直就是大清的第一祸害!”
那斥候越说越激动,在向四周的镶白旗旗丁鼓动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就是索尼这老狗,严令其他四旗坐山观虎斗,他,他居心叵测,阿克善将军若不是因为这老狗以权谋私,公器私用被断了右臂,又岂能一战而亡?难道你们就不为阿克善将军报仇了吗?”
“住口!你,你口说无凭,本将明明遣了戈什哈去调派援兵,岂会见死不救?”
“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刚从你的北营中军而来,善琦那老狗亲口所说,没有你的军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一兵一卒,又岂能假了?”
这如何可能?索尼哪里肯信,不过善琦的确是在此战之前刚奉了将令,轮调成为北营执勤将军的,这一点若没去过北营,是断然不会了解的。
难道,难道这斥候所言是真的?那善琦果真敢有如此胆量,擅自伪造军令吗?如此对他善琦又有什么好处?索尼心思电转,却想不通此种关节,究竟是这斥候诬陷于他,还是善琦果真伪造军令,他一时间竟也拿不准了。毕竟索尼才刚刚掌了大兵之权,很多权力细节并没有触及,陡逢变故之下,难保不会有人心怀鬼胎。
那斥候见索尼愣怔之下迟疑了,一抹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心虚了吧?老狗纳命来!”话到一半,却见他整个身子都腾了起来,直扑索尼而去,手中的钢刀又快又狠的刺向索尼胸口。
索尼身边的戈什哈都是百战之士,焉能让一个受伤之人近了主子之身,顿时便有十数把钢刀同时砍了下去,只见那斥候惨叫一声,跌落于地,鲜血四溅。
只是那斥候却不甘心的瞪着一双眼睛,射出了浓烈的仇恨火焰,口中断续:“索尼,老狗,报仇……”陡的,头一歪便气绝身亡。
斥候气绝身亡,可他还带了几个同伴而来,这几名斥候眼见惨况如此,哪里还顾得上理论,仇恨与怒火上脑,挥刀便与索尼拼命。奈何寡不敌众,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被索尼的戈什哈砍成了肉泥。
惨剧再一次上演,飞溅的血肉强烈的刺激着战场甲兵旗丁的感官,提醒着他们两白旗与两黄旗之间的矛盾,此前阿克善惨遭断臂之刑,并因此而殒命的事实再度被人们想起。刚才一战,索尼立起的威信竟然在瞬间消散。
结合那旗丁所言,镶白旗的旗丁们陡然醒悟。的确,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如果索尼当真派了人提调援兵去,又岂能现在还未见到援兵的一兵一卒?
突然一名章京跳了出来,正是适才冲锋之时劝阻索尼勿要穷寇莫追之人。却见他指着索尼高声喝道:“我之前警告索尼穷寇勿追,他不加理会不说,还对咱们两白旗大加羞辱,执意要追击所谓的明军溃兵,这才使得咱们损兵折将,否则根本不必死这么多人的,他就是成心要咱们镶白旗去送死!”
有了第一个人起头,镶白旗积攒了半夜的怒火便顺理成章的被点燃,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爆发了,再没有人可以阻止。人群中蠢蠢欲动,已经有人开始要索尼偿命了。
“给阿克善将军报仇,让索尼偿命!”
“让索尼给死去的旗丁偿命!”
“抓住索尼,不能让他跑了!”
陡然间,索尼竟然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只是碍于其大军统帅的身份,仍旧有几分忌惮,聚集在一起的镶白旗甲兵旗丁们只是步步紧逼,而迟迟未动手。
索尼既怒且急,怒的是镶白旗的甲兵旗丁不分是非黑白,居然如此容易便受了人的挑唆,在索尼的心里这当然是有心之人的挑唆。急的是,西营的情况不知如何,这些几近失去理智的镶白旗甲兵们大有要同袍相残的意图,如何能解了西营之危难?
“大家都冷静,都冷静一点,听我索尼一言,听我索尼一言!”
关键时刻索尼临危不惧,仍旧能以大局为重,苦口婆心试图稳住局面。只由此便可见其不凡的天资,只可惜毕竟没有统帅大军的经验,又加上资历甚浅,这才不得已伤人立威,只是他万想不到自己太过倒霉,若是能平安的过去几日,这事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明军便在当夜袭营,受刑的主将阿克善居然稀里糊涂的就战死了,两白旗惨遭突袭,这一切的责任自然都要落在他索尼的头上。
再加上刚才那一幕,更是挑动了两白旗敏感的仇恨之火,任凭索尼如何解释,镶白旗的甲兵旗丁们都无动于衷。怒急攻心之下,索尼忽感左腹一阵刺痛,疼的险些跌下马来,伸手一摸竟然满是鲜血,剧痛之下满头冷汗。
索尼暗道不好,不知何时居然受伤了,想来激战之下未及感受到疼痛,到现在才隐隐作痛……
“杀了索尼老狗,为阿克善将军复仇!”
不知谁喊了一句,抽冷又是一箭射了过来,索尼久经战阵,听到羽箭破空之声便俯身想躲开那迎面射来的冷箭,奈何腹部剧痛,这一俯身便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不由自主的跌下马来。
可在这种光照不明的情形之下,镶白旗的甲兵们却看不清楚状况,直以为索尼中箭落马,都是一阵惊呼。毕竟索尼是礼亲王代善离开之前亲自指定的暂代大军指挥权之人,如今陡然被人射死了,自然是惊骇……
可很快便又有人怒吼欢呼,“索尼老狗死了,还有两黄旗的善琦,若不是那老狗坚持见死不救,咱们又岂能死了那么多人?找善琦算账去!”
“对,找他们算账去!”
只要有人挑头,仇恨之火顿时压过了心中的惊骇,既然事已至此,就如开弓没有回头箭,索尼已死便等于双方的矛盾已经难在化解,若不站在得理的制高点上去找正黄旗的善琦算账,岂不是自认他们杀错了人?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仅仅是镶白旗中少数的佐领章京,绝大多数的甲兵旗丁胸膛里鼓荡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怒火,他们是真要为自家的主将阿克善报仇讨回公道,为刚刚由于两黄旗见死不救而死去的旗丁甲兵们讨还一个公道。更是为由于去岁战败,旗主多尔衮被处置,长时间屡屡遭受两黄旗羞辱讨一个公道。
大军浩浩荡荡便要涌了出去,直往北营中军而去。
倒是索尼的戈什哈们红了眼,赶忙将索尼扶了起来,居然发现索尼并未死,只是昏了过去。好在他们反应极快,并未声张,而是将索尼拦腰搭在了马背上,远远看去倒像是战马托着索尼的尸体一样。
而镶白旗的旗丁们也并未去抢夺索尼的“尸体”既然人都死了,也不好再多做过分之事,这反而给了他脱身的机会。戈什哈们再不理会那些闹哄哄已经失控的镶白旗甲兵们,直接纵马出了大营,不管外面有没有明军的伏兵,都要冒险将索尼送回去。否则,一旦被那些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疯子发现索尼未死,怕是便再也难逃魔掌了。
就在锦州城外陷入一片混乱之际,距离锦州城数十里之外的广宁小城,则是一片平静。此处其实并不是原来明朝所建的广宁城,原本的广宁城早在大战之中彻底被焚毁。眼下名为广宁的小城其实是在义州城的基础上扩建而来,虽然规模不大,却是距离宁锦最近的,城防最严谨的一座小城。
代善瓦克达父子眼下便在这座小城之中,城中守将见是礼亲王亲至,自然诚惶诚恐殷勤招待,特地为这两父子准备好了城中最宽敞的一处院子下榻。
已经时近子夜,代善仍旧没有半分睡意,遥遥望着东南方的夜空,喃喃自语道:“也该分出个结果了……”
瓦克达恭敬的侍立一旁,安慰着代善:“阿玛毋须担忧,以李信之能,又有阿玛运筹帷幄,怕是想失败都难呢!”
谁知代善却冷笑道:“你以为阿玛是在担心那李信?你错了,阿玛是在担忧你的哥哥萨哈璘,不知能否摆脱明军的监视成功返回锦州城。到那时,两黄旗两白旗矛盾不可收拾,你我父子便一扫颓势,正可名正言顺的回到锦州城外,重掌大军之权,行调停之事,至于李信……”
代善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