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原城内打成一团之时,城外亦乱了套。南营主将接到令其点起一千人马,赶往北城救火的军令后,当即起行。而西营亦接到闯王军令,断绝南北交通,任何人强行闯卡可格杀勿论。
冲突就在南营和西营之间率先开始,逐渐竟连北营也牵扯了进来,三大营人马搅合在一起,将整个城西乱的不亦乐乎。刘国能此时此刻才深刻体会到白龙鱼服的弊端之所在,但是为时已晚,他只要在任何一支人马之中亮出自己的身份都有可能引起新的骚乱。
无奈之下刘国能决定先回南营,然后点起南营大军以他闯王的名义来弹压乱局,此时此刻他仍旧没意识到,城内比城外的局势还要乱,还要险恶。
……
再说那因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刘国能而获罪的南营千户,被五花大绑捆起来丢在马棚里,并且仅有两名贼兵负责看管。由于时近半夜,贼兵都倚在柱子旁打起了瞌睡,挂在马棚上的风灯忽闪摇曳,将影子映的诡异万分,他们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正在一点点逼近。
噗!噗!两声,随着两道血线飞溅,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立即变的悄无声息。
“千户,千户!”
“在这呢,还没死,快给老子把绳子弄开,哎呦,这把骨头块勒断了!”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即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一柄血迹未干匕首几下割断绑绳,那千户许是被绑的久了,身子不过血,缓了一阵才站起身来。
“兄弟们都还好吗?”
“就等着千户回来做主呢,这劳什子闯王咱们不伺候了,大不了咱们去太行山落脚,哪里还混不上一口饭吃!”
另一个黑影则附和道:“对,对,总比让那劳什子闯王草菅了性命要好!”
“狗屁闯王,咱们搭理他当他是王,不搭理他,他就是个狗屁!”
那千户见部下只顾打口舌官司,不耐烦的制止道:“闯王就是个狗屁,咱们走之前给他添点堵!”
“俺们听千户的!”
“对,俺们都听千户的!”
没有任何征兆,南营也乱了起来,一支左臂缚红色布条的人马在大营之中见人就砍,见人就杀,管事的副将最惨,刚从军帐中出来就被砍成了肉酱。
奈何主将又不在,整个南营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没有人组织的南营贼兵就是一盘散沙,被杀的狠了,纷纷扔掉兵器高叫投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南营居然被发动叛乱的千户所控制。
那千户立即改变了乱杀乱砍一通就跑的计划,他要将这支人马消化己用。此时,他们已经得知北门失火,亦得知城中有官军做乱的消息,尤其是城中动乱的消息是由南关城传出来的十之八九不会错。
有心思活络的贼兵建议千户不如干脆投了官军,“咱们现在投诚,那叫雪中送碳,官军肯定要指着咱们兄弟的人马,到那边去好歹也能弄个官身……”
这个建议让那千户怦然心动,果真若是投诚,不比做贼强上百倍,千倍?做官的诱惑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了的!
于是他们紧锣密鼓的商议,该如何诈开南门,正在这当口,突然有贼兵来报。
“千户,那狗屁闯王回来了,就在辕门外,咱们怎么办?”
那千户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诳他进来,看本千户弄不死他!”
“千户,弄个半死就成,这狗屁闯王正是咱们上好的投名状啊!”
刘国能在南营外等的有点不耐烦,把守的兵丁说是回去请示,可过了好一阵也不见开门,心中不免有几分警觉。今夜出了太多事,由不得他不紧张。
又过了片刻,辕门大开,有几个百户模样的人出来,却都是生面孔。
“末将迎接闯王来迟……”
言语间极是客气,但刘国能却本能的觉得这几个人的眼神不对,那种眼神就像是猎犬在贪婪的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刘国能改了主意,“孤有急事,便不去了!”
几个贼兵眼见刘国能不入全套,干脆撕破伪装的面具。
“兄弟们一起上!”
众贼兵呼呼啦啦一拥而上,这可把刘国能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南营也要造反了不成?见势不妙拨马就跑,这时良驹宝马的作用就凸显出来,南营贼兵多事驽马,很快就被刘国能甩了开去。而他的随从则没那么幸运,反应不及之人被当场格杀,还有一部分则仅仅追着刘国能而去。
那千户看着跑掉的刘国能大是惋惜,上好的投名状就这么丢了,丢了也不怕,大不了将眼前这南城献于官军,他的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迎泽门南关城。
再说太原城内,李信轻而易举又极富无厘头的拿下内城,高时明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即带着重重护卫进驻内城,不过他却没敢去住那晋王府,而是选了一处官署衙门安顿下来。他见到李信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回不走了吧?咱家要为李大帅请功,克复九边第一重镇的太原,如此大功非开国功臣不能与之相比啊!”
高时明说的夸张,李信也不愿与其细细掰扯,“高公暂且安驻内城,城内外尚有数万残敌未肃清……”
李信的话只说了一半,高时明只觉得阵阵发晕,本来以为连内城都拿下了,就算大事定矣,岂料还有数万残敌,若是战事起了反复,他驻扎内城,岂不是,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
可若是说再返回北城去与辅兵回合,他又实在张不开口,一是城中残敌甚众,万一遭遇起来难保没个好歹,二是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了。
刚想说点什么李信已经领人大踏步去了,他看着远去的背影,仿佛那强大的安全感也正一点点离他而去,不由得虚挥右手。
“李将军何时回来……”
李信放心不下进攻太原城中军的张石头,他这一路的成败可以说决定着整个战局的成败,出了内城正南门,远远便瞧见前方一片火光。
张石头知道穷寇勿追的道理,在击溃中军大营之后,一把火将整个大营都烧了个底朝天,随即便直奔近在咫尺的南门而去,谁知刚刚放了几炮,便听城上高喊投诚。
张石头哭笑不得,还让不让人好好打上一仗了,这闯贼麾下都是墙头草么,动不动就投诚,投他娘个蛋。
“给老子轰,轰他个卵蛋朝天!”
他可不管对方投不投降,先打了再说,于是掷弹兵营与步战第二营列阵于城下十五步远,四门加农炮被推到阵前,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狂轰乱炸。
若是有人想冲下城,掷弹兵营便火枪伺候,总之是将城上贼兵打的呼天抢地,喊爹叫娘。
“官军老爷们别打了,俺们投诚,投诚,误会,误会……”
“误会个卵蛋,大炮别停,打,狠狠的打……”
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张石头已经红了眼,只要是贼兵就狠狠的打,否则等其他步战营和海森堡那红毛番鬼过来,就没他掷弹兵营什么事了。毕竟李信的原则是好钢用在,精锐要在关键时刻才能使用,更何况是号称精锐中的精锐呢!
迎泽门上的贼兵,正是那准备投官军的南营千户。在设计赚下迎泽门之后,他万万想不到官军根本就不接受他的投诚,反复的以大炮轰击城上,奈何城上地方狭窄,又躲无可躲,千余人被打的七零八落,心中别提有多憋屈,多后悔。
就在南营千户要被张石头剿杀殆尽之时,李信来了!
尽管李信对战事有必胜的把握,还是被流贼如此迅速的溃败震惊了,一路直到南门才寻见张石头和他的掷弹兵营。只听城上不断呼喊投降,而张石头却充耳不闻,大炮齐射了一轮又一轮。
……
刘国能惶惶若伤家之犬,一夜之间从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闯王再一次跌落凡间,此时此刻他已经听到了太原城中此起彼伏的隆隆爆炸之声,已经预感到形势在不可遏止的恶化,奈何他直到此时还毫无作为,甚至只能亡命狂奔。
他决定去东城碰碰运气,万幸东城大营没有被卷进乱局中去,东营主将是他的心腹,于是准备整军作战,由东城门进入城中廓清乱局。直到此时,他还对局势抱有幻想,认为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在即将入城之时,刘文起带着残兵败将突然由宜春门逃出太原城,这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闯王……”
刘文起刚刚喊出闯王二字,便已经泣不成声,直痛哭了半晌才断断续续道:“文起,文起对不住闯王,中军,中军,全……”
话已至此,刘国能焉能不明白,他那近万精锐已经全军覆没,丢的仅剩眼前这几个人。刘文起不是无能之辈,中军精锐更是闯军翘楚,都已经一败涂地,只靠东营这些刚刚招募的山西本地灾民,能够扳回危局吗?
在经过刘文起兵败这盆冷水的彻底洗礼之后,刘国能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