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宅院的围墙要多高有多高,大门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家里的家将要多彪悍有多彪悍。
而王安石的家看起来就寒酸的太多了,即便是他如今俸禄丰厚,参知政事府邸的大门修建的连云家后门都不如,倒是满院子的菊花很是给王安石长了一次脸面。
苏轼前年从黄州回京叙官,拜访王安石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当时王安石不在家,他发现王安石的书桌上有一首没写完的《咏菊》:“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
苏轼看罢,不禁嘲讽地大笑起来,心想:“黄花(菊花)敢与秋霜鏖战,最能耐久,随你老来焦干枯烂,并不落瓣。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王安石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这两句诗纯属胡说乱道。”
于是他提笔续句云:“秋花不比春化落,说与诗人仔细吟。”对王安石大加讥诮。
苏轼担心主人回来闹出尴尬的场面,便向管家告辞而去。
后来苏轼重回黄州任职,重阳节那天,他与好友陈季常来后花园赏花时,不禁大吃一惊,发现菊花被西风一吹,便遍地铺金,竟是落瓣。遂意识到他对王安石咏菊诗的批评是错误的。
陈季常看他吃惊的模样,忙问原因。苏轼就说起为王安石续《咏菊》诗的事。陈季常说:“菊花一般是不落瓣的,黄州的特别,菊花是落瓣的。凡事都有它的特殊性。”苏轼大悟,曾专门为续诗一事,虚心地向王安石承认了错误。
王安石倒是有虚怀若谷之心,对此事并不放在心上,但是王雱却非常的在乎,他平日里在云钺和苏轼两人面前落尽颜面,逮到这个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满世界去说会降低王家的身份,于是他就给自家的院子里栽满了黄州菊花,每到菊花开始掉花瓣的时候就邀请京中的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绘画。
在这种场景之下,苏轼丢丑的事情就会一再的被人提起,想忘记都忘记不掉,驸马王铣还专门给这个聚会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拾遗会”,专门讽刺苏轼学识浅薄,需要重拾往日的学问再学一遍。
此时虽然只是初秋,院子里的黄菊已经星星点点的开放了,被王安石迎进家门家门之后,云峥就特意站在花圃前面瞅着那些黄菊叹息道:“我只愿明年此时,元泽世兄还能继续在这里开拾遗会,相比生命,个人的荣辱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王安石的脸色很差,鬓角的头发已经有了一丝霜意,王雱病重,对他的打击非常的大,原来还想着依靠这个聪慧的儿子来继承自己的衣钵,如今,王雱不过二十岁,就已经病入膏肓了,这让他如何不心如刀绞,如何不痛断肝肠!
听云峥这样说,知道他此时的话语中定然没有丝毫的讥讽之意,痛苦地对云峥道:“元泽这孩子心胸不甚宽阔,但凡有事就会郁结于胸,原本相国寺的倾药长老说过,元泽只要能放开胸怀,他至少还会有十年的阳寿,只可惜……唉!”
云峥默然无语,从猴子手上取过一枚锦盒递给王安石道:“家中存药,以这枚三百年的人参为最,希望能稍解元泽的病痛。”
王安石将锦盒推还给云峥道:“这些年为了元泽的病,云府赐下的百年人参从未断绝过,对此王某感激不尽,只可惜药医不死病啊,元泽如今生机耗尽,已非药石能够之功能救回来的,这样的天材地宝云兄还是另作他用吧!”
云峥黯然道:“真的回天乏术了?”
王安石痛苦地点点头,只是肃手邀请云峥进客厅叙话。
云峥采了一朵黄菊别在衣襟上,慨然道:“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王安石潸然泪下道:“此时已无回天力,痛断肝肠也枉然,云兄请入厅堂叙话。”
云峥走进大厅,见先一步赶到的庞籍已然落座,他的身边还有韩琦,文彦博,欧阳修,吕大中,曾公亮,丁度,韩延寿等人都在座,相比之下自己竟然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告罪之后云峥落座,并不多说话,他相信这些人今天齐齐的来到王安石家里以探病为名,定然会有一番说辞的。
很多时候大宋的事情都是在这样的场合里三言两语的解决掉的,在这里因为没有皇帝,各种交涉能正大光明的摆到台面上来说,不论得寸进尺也罢,退避三尺也好,这样的场景在这里并不罕见。
庞籍轻咳一声首先道:“辽人首先在平远寨发起了攻击,这是辽人首先破坏宋辽平顶台协议,我们到底该如何应对,今日必须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韩琦冷笑道:“还能如何处理,云峥如今还在京师大杀四方的不愿意离开,西北方还没有主帅,我们如何还击?如何谋划?”
云峥冷笑道:“别以为在这里就能血口喷人,白莲会的匪首和冯安消失了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云峥做的?我对此事也严重的不满,要是让我找到这个多事之徒,定会将他一刀两断!”
文彦博瞅着云峥道:“西北局面犬牙交错,复杂至极,西夏,辽国,大宋三国在那里缠成了一疙瘩,云帅何不早日上任为即将开始的北征做好准备,狄青那里已经万事俱备了。”
云峥瞅着韩琦道:“约束一下你在平远寨的部下,要他们不要轻易地挑起边衅,不要以为给他们武装了火药弹和战马之后,他们就是无敌的,百万大军开始征战的时候,小小的平远寨不过是弹丸之地,能击破他们的法子多了,小心被人家吃掉才是正经。
韩公,我一直想问一件事,云某既然是兵部尚书,为何对你河北道的兵马没有任何的约束力,这些天我连下三道手令,要他们安分守己,为何没有人肯听?难道非要我撕破脸皮军法从事才成吗?”
曾公亮插话道:“云帅,平远寨的事情是小事,如果云帅认为他们有令不尊,尽管按照军律处置就是了。
某家现在只是奇怪,云帅往日里每战争先,为何如今面对战争却留在东京无所事事,是何道理?
如果云帅认为自己无法统御西北战场,就请早日言说,我等也好早日选将出征!”
欧阳修皱眉道:“西北主帅乃是云帅,这是早就定好了的,如今临阵换将乃是大忌,老夫不赞同。”
王安石点头称是,他也非常赞同欧阳修的看法,西北战事最是复杂,三国在那里都屯有重兵,除了云峥之外,他不认为有谁可以胜任那里的主帅之位。
遂对云峥道:“云帅迟迟不出动莫非另有隐情?”
云峥瞅瞅王安石,拍着椅子扶手道:“没藏讹庞尚未离开西夏京师,西北之地如今依旧平和,此时不是我出动的好时候。
我早就说过,夺取辽国西京容易,想要巩固战果太难了,大宋和辽国龙虎斗的时候吗,恰好就是西夏这匹恶狼捡便宜的时候,因此,在西北之地,发动第一波攻击的绝对不能是我大宋。”
丁度问道:“以云帅看来,没藏讹庞首先发动的可能性有多大?”
云峥摇头道:“很难,这一次我在东京命云钺杀掉了他的女婿,以及西夏使节,想要用这个法子来逼迫没藏讹庞首先进军,没想到此人竟然能隐忍到如此地步,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韩琦嗤笑道:“休要为你弟弟杀人家女婿找借口,如若老夫是没藏讹庞,受了这样的屈辱,宁愿先派兵攻打大宋才对!”
云峥摊摊手道:“我宁愿没藏讹庞先向大宋下手,打醒你们这些认为没藏讹庞可以引以为援的人,这样的话,局面明朗化之后,我才会领兵北征。
我再说一遍,任何认为没藏讹庞可以信任的想法都是极度危险的,必须要把这个念头彻底的从头脑里去掉,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有北征胜利的可能。”
庞籍皱眉道:“云帅认为西夏没藏讹庞会对我大宋不利?认为他会趁着我们与辽人作战的时候从背后捅我们一刀?”
云峥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王安石为难的道:“云帅,下这样的论断是要有足够的论据才成,如此空口白牙的说出来可信度很低。”
云峥嘿嘿笑道:“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
文彦博诧异的看着云峥道:“云帅的意思是说,如果没藏讹庞选择从黑山进军辽国,您打算不攻打辽人,却会选择突袭西夏人?”
云峥笑道:“枢密使说的很对,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在西北有一分偷袭没藏讹庞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放过!”
庞籍道:“如此一来,捡便宜的就成了辽国,这与我们总的计划不相符合。”
云峥重重的叹息一声道:“其实现在的辽国已经对大宋形不成任何的危险了,此次出征,燕云十六州定可一鼓而下。
唯一让我们担忧的就是西夏,这五年,我们在休养生息,辽国在继续腐化,而西夏却在积极进取,不但成功的击溃了回鹘人,将自己的势力拓展到了河中之地,更是在这五年中积累了数十万能战之士。
所以啊,对大宋威胁最大的并非辽国,而是西夏,在没有确定西夏人的态度之前,我绝对不会去雁门关给宋辽之间增加战争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