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扎营,就食!”
李东楚一声令下,三千多人的军伍一哄而散,他们早就等不及了,也就在刚才,大家除了伤感之外,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吃一顿真正的饭食!
这是大家多年以来的渴盼。
李东楚笑呵呵的瞅着自己的部下用最快的速度架起来大锅,从四面八方收集来足够的柴草,开始往锅里添加白米,见伙夫拿着一个大瓢咬着牙往里面添加了俩瓢白米,就准备盖上锅盖了。
李东楚觉得两只已经红彤彤的眼睛变得酸涩无比,就走到锅跟前,一口气从米袋子里又挖出三瓢白米,猴子从咸鱼车里拿出三条咸鱼,打算拿水洗洗再扔进去,咸鱼太咸了,这么扔进去这锅米饭就吃不成了。
伙夫看懂了他的意图,一把夺过咸鱼,直接扔进大铁锅,嘴里还不停地咕囔着败家子之类的废话,他只好苦笑着摇头,这顿饭,他不打算吃了,听说盐吃多了老鼠会变成蝙蝠,就是不知道人把盐吃多了会变成什么。
三十口大锅一字排开,非常的有气势,猴子点了好几回,都没有弄明白这顿饭该怎么吃,宁武军的人数至少有三千六百余人,三十口大锅做出来饭怎么够这么些人吃。
“别数了,军中只有三十口铁锅,别的铁锅都造成箭头了。”李东楚若无其事的对猴子说。见猴子还在疑惑,就继续道:“平日里军中只做一顿饭,不过会做一整天,伙夫先熬好小米粥,放凉等小米粥凝固之后划开,每人每日一大块,只有这样才不会饿死人。”
猴子敲敲脑袋道:“划粥为食这个典故我好像听将主说过。”
李东楚笑道:“时任西北招讨使的范文正公的故智而已。”
猴子瞅着李东楚道:“我跟着大帅最惨的时候也不过只是吃豆子而已,除了放屁多些,并无大碍,你们这么骗肚子,怎么打仗啊?”
李东楚笑道:“这些年大仗不曾有过,倒是辽人打草谷的骑兵经常想要突破宁武关进太原抢劫,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进关而已,和大帅在青塘的鏖战不可相提并论。”
猴子从马包里掏出自己的酒壶拔开塞子拿给李东楚道:“好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就太难了,我只是大帅的家仆,您这样的英雄我非常的尊敬,这里有一壶酒,您喝了吧!”
李东楚闻着酒香,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一口唾沫道:“行军途中,不可饮酒!”
猴子看看天上的太阳小声道:“酒太少,您喝一口暖暖身子没有大碍,我不会说出去的,军中的老梁,老彭他们都偷偷的喝酒,也没见大帅处罚过他们,你年纪和他们差不多,没关系的。”
李东楚呵呵一笑,就找来一个干净的空水桶,把酒壶里的酒倒进水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里面添加了整整一桶水,然后命伙夫把这桶不知是酒,还是水的东西散给全军喝。
猴子跳着脚道:“这是我家夫人蒸出来的好酒,在东京城都是有价无市,全给糟蹋了。”
李东楚眼睛里含着泪花笑道:“糟蹋不了,糟蹋不了的,在宁武关战死的,还有这些没有战死的,都能把它们喝光,一丝都不会剩下!”
猴子亲眼看着那群人把一桶掺了酒的水敬天敬地之后,一点点的喝光,李东楚自己都喝的有滋有味的,他想不通一个官阶到了指挥使的人如何会找不到一壶酒喝。
“俺们将主家里以前是大财主!俺们没饭吃,将主就把家里的大宅子,田地都给卖了……”
猴子听那个小兵一边往嘴里刨米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李东楚的往事,一个伙夫把最大的一块咸鱼夹给了小兵,猴子甚至来不及阻拦,就看见那家伙一口就把那么大的一块咸鱼塞嘴里了……
没看见这家伙被鱼刺卡喉咙,因为没机会,这家伙把鱼刺都嚼的粉碎,然后一脸幸福地吞了下去,猴子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凑到吃完饭后闭眼休息的李东楚身边道:“我们早点赶到雁门关吧,这种日子真的不该是你们过的,等你融入大军之后,你会知道真正的猛士该享受什么样的生活。”
李东楚摊开双腿慵懒的晒着太阳道:“真舒坦啊……”
云峥听猴子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一一说完之后,睁开眼睛瞅着城楼上”天下雄关”的匾额笑道:“大宋之所以能千疮百孔的坚持到现在,不是什么祖宗保佑,更不是什么天命所归,是因为有这么一群蠢货不计生死,不计荣辱的玩命保护,才会有大宋朝的今天,皇帝不该去祭天,而是应该去祭拜那些战死的英灵。
康州知府赵师旦拼死帮着大宋争取时间,他闺女赵迎春带着弟弟躲在地洞里也记着要传递过期的军情,现在倒好,这里又出现了一位不惜破家也要为大宋固守边关的将主,赵祯啊,你何德何能可以让天下英杰为你出生入死?”
云峥说完话,就重新闭上眼睛,自己真的是多虑了,大宋之所以能在强敌环伺的世界里坚持这么多年,果然是有道理的。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就有什么大的变化。
一直以来,云峥最担心的就是改变,所以,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紧张万分,生怕会因为自己的缘故,给这个脆弱的皇朝带来崩塌的危机。所以才会处处小心,处处谨慎。
他忘记了,大宋朝自己本身就有的底蕴,这种底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他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构成这个国家实力的一部分。
李东楚很好安排,当他们被军法官逼着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就被安排去见李常,李东楚报名进帐之后,迎接他的是李常那张和煦的如同春风般的脸庞。
“李东楚,字书桓,本为代州大户,天圣九年辛未科大比失利遂投笔从戎,三年间即从战兵官至提举保甲司,庆历二年,辽人大举南下打草谷,汝在宁武关阵斩辽人首级三颗,遂进代州巡检,庆历三年,再次因为斩首两级,进代州宁武军总管要职,从此再无寸进!”
李常念完了李东楚的官牒记录之后,将官牒合上放在桌案上,见李东楚单膝跪在地上,就笑道:“书桓兄何必如此,想不到你我还是年兄,天圣九年的辛未科,李常侥幸得中,取了二甲第三的名头,这才有了今日,书桓兄当年投笔从戎,可曾后悔过?”
李东楚抱拳道:“李兄如今已是国之重臣,书桓不敢与年兄序齿!”
李常从桌案后面走出来扶起李东楚,将他按在左面的椅子上道:“这是哪里话,你刚才不是也称呼我一声李兄吗?这些年你在宁武关出生入死捍卫家邦,可谓劳苦功高,如何就不能序齿了?只恨高继宣没有识人之明,让我兄空掷岁月,让人嗟叹啊。”
李东楚欠身施礼道:“倒也不是高帅的缘故,高帅也曾再三恩遇,是我自己不识抬举,只想着能固守宁武关不愿意离开生死与共的部下,这才十几年都无寸进,比不得我兄在青塘横刀立马,扬威异域,比起李兄,真是活活的让人愧杀!”
李常挑起一根拇指道:“今时不同往日,云帅最喜忠贞为国之辈,如今,辽人蠢蠢欲动,不日就有大战发生,雁门关正是年兄大展身手的机会,若能建立奇功,得云帅保举,马上封侯也非难事。”
李东楚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
帐幕后面的猴子压低了声音对躺在躺椅上的云峥小声道:“他们这是打算酸到什么时候?”被云峥白了一眼,这才讪讪的住了嘴。
竖起耳朵听李常继续给李东楚讲述自己大战青塘时的英姿,不由得撇撇嘴。
“年兄容禀,宁武军如今只有残兵三千,而且甲胄,兵刃皆缺,能将宁武关守到现在标下自认已经倾尽全力了,如今在雁门关,见识了大军的威严,只求我兄能给宁武军重新装备一番,宁武军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李常听李东楚这样说就笑呵呵的道:“你且回去,好生的将养身体,有你们建功立业的一天,装备小事耳,待我与大帅商议之后,一定会优先为宁武军布武!”
李东楚见李常已经有了结束谈话之意,就起身告辞,李常见他走出了,就笑嘻嘻的走进帷幕后面对云峥道:“此人倔强却还不是一个食古不化之人,官场的逗趣却也知晓几分,能分得清轻重缓急,我唤他一声年兄,他竟然知道随杆爬向我讨要装备,这样的人算是一个人才。”
云峥坐起来道:“我这些日子天天心惊肉跳的,总觉得有大事发生,高继宣的计谋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陛下却率先断了那支军队的后路,天知道北方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万多将士算是进了狼嘴了,咱们早日将这里的情形弄清楚,我也好把心安定下来。
宁武军看样子战斗力还是有的,听孙大志说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而且都是本地人,就是身体孱弱一些,他们对雁门关外的情形非常的熟悉,咱们的大军一旦出动,这些人少不了,劳你大驾早日将他们武装起来,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好他们的身体,这一点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