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时,天色略显晦暗,然而等到一众人来到兰谷之中时,不料想,空谷上空,竟然开始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皇甫昊天望着青石铺就的小路之上,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种时候,他原本是非常想开口劝说太子先暂时返回别院的。然而凭着他多年来对太子的了解,他心里又知道,既然皇兄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的。
可越是这样,皇甫昊天的心头却是越发显得有些悲凉,那种想说却又无从开口的感觉,一时之间逼得他心头痛苦不堪。
直到一行人来到兰谷之中的青石小屋之中,望着眼前这一斗陋室,皇甫昊天的一颗心终于控制不住地暴发了。
回过头来,他双目通红地望着清风:“你,快去将负责修葺这里的匠人给本王找来,本王倒要问问他,这如此简陋的地方,又岂是太子殿下可以居住的?”
清风还未转身,端坐于轮椅之上的太子便已然开口了:“四弟!你这又是在发什么无名之火啊?”
皇甫昊天从太子身后转出,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太子一挥手将他制止:“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四弟,我想你是错怪他们了。这青石小屋,我看着倒十分中意,更何况,这里的一切,都是为兄亲自命令他们布置的。所以,你现在再去找他们,岂不是让为兄出尔反尔么?”
皇甫昊天闻言也不由懊恼不已:“可是皇兄,你身子本就不好,竟然还要住在这种地方,再加上外面大雪纷飞,整个山谷里更是天寒地冻,这岂不是要置皇兄于死地吗?”
皇太子看着他此时的样子,也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四弟,事到如今,为兄我都已经全部都看开了,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不过是一死而已,即便是四弟你把整个东宫搬过来,难不成还能阻止为兄终将会死在这里吗?”
“皇兄!”皇甫昊天听着太子的这些话,只感觉字字如针,根根都扎在他的心头,令他满心疮痍,简直是痛苦不堪。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一些什么,才可以减轻这些痛苦。
只见此时的太子殿下,却已经独自拨动着身下的轮椅,缓缓滑向石屋的正中。那里正放置着一个青铜浇铸的火鼎,只是此刻,那火鼎之中还兀自显得有些冰冷而已。
太子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着之后,将火鼎之中的炭火慢慢引燃。看着那蹭蹭向上窜的明黄的火苗,太子的脸上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浅淡的笑容。
“看到了吧?只要一会儿,这里便能够充满温暖的气息了。并且这火鼎之上,还有一个吊壶,生火取暖的空档,还可以在这里烧一壶热水,只要为兄需要,随时都有茶水可以饮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皇太子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皇甫昊天笑了起来:“四弟你知道吗?关于这个,还是当年幼兰亲自教给我的呢。而如今,对于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能够拥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皇兄……”皇甫昊天心头一时堵得厉害,竟然连话语也说不知道应该要从何说起了。
而此时,皇太子却已经从墨兰的手上接过已经装满的水壶,再轻轻放置在火鼎上面专门打制的一个铁勾之上。壶底水气在遇到炙热的炭火之时,突然迸出“嗤”的一声响。既而,便是墨兰那浅淡的笑声:“王叔,你就放心好了,有兰儿在这里陪着爹爹,兰儿一定会照顾好爹爹的。”
皇甫昊天闻言也不由轻声一叹:“唉,我直是想不明白,皇兄你这到底又是何苦呢?”
皇太子却冲他笑道:“其实四弟你的心里都懂,为兄也知道,你之所以这样子,也只不过是心疼为兄而已。不过,为兄还是那句话,我们两个,真的可以的。所以,就请四弟你放心好了。”
一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女两个将屋子收拾整理好之后,皇太子方才再次转过头来,对着大家一笑道:“恩师,昊天,阿璃,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了这里,如果不让你们前去祭奠一下幼兰,你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不如这一会儿,我们便一起去到幼兰的坟茔之上,先行祭奠她一番,如此一来,也就不用过多耽误你们的行程了。”
“爹爹,兰儿来推你。”墨兰听了,早已经跑到太子的身边,准备去推太子坐下的轮椅。
“兰儿,这一次,还是让王叔送你爹爹过去吧。”太子听了之后,也冲着墨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兰儿就听你王叔一次吧。”
皇甫昊天推着皇太子,箫璃手上牵着墨兰,墨大夫手上提着一个鲜果篮子,里面还装着一壶纯正的女儿红。一行人出了青石小屋之后,朝不远处的坟茔走去。
这雪也不过才下了一会儿而已,可是这个时候,那座孤零零的坟头之上,竟然罩满了一片雪白。
这些人之中,唯有箫璃一个人,与那幼兰素未谋面,之前更是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然而即便是这样,当箫璃默默地跪倒在这个陌生女子的坟前的时候,心头的那一抹凝重,也显得格外的沉重。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见识一下,这里面睡着的,倒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虽然她的一生之中充满了痛苦的不幸,但是上天能够赐予她皇太子这样一个似她如生命的恋人,以及墨兰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对于她来说,也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吧?
一想到这些,箫璃更加虔诚地拜倒在幼兰的坟前。并在心里默默地向上天祈祷,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灵的话,希望太子此去能够与她重逢,来世里重新做一双幸福的佳偶。
等到一众人拜过幼兰之后,皇太子便拿出青玉酒瓶,打算为幼兰斟上一杯酒,以寄自己对她的相思之情。
却不想,当那青玉酒瓶的塞子刚一打开之时,皇太子的眉头竟然没来由的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明明不是从宫里带来了上好的善酿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女儿红了?”太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人闻之心中酸楚不已:“幼兰以前虽然只喝过一次善酿,可是她却真心地喜欢上了那种绵纯的味道,可是这个…怎么就突然变成女儿红了呢?”
“皇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甫昊天此时也不由跟着他一并着急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些东西,到底是谁负责年?若是让我知道了,我定然要治他一个失职之罪!”
皇太子一时闻听此言,也不由缓缓地抬起头来:“昊天。”他轻轻地叫了皇甫昊天一声,脸上一片温柔:“不过是一瓶酒而已,还不至于严重到要治人之罪。”
“可是皇兄!”皇甫昊天是真的为他而着急。
太子看着他的神情,也难免点了点头:“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虽说这失职之罪我不想追究,可是这善酿,为兄可是非要用它来祭奠幼兰不可。”
皇甫昊天一听连忙答到:“皇兄放心,我现在就让清风回去取去。”
皇太子闻言却摇了摇头:“四弟,我看这件事情,还是麻烦你亲自跑一趟的好,因为换作是其他们,为兄这心里着实有点放心不下。”
皇甫昊天听了这话,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倒也不没有多想,毕竟眼下,能够把皇兄给哄顺心了,才是正事。
如此一想,皇甫昊天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听到太子在身后叮嘱他道:“四弟,你记住,除了善酿,再另外多点带玫瑰糕来。”
皇甫昊天闻言应他一声,便飞身掠上马背飞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等到皇甫昊天走后,皇太子方才又回过头来对墨大夫说:“恩师,你现在可以带着兰儿下去了。这里毕竟天寒地冻的,而兰儿又是初入功门,我怕她一时会承受不了。”
“好,老夫这就带兰儿回去。”墨大夫说着,便伸手拉了墨兰的小手,对她说:“兰儿,听爹爹的话,我们回去取一下暖之后,再来陪爹爹好不好?”
眼见着皇太子一口气摒退了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提箫璃的名字。一时之间,箫璃的心头也难免涌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看太子这架式,难道这一次他是故意将箫璃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在正事上面,箫璃向来都不是一个被动的主儿。所以这一次,当她在心里对太子的行为产生了一丝怀疑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于是,箫璃突然开口道:“大哥故意将王爷和墨大夫他们支走,可是有什么话要对阿璃说吗?”
皇太子突然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由冲着她笑了起来:“阿璃呀阿璃,你到底要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说到这里,他更是对着箫璃摇头道:“有的时候,你就不能表现的后知后觉一点吗?身为一个女子,又何必非要给人一种玲珑剔透的感觉?”
箫璃闻言也突然笑了起来。
说实话,有许多时候,她的确也想自己能够只做一个迷糊的小姑娘。可无奈她前世里受到的那些训练,已经深深地刻入到了她的骨子里。所以经常在不自觉之间,她的那种敏锐的第六感,便会挥发出超常的功效。而有着如此敏锐感觉的她,也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好在皇太子此时并不想和她过多计较些什么了。正如箫璃心中所想的那样,他这一次之所以会支开所有的人,当然是因为有一些事情,想要单独找箫璃聊一聊。
“阿璃,你且近前一点。”皇太子将她叫到身前,望着她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好奇的神色:“有些时候,我这心里真的是很好奇,总感觉你不应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女子,可是这些,恐怕也只是我心中的一种幻想而已。因为任是谁都知道,你就是大将军的独女箫璃。”
箫璃闻言心中自是暗暗一惊,可是很快她便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正如太子所言的那样,就算是他心里怀疑又怎么样,他总是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箫璃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于是此时,箫璃也不由冲着皇太子笑了起来:“大哥说的是,有时候我自己也幻想着,如果我不是这个世上的人,而是天上的一个仙子,那该多好啊。如果是那样子的话,我就真的可以每天都自由自在的,去过自己所喜欢的生活了。”
皇太子闻言也不由微微笑出声来:“你倒是真会想。不过嘛——”说到这里,却听他话锋突然一转,“阿璃啊,既然你生是我凌国的护国将军,又是昊天所喜欢的女子。所以我倒希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应该要首先以我大凌国的利益为前题去考虑一切。”
“太子殿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箫璃自然没有料到,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太子居然又在她的面前提起了这些话题,是以一时之间,她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皇太子见她此时的神情,也不由微微一笑,说道:“以阿璃之才,应该不难看出,如今我大凌国各方势力,正在暗中酝酿着一波新的风云之势。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昊天一脉。”
“啊?”箫璃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虽然她一直以来都比较敏锐,可是这种事情,她本意之上是希望自己可以避身其外的。可是,皇太子此时竟然在她的面前提起了皇甫昊天。
“可是殿下,王爷他…此时所拥有的一切,不也挺好吗?”其实箫璃真的没有什么太过强烈的野心的。正如她心中一直盼望着的那样,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嫁给皇甫昊天做他的明诚王妃,她的心里就已经非常的满足了。
然而此时太子望着她的神色之中,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似你这般聪明伶俐的女子,难道你的心里,就真的是这样想的?”
箫璃一时无语,她若不这样想,又要如何去想嘛?
“太子殿下如果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了。”事到如今,箫璃是真心不想再听他在这里打哑谜了。
太子一听,果然冲着她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我不妨对你说句实话好了。事到如今,不管昊天到底愿不愿意,他都已经卷入到了这场风波之中,且已经无法自拔。事实上,如果到了最后,他不能胜出的话,下场也许就只有一条,那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