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些老百姓到城门口迎接他,也是王贤一党煽动的?”朱棣眉头紧皱,缓缓问道。
“皇上,一定是这样的,不然王贤何时回京,老百姓怎么会知道?”赵赢恨恨道:“就算是知道了,又怎么会成千上万人去迎接他?若没有人在背后煽动,王贤何德何能,能让老百姓为他发疯?”
“嗯……”朱棣对这点倒是颇为赞同,在他看来,王贤当不得老百姓如此厚爱,这大明朝除了自己,谁也当不得!沉吟片刻,朱棣缓缓道:“你说他意欲何为?”
“以老奴愚见,这一定是王贤一党在制造舆论,煽动民情,妄图使皇上迫于压力,杀之不得!”赵赢阴测测道:“而且老奴怀疑,这背后还有旁人的影子,毕竟单凭一个王贤,还闹不出这么大动静来!”
“你是说……太子?”朱棣眉头一跳,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老奴不敢妄揣……”赵赢赶忙低声说道。见自己成功的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避免被皇帝追究被劫走钦犯的罪责,老太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说。
“朕知道了……”朱棣点点头,看一眼赵赢道:“这次的事情,朕权且给你记下,待下回再出了篓子,数罪并罚,定叫你好看!”
“老奴谢皇上,老奴定将功赎罪。”赵赢赶忙磕头谢恩不迭。
“这阵子让东厂锦衣卫全都最高戒备,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朱棣再加重语气强调一句道:“这一两个月内,不许出任何差池,听明白了吗?!”
“老奴谨记。”赵赢忙应一声。
“去吧……”朱棣挥挥手,待老太监退下,他便拄着一根三尺长的拐杖,在寝殿中缓缓踱步开了。身后的郑和不敢搀扶,因为皇帝希望靠自己的力量行走;但也不敢双手离皇帝太远,唯恐皇帝脚下一软,摔出个三长两短……
郑和就这样无声的跟在皇帝身后,双手距离皇帝的后背不过几寸,弄得朱棣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用拐杖朝郑和点去道:“你是吊靴鬼不成?”
“皇上您走您的,老奴不碍着您。”郑和轻声道。
“你这样,让朕怎么想事情?”朱棣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双手握住杖头,拄在地上叹气道:“你说,今日这一出,会不会是太子在向朕示威?”
“太子殿下敦厚纯良,应该不会干这种事情。”郑和心里头,对朱棣这种‘被迫害妄想症’很不以为然,只能力所能及的劝道:“就算有人在背后煽动,也应该只是王贤力图自救的把戏而已。”
“朕倒不担心王贤,管他多大的能耐,进了京城便如进了牢笼,生死已在朕一念之间。”朱棣说话间,终于露出当年霸气四射的峥嵘道:“他折腾的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郑和却听出朱棣心中的犹豫,试探着问道:“皇上是不是,还没拿定主意,到底如何处置王贤?”
“嗯……”朱棣也不瞒着忠心耿耿的郑和,在他的搀扶下坐回软椅,缓缓道:“他敢杀我儿孙,欺凌君上,朕自然是留他不得。但是什么时候要他的命,朕确实没想好。”说着看看郑和道:“现在朕有两个选择,你帮着参详参详。”
“皇上请讲,老奴听着就是。”郑和赶忙应道。
“一个是先留着王贤,等待江南的夏粮解运进京,那时朕勒紧裤腰带,也会支持张辅将白莲教彻底消灭,到时再诛杀王贤,自然没有任何后患。这种法子最稳妥,可朕忍不下这口气。”朱棣黑着脸,幽幽说道。
“那另一个法子呢?”郑和轻声问道。
“另一个法子,是立即诛杀此獠,如果他真是山东那帮人的首脑,正合擒贼擒王。”朱棣咳嗽一声道:“可他要不是首脑,或者山东那帮人离了他也照样转,一杀王贤,山东可能就重新乱了!而且太子兔死狐悲,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到时候诸多局面一同到来,朕可能会措手不及。”
说完,朱棣恼火的重重拄一下拐杖,不爽道:“都怪你师傅太不中用,那么多人能让佛母跑掉,才给朕平添了这份苦恼!”朱棣很清楚,不管营救佛母的幕后黑手是不是王贤,就凭对方如此大动干戈,也要救出佛母,就说明那女人对山东的影响力。她逃脱之后,肯定会回山东,让朱棣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皇上若要问老奴的意见,老奴当然会选第一个法子,这样似乎比较稳妥。”郑和说着,心中轻叹一声,又缓缓道:“但是想必皇上会有不同的决断……”
“哦……”朱棣有些意外的看一眼郑和,放声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朕肚里的蛔虫。”说着笑容尽敛,满脸霸气四射道:“不错,朕纵横天下几十年,岂能让一个宵小之辈束手束脚?留着他,岂不让天下人小看了朕,还以为朕拿他没办法不成?”说着提高声调道:“朕就杀了他,看看还能翻了天不成?”
“皇上乾纲独断,谁也没能耐让皇上没办法。”郑和轻声说道。平心而论,他对王贤的结局很是同情。但这些年他见了太多不该死的冤死鬼,没办法,谁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郑和知道,是近日来龙体大好,让朱棣又恢复了当年的魄力,如果没有胡道士的丹药,皇帝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恐怕不会这样自信的。“这大明朝的天,谁也翻不过来。”
“朕不可能永远遮天蔽日……”听到郑和难得的恭维,朱棣却有些萧索道:“人斗不过天啊,朕总有去见列祖列宗的那一日,总得把那些逆子叛臣都收拾了,才能安心闭眼…………”
“皇上服了仙丹,不说万寿无疆,长命百岁是肯定的吧。”郑和忙轻声说道。
“不可能的,能让朕多活两年,就算他胡神仙真有本事了!”朱棣却没那么乐观,摇摇头,笑骂一声道:“三保啊,你就别学他们拍马屁了,你学不来的,还是专心让人,保护好大运河才是正办!”
“是……”郑和点点头,正色道:“皇上放心,老奴的两万兵马,已经在运河山东段沿途驻扎,加上英国公手中的军队,定可保运河无忧!”
“如果张辅能把柳升的军队真正掌握在手中,朕当然没什么好担忧的。”皇帝眉头微蹙道:“就怕时间太短,以张辅的能耐,也没法把军队彻底收服。”
“前番英国公不是上奏说,安远侯十分配合,当场就交出了帅印,离开青州返京了吗?”郑和轻声说道。
“反常,太反常了。否则朕就没那么忧虑了……”朱棣皱眉道:“柳升要是真那么听话,当初朕让内阁下廷寄召回他时,他就不该抗命不遵!”顿一顿道:“怎么柳升一到,他就乖乖交权了呢?”
“英国公威名赫赫,安远侯除非真要造反,不然也只能在他面前低头。”郑和想一想道:“加上皇上这阵子手段频出,老奴以为,安远侯是怕了……”
“他什么没见过?能怕这些有的没的?”朱棣不信柳升会如此进退失据。但他更相信张辅的能耐,既然已经接掌了军队,就不至于压制不住。何况张辅还带了五千精兵压阵呢!
深深吐出口浊气,皇帝缓缓说道:“等柳升进京再动手吧,他还有多久到京城?”
“安远侯还有半多月到京。”郑和轻声答道。
“就便宜王贤再活半个月……”朱棣沉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半个月要好好利用一下……”
“皇上的意思是?”郑和不解问道。
“王贤会往脸上贴金,朕难道不会把他脸上的金纸扒下来,让天下人看看他丑陋的嘴脸?”朱棣冷笑一声道:“把王彰找来。”
王彰是新任的左都御史,言官之首,郑和一下就明白皇帝想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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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王贤在府中寸步不出,从早到晚都陪在顾小怜身边,遍请京城的名医为她诊治,但那些声名远扬的老大夫,对顾小怜却全都束手无策,甚至连她这病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倒是有几个大胆的,想给顾小怜针灸,但看到那一虎口长的粗大金针,王贤哪敢让他们胡乱下针?
看了一圈下来,只能暂时先用一些醒神祛瘀的汤药保守治疗着,然后自己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去唤醒她。他用虫鸣鸟叫、歌声琴声、流水落玉种种能找到的声音,在顾小怜耳边轮番刺激,希望能看到她的一点反应。可惜试了不下上百种声音,顾小怜却哪怕手指都没有动一动……
王贤虽然感到失望,却依然没有放弃的想法,他坚信一定有一种声音,能直入顾小怜的心灵,只是自己没有找到罢了……
“小怜,不用着急,我们一定可以有办法的。”王贤轻轻握着顾小怜冰凉的手,对她柔声说道:“就算一直这样也无所谓,我照顾你一辈子就是……”
王贤说着,突然见顾小怜的眼角,似乎有些发亮,定睛一看,只见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