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可如何是好?”贺知府顾不上感叹,焦急问道。
“不要慌。”晋王缓缓道:“孤已经想好了,你先应付他几日,便会有援兵驾到!”
“王爷要放他进城?”贺知府瞪大眼道。
“孤又不是要造反,岂能把皇上的钦差挡在城外?”晋王脸上看不出表情道。
“这……”贺知府心里暗骂,那你让我挡他一挡作甚?这不是让老子做恶人么?
“呵呵……”张春笑笑道:“突然有一支骑兵逼近城下,难道太原城不该警戒么?”
“该。”贺知府点下头。
“所以之前只是正常反应,并不需要你多做解释,”张藩台道:“老弟无非只是多跑两步,这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贺知府已经调整过情绪,陪着笑道:“不过能不能让下官心里有数,到底哪路神仙,能替王爷出面,对付那个王贤?”
“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张春脸上浮现出得意之情道:“王爷想到的办法,是以毒攻毒。我们地方上对付钦差,确实束手束脚没办法,那就请钦差来对付钦差么!”
“钦差对付钦差?!”贺知府有些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说着指了指北面。
“不错。”晋王沉声道:“我已经修书宣府和大同,邀请两路钦差齐聚太原,你说,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场面?”
“那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贺知府如拨云见日道:“宣府那位钦差,锦衣卫镇抚蒋瑛,是王贤的顶头上司。大同那位更不要说,英国公张辅的弟弟,当今皇上的小舅子。这两位来了太原,哪里还有王贤说话的份儿!只能是人家坐着他站着,人家说话他听着!就算他向皇上告状,皇上也不会听他的!”
“正是此理。”张春点头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没,没有了。”贺知府又来了精神,朝两位贵人行个礼,快步出了寝宫,接过马缰翻身上马,飞奔出了晋王府……他还得从太原城南门出城,在外头转一圈再回来。装成刚回城的样子,才好跟王贤见面……唉,撒谎容易圆谎难,古人诚不欺我。
。
且不说苦命的贺知府,单说寝宫里的两位。
待贺知府一出去,晋王的脸便垮下来,恨声道:“这个王贤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让杨荣和陈斌两个狗东西一起为他卖命!”他要求五台县一日三报,对那边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现在王贤出现在太原,也正验证了之前的种种猜测。
“王贤才到山西几天,他哪有这份本事?”张春始终不相信,那个看起来年轻幼稚的小子,能把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他依然坚持认为,“应该是有人在幕后帮他?”
“当然,他身后是太子和太孙,这谁都知道。”晋王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我不是说他们,他们的手还伸不到山西来!”张藩台幽幽道:“我是说,不见了的那位……”
“你是说朱济熺在暗中捣鬼?”晋王一惊,继而不信道:“那个废物有这本事么?”
“他没有,但他儿子有。”张春低声道:“朱美圭那小子,不是个善茬!”
“朱美圭……”晋王的面色更加阴沉,笼在袖中的两手紧紧攥起拳,指节都捏得发白,“你是说,朱美圭和王贤勾结起来了?”跟朱高煦一样,朱济熺也有个好儿子。他的嫡长子朱美圭心机深沉,文武双全,往日里朱济熿就十分忌惮他。不过朱济熺被废去给老晋王守墓之后,朱美圭便主动要求去黑驼山侍奉父亲。在朱济熿来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要他把守墓部队都换成自己人,那对父子的生死,还不捏在自己手里?
朱济熿打算的就是,最多到年底,就让朱美圭病亡,然后再过个一年半载,殁了朱济熺,不就天下太平了?只是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动手,那爷俩竟逃走了……从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没睡过一晚上安稳觉,那对黑眼圈就是这么熬出来的。现在担忧终于变成现实,那对父子的报复似乎真来了……
“是,不然不能王贤前脚进山西,他爷俩后脚失踪。”张春沉声道:“看王贤敢只身去广灵县的操行,他一到山西,就派人救走朱美圭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敢勾结在一起!”朱济熿的牙齿格格作响,两眼放射着幽光,之前的镇定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怨毒和惊怒道:“孤要他们粉身碎骨!”
“王爷少安毋躁,”张春嘴上如此,心中却暗暗高兴道,对,要得就是这种情绪!叫你再稳坐钓鱼台。“这只是下官的猜测罢了。”
“你猜得很靠谱,”晋王焦躁的在寝宫中踱着步道:“没有那父子俩的帮忙,区区一个王贤能在山西搅风搅雨,那我们这些人也别混了,都找块豆腐撞死吧!”可惜王贤听不到这话,不然真够他臭屁一阵子的……
“那我们现在,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王爷,有什么底牌都得打出来了。”张春终于说出自己的目地道:“不能再保留了!”
“我知道,我知道……”晋王沉重的点点头道:“王贤也好,朱美圭也罢,我都不会让他们活过今年的!”
“王爷准备怎么干?”张春现在不想听虚的,只想听实际的。
“一方面,赶紧把那父子俩找出来,把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晋王两眼飕飕放着寒光道:“另一方面,要把水搅浑了!”
“怎么把水搅浑?”张春追问道。
“其实还是之前你们的招数,”晋王沉声道:“当初你们对那王贤百般奉承,为的是什么?”
“是想让他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没法对我们下手。”张春有些羞恼道:“没想到那小子油盐不进,根本就不上套!”
“一计不成就完了?”晋王冷声道。
“当然还有别的计策,可这小子开始装死,弄得后续招数无法施展。”张春叹气道。
“现在他回来了,还没法施展么?”晋王幽幽道。
“臣明白了。”张春恍然道:“王爷的意思是,要让王贤摊上点事儿?”
“这不是你们官场上常用的伎俩么?”晋王冷笑道。
“嘿嘿……”张藩台不好意思的笑道:“王爷还真内行。”官场倾轧,有时候眼看着要被对方整倒,却没什么好办法自救。一些心狠手黑之辈,往往会用‘泼你脏水’的办法,让政敌自顾不暇,大家大哥不说二哥,自然不了了之。
“至于怎么做,这不简单么?”对于以陷害起家的晋王殿下来说,这实在是驾轻就熟:“趁他还没回府,给他府里藏个死人,最好是年轻女子,衣衫不整那种……”说起这些,晋王表面上的成熟稳重、悲天悯人不见了,只剩下毫不遮掩的凶残。“到时候让老贺搜出这死尸来,他查咱们,咱们就查他!他要是不识相,咱们就先告他一状,看看他受得了不?”
对晋王这幅表情,张春张藩台并不陌生,他顺着朱济熿的意思道:“王爷此计甚妙,但那是钦差府邸,我们如何有理由搜查呢?”
“这个不难,”朱济熿把头凑近了张春道:“当初送到他府上的那批女孩子,是从孤宫里调去的吧?”
“是,当时想在他乱来之后,拿王爷的名义吓唬吓唬他。”张春点头道:“可没想到,那小子竟把那批女孩都退回来了。”
“没有全退回来,还有个女子,留在了他府上。”朱济熿低声道:“这件事孤让周管家来做,待事成之后,孤就派人去他府上要人,到时他必然交不出人,孤便有理由搜查,把死尸找出来,这就是个他有口莫辩的死局!”
“这样我们便能告他强奸不成,恼怒杀人,”张春心动道:“到时候再请汉王他们帮忙说说话,绝对够王贤喝一壶的!”
“何止是喝一壶。”朱济熿阴声道:“外官杀害王府中人,孤可先斩后奏,哪怕他是钦差,孤也照杀不误,杀了再说!”
张春不禁打个激灵,原来王爷的杀手锏,藏在这儿呢!他重重点头道:“也是他们逼的,就这么干吧。”说着一脸冷硬道:“这件事我马上就让周管家办,后面的事情让老贺做,保准不会出错,全为王爷这一刀了!”
“嗯。”朱济熿点点头道:“周管家做事我不放心,你得替他长点心,千万不要落下什么把柄!”
“微臣晓得了,王爷不要担心。”张春站起来,沉声道:“他作初一,我们作十五,看谁能笑到最后!”
“嗯。”朱济熿也站起来道:“我们也不是真要他死,只要他能交出刘子进,大家便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是。”张春行个礼,退出了寝宫。他的地位显然比贺知府高多了,朱济熿亲自把他送到门口才站住。
张春一走,朱济熿便转回身来,一张脸上挂满了寒霜和杀气,他从牙缝迸出一行字道:“把朱济熇给孤带过来!”